沈月塵微微沉吟,又開口道:“對了,你方才說那個被二爺看中的丫鬟,叫什麼名字來著?”
劉嬤嬤見她又對這件事有了興趣,連忙回話道:“那丫頭原本叫做春桃,但奴婢嫌她的名字太豔俗了些,便給她改成了“小桃”。”
小桃……沈月塵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即淡淡一笑道:“嗯,光是聽名字就覺得是個討喜的孩子。”
一提起這件事,劉嬤嬤的話匣子立馬就打開了,她故意壓低聲音道:“大奶奶,您有所不知,那丫頭長得頗有姿色,當初把她買進來的時候,奴婢就有些擔心那丫頭的長相,會讓府裡的爺們動心……奴婢擔心她會是個麻煩,所以淨讓她做些不易碰上人的雜事,結果沒成想,她居然是個有心計的,整天淨往主子們的眼前撞……”
不過才進府兩天,就能引起二爺朱錦綸的注意,說她什麼手段都沒用,又有誰能相信呢?
沈月塵見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眼裡有著輕微的不耐,但還是輕描淡寫地問道:“你既知她是個麻煩,當初又何必把她買進來?”
劉嬤嬤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唉,孫姨娘一直病著,身邊伺候的丫鬟,每天都要看方子熬藥抓藥,所以必須得識字才行。小桃那丫頭能寫會讀,奴婢便一眼相中了她。”
劉嬤嬤這話說得很不老實,當初,她也擔心過小桃的長相太過招搖,一旦進府,日後必定會被主子相中。不過,她因為私自收了人牙子的好處,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索性把她一同買下,順便多撈一貫錢。
沈月塵微微一笑:“聽你這樣說,可見那孩子還是個讀過書的。難怪會被二爺相中了,這也是她的福氣。”
劉嬤嬤似笑非笑:“那丫頭算是遇見貴人了。二爺性情溫和,才貌雙全,她能伺候這樣的主子,當然是大大的福氣了。”
沈月塵淡淡一笑,再不多說,隻望一眼對麵的房間,繼續道:“既然孫氏和秦氏的情形都不好,那我就不過去了,你們好生照看著。”
劉嬤嬤應聲點頭,衝著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將她送出院外。
沈月塵緩緩踱出南院,抬頭看著春光明媚,微微一笑道:“吳媽,今兒的天氣不錯,回去之後,把孩子們抱出來溜達溜達吧。”
吳媽點一點頭:“是啊,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已經到了。”
沈月塵的腳下稍微慢了一拍,故意和吳媽並肩而行,正欲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時,吳媽便道:“小姐可使不得,彆被人看見了。”
沈月塵直接挽住她的胳膊,輕拍了她的手背,道:“無礙的,我這會有點腿酸,媽媽扶著我些。”
吳媽默默點了下頭,陪著她靜靜走了片刻,抬頭望了一圈四周的風景後,淡淡道:“小姐的辦法似乎奏效了。”
沈月塵垂眸看著地上零星散落的花瓣,輕聲道:“現在還不好說,也許會奏效,也許不會。”
吳媽道:“小姐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這次也是一樣。”
沈月塵望著延伸到身前的滿樹桃花,粉嫩的,螢白的,美得毫無瑕疵。
“嬌嫩的花,嬌嫩的人兒。那孩子就像是這花一樣完美無缺,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
沈月塵伸出纖細的手指,輕點了一下花蕊,但不小心碰掉了一瓣花瓣,跟著輕聲道:“那孩子的事,咱們往後絕口不提,所有的一切都當沒有發生過一樣。往後她是去是留,還得看那孩子自己的能耐了。”
吳媽應道:“這是自然。那孩子和小姐半點關係都沒有。”
人與人之間的機緣是奇妙的,妙不可言。
當初的一飯之恩,如今的一線之牽,一切看似巧合,卻並非巧合。
一個如花似玉的孩子,不該為奴為婢,她理應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她們不過隻是給了她一個機會。
吳媽還清楚記得,那天在街邊遇見春桃的情景。她衣衫不整,渾身臟亂,蓬頭蓋麵地樣子,讓人不願多看一眼。不過,吳媽還是注意到了她,因為她有一雙很吸引人的眼睛。雖然滿臉灰土,但她的五官小巧,若是把臉洗乾淨了,絕對會是個樣貌標致的小姑娘。
吳媽原本打算繼續往前走,但沒走幾步,還是折了回去。她在沿街的小販那裡買了幾個包子,拿給那些被當街販賣的孩子們,誰知,還沒等出聲,手中的食物就已經被搶了個精光,還險些被她們撓破了手。
站在角落處的她因為晚了一拍而沒有搶到,懊惱又委屈地站在原地,垂眸一聲不吭。
吳媽見她可憐,還以為她會哭出來,正要轉身再買幾個包子,卻見那孩子忽然撲向同伴,將她手裡已經咬了一半的包子搶了過來,然後,狼吞虎咽地塞進自己的嘴裡。
吳媽微微一怔,隻覺,她就是那個小姐所需要的人,隨即望向一旁的老婆子,問道:“那孩子叫什麼?”
老婆子笑臉相迎,露出滿嘴黃牙:“這些孩子都是村子裡收來的,沒名沒姓的。您要是看上哪個就扔下半吊錢,領回去吧,想給她起什麼名兒都成。”
她的話音剛落,那孩子卻忽然開口道:“我叫李春桃,春天的春,桃花的桃。”
那老婆子聞言,頓時不樂意了,神情繼而變得有些猙獰起來,抬手給了她一巴掌,訓斥道:“沒眼力的賤東西,瞎插嘴。”
吳媽最見不得孩子被打,忙出聲道:“有話好好說就是,不用動手,我也隻是問問而已。”
老婆子忙又湊上來,巴結道:“哎喲,這位大姐,一看您就是一臉富貴相,定是個心慈的大好人。您要是真覺得這孩子可憐,就隨便出幾個錢領回去吧,好歹也能當個牲口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