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的第三日,要舉行沐浴儀式,會集親友為嬰兒祝吉。一是洗滌汙穢,消災免難;二是祈祥求福,圖個平安吉利。
朱錦堂雖然沒有趕上孩子的出生,但能趕上孩子的“洗三”,對他而言,已是不易。
因著之前就準備好了帖子,所以隻需讓人寫好,再送去各家各處便可。
沈月塵不勞旁人代筆,親自寫好了帖子。
吳媽知道她心裡有多歡喜,也沒有勸阻,隻是靜靜地替她研墨,看著她那張微微泛著光澤的臉,暗暗為她的高興而高興。
不過才一天的功夫而已,小姐看上去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雙眼有神,眉眼彎彎,笑容甜美,絲毫不見產後的虛弱和疲乏,整個人看起來都神采奕奕的。
這都是因為大少爺平安回來的緣故。雖然帶著一身傷,但好歹性命無憂。小姐的心裡,這會可以安安穩穩地踏實下來了。
沈月塵把寫好的帖子,整整齊齊地拿給吳媽,吳媽微微福了福身子,道:“我這就去給大夫人送過去。”
大夫人那邊正在和柴氏商議如何接待訪客,院子裡又該怎麼收拾?
自從何雅琳進門之後,朱家已經好久沒有辦過喜事了。所以,前麵的院子要重新清掃整理一遍,還有,家中人手也是個問題。
一個月前,大夫人悄無聲息地遣走了十幾個下人,她們都是剛剛進門不滿一年的,做事磕磕絆絆,還愛嚼舌頭傳閒話,所以,黎氏索性一口氣都賤賣打發了出去。正所謂,眼不見不為淨,耳不聽為清。黎氏不想被那些不懂事的擾得心煩意亂,更不想讓沈月塵也跟著傷心。
不過如此一來,西苑的人手就不夠用了。黎氏不得不向柴氏借幾個人來用用。
柴氏自然願意幫忙,雖說是長房的喜事,但看見朱錦堂活著回來,她這個做長輩的,心裡還是覺得有幾分欣慰的。
離著年關,還有兩天。老太太的意思是提前讓家裡熱鬨起來,讓全家人都好好地樂一樂,還有就要讓德州城內的人們都知道,朱家大少爺已經安然無恙,而朱家長房又添一子,可謂是雙喜臨門。
換而言之,就是朱家雖然被賈家奪取了德州首富的位置,但依然勢頭正旺,論實力,論背景,論人脈,都是旁人所無法企及的,賈家不過是過眼雲煙,來得快,去得也快。
“洗三”的儀式要設在產房的外麵,由專門負責儀式的收生姥姥來支持大局。
沈月塵生產不過兩日,便下地行走,按理是不合規矩的。
老太太心疼得緊,深知她是強忍著痛,整天整宿地陪在朱錦堂的身邊。
“洗三”的儀式開始之前,沈老太太匆匆趕到,帶來了大包小包的禮物補品。
老太太的心情有些激動,一見到沈月塵就徑直上前把她給抱住了,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語氣哽咽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這一句好,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緒。
在沈老太太看來,朱錦堂就是從鬼門關上爬回來的人。而這個寶貝兒子來得也是及時,母貧子貴,沈月塵拚勁全力,總是讓自己的下半輩子都有了依靠。
沈月塵也陪著她掉了幾滴眼淚,隨後卻被黎氏給勸住了,“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咱們不該哭的。”
祖孫倆聽了這話,方才含笑止住了淚。
沈老太太也急著想見見曾外孫,黎氏親自把孩子抱到她的跟前。
老太太低下頭細細打量一番,半響才一臉認真道:“這小寶貝,簡直和月塵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人看著一個樣兒,沈老太太覺得像月塵,可黎氏卻覺得想兒子錦堂,忙點著孩子的小臉,比劃起來道:“這孩子的五官,長得和錦堂出生那會,也是一模一樣的。”
雖說意見不同,彼此間卻不會傷了和氣。你一言我一語的,反而顯得熱鬨了起來。
看過孩子之後,沈老太太便親自過去看了看朱錦堂。
見他傷成那樣,都起不來床的樣子,不免又紅了眼眶。
沈老太太撫了撫他的手,感慨道:“錦堂啊,你可要早點好起來才行。這一家子老老小小,往後還都得靠著你呢。”
經此一事,老太太深知朱錦堂是個靠得住的人。想著他是如何帶著這一身的傷,千辛萬苦地回到朱家,
朱錦堂微微點頭,輕聲應道:“您放心,我會好起來的。”
沈老太太連連點頭,又拍了拍他的手,歎息一聲之後,方才起身而去。
外廳裡已經設好了香案,供奉著各位神像娘娘。香爐,蠟扡,元寶,黃錢,千張等一應俱全,還有各色糕餅水果,作為供品,碗碗都裝得滿滿騰騰的。
“床公”和“床母”是第一時間要叩拜的,不過,沈月塵身子不爽利,便有吳媽代替行禮。
吳媽在前,收生姥姥則在後,兩人一一上香叩首,一臉虔誠。
眾人在旁靜靜圍觀,也是屏聲靜氣,心中默念著許多吉祥如意的話兒。
拜神結束之後,便要和孩子開始“洗三”了。
銅盆和浴湯都已經準備好了,朱家眾人按著長幼尊卑的次序,依次往盆裡麵添水,添物。
身為一家之主的朱老爺子,自然是第一個添的。他笑盈盈地往銅盆裡添了一勺清水,又放了一把金銀錁子,寓意富貴。
朱老太太添得也是清水和金銀錁子,到了朱峰這裡,便換成了荔枝和桂圓這樣的喜果子,黎氏則是和他一樣選擇的也是喜果。待到了沈月塵這裡,她先是添了一勺清水,然後又在盆裡添了一隻金鑲白玉的發簪。
該添得都添好了,姥姥用手攪和了一下裡麵的水,便開始用艾草沾著往孩子的額頭上點了幾下。
那姥姥的口中一直念念有詞,說得大體都是些吉祥話兒。
嬰兒的身上隻穿著一件小小的肚兜兒,窩在姥姥的懷裡,不哭不鬨的,隻睜著眼睛,定定地瞧著她在那裡比手畫腳的模樣。
老爺子見狀,不免笑嗬嗬道:“這孩子倒是膽大兒,彆的孩子都哭,偏他不哭。”
沈月塵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麼是“洗三”,看著孩子被那收生姥姥折騰來,折騰去的,不免有些心疼。好在,孩子沒哭,這要是哭起來的話,她怕是要坐不住了。
“洗三”過後,沈月塵把孩子接在懷裡,抱到朱錦堂的跟前,讓他多仔細看看。
孩子還小,模樣還不清楚,所以不好說長得像誰。
黎氏也站了過來,道:“才生出來的孩子,都是這副皺巴巴的樣子。到滿月了之後,才能長開些,看出模樣來。仔細瞧瞧,這孩子的眉眼,和你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標準著呢。”
朱錦堂聞言低頭看著兒子,心滿意足地笑了笑。見他實在長得太小了,也不敢伸手去碰,隻能用眼睛多看上幾眼。因著身上全是裹著的藥布,他的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膏藥味,有些刺鼻。
孩子聞見了,便忽然開始嚶嚶地哭了起來。
沈月塵忙柔聲哄了哄,朱錦堂有些無奈地開口道,“快把他抱走吧。彆讓孩子聞見這苦森森的藥味。”
彆說孩子了,就連他自己聞著都覺得難受。
吳媽上前接過孩子,寬慰著朱錦堂道:“小少爺不是嫌棄藥味,而是在心疼大少爺呢。父子連心,您身上不舒服,孩子也會覺得心疼的。”
朱錦堂聞言,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沈月塵抬頭對吳媽盈盈一笑,滿心感激。
吳媽把孩子給朱家二老抱了過去。
兩位老人家皆是眉開眼笑,朱峰和黎氏則先行一步,去到前院,招待前來道喜的人們。
老太太趁著高興,向老爺子提議道:“今兒是個好日子,老爺給孩子起個名吧。”
明哥兒的名字,就是老爺子給按著族譜起的。
沈月塵雖是繼室,但也是正房,這孩子理應和明哥兒一樣是名正言順地嫡子,所以這名字該由老爺子來起。
朱老爺子含笑點了點頭,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微微沉吟道:“我看就取一個“暄”字好了,朱清暄。”說完,他忽地吩咐丫鬟們準備紙墨,然後提筆,在紙上洋洋灑灑地寫下這三個字。
“暄字有溫暖之意,這孩子來得及時,不但暖了咱們一家人的心,還催促著錦堂能這樣好好地回來,和咱們一家人團聚過年。所以就叫朱清暄吧。”
朱清暄……沈月塵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隻覺心頭也一起變得暖暖的了。
老爺子這個字選得極好,極妙。
暄,溫暖之意,希望他能快快長大,成為溫暖如太陽一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