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丁珂沒遲到,但被審視得像是遲到——
半個班都在看她。
無非是李暮近跑車送她上學還在門口打了於泰一頓的新聞正在各個群裡傳播,屬於時下最熱話題。
大課結束,時間來到十一點,章苗苗和阿嘉湊過去,等她收拾好東西三人一起往外走,討論幾句吃什麼,沒得出結論。聊起八卦,說誰又被寫PDF了。還說男生進女寢幫對象打架那件事,兩人一起挨了處分,扣了分。
話題很淺,也沒聽出她們興致多高,丁珂懂她們在醞釀,沒拆穿。
到底是章苗苗沒憋住,咂一下嘴說:“哎呀不管了!珂珂你知道現在咱學區幾個學校怎麼說你嗎?”
“能想象。”
阿嘉也說:“你想象不到,真難聽。”
三人穿過政法學院綠化區,阿嘉從包裡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包貓糧,分給兩人,像是洗臉吃飯一樣,一邊聊著天一邊走到投喂點,倒一點,還沒走,學校的“學哥”“學姐”就已經過來開飯了,它們比她們還熟練。
“那學姐可惡心,彆人問她就說不知道,馬上又改口,什麼知道也不能說啊,朋友沒得做啦。”阿嘉學她說話:“反正就是陰陽怪氣地說遊艇返程是因為倆男的有眼不識金鑲玉,欺負到李暮近的女人頭上啦。他爹的,李暮近巴巴接送你,誰都知道他女人是誰了。”
章苗苗主要針對這個稱呼:“學姐跟我們果然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今天居然被我聽‘他女人’這種土氣的叫法。”
“笑死了。”阿嘉說:“誰稀罕當李暮近的女人,況且現在到處說珂珂是因為名字跟他那白月光一樣,什麼替……”
她沒說完,被章苗苗杵了一下肩膀,意識到什麼,偷看丁珂一眼,縮起脖子。
“沒關係。”丁珂說。
即便她這麼說,兩人也還是想半天,最後由章苗苗小心翼翼試探:“旁人的話難聽,也是看到的現象,具體你們是不是傳的那樣,可能隻有你們倆知道。我知道你聰明,什麼都想得通,看得開,但珂珂,人都當局者迷,我們怕你被他騙。”
章苗苗打頭陣,阿嘉也鼓起了勇氣:“男人慣會騙女人,而且他還有前科,我們有時候也要看看外表和家境之外的東西。不提你跟那女孩名字是一樣的,就說他有強那個啥和殺人的前科,為生命安全也要慎重考慮啊。”
丁珂本不想提,但看她們實在擔心,還是解釋道:“你們聽到的看到的他對我所有,都源於,他不確定我是不是他那個丁珂。”
“啊?”
“什麼?”
丁珂說:“他甚至不知道那個丁珂是否活著,所以有關縱火殺人這一罪證有待查證。”
“我靠……”
“居然是這樣接近你……”
丁珂繼續說:“再說強\\奸,昨天在圖書館碰到他的同學,按照他們話間透露的信息,李暮近強\\奸那個丁珂是謠傳的,傳謠的人是跟那個丁珂要好的朋友。”
章苗苗和阿嘉一瞬失語,下巴驚掉,張嘴不發聲。
“兩個嚴重指控現在看來都有隱情。他這個人品質不好,但犯罪這一點暫不能認定。”丁珂客觀地說。
阿嘉點頭:“算他犯罪這事說不好,他想把你當替身我們也不乾。”
丁珂也點頭,“我知道你們擔心我,我有分寸的。”說完遞給兩人一個寬慰的笑容。
她很少這樣燦爛地笑,她真的在用力讓她們放心,她們除了信她還能說什麼?
章苗苗感慨:“那時候開玩笑說你或許會因為同名接近真相,居然真的接近真相了。”
阿嘉說:“所以呀少說話,一語成讖太尋常啦。”
*
會員製會所。
一個超跑品牌打造的私人會所,購入品牌旗下任何一款超過一千六百萬的車,自動入會。
李暮近身邊二代都有資格,沒有的可以被有的一帶一規則帶進去。
隻是這個會所隻在一線城市有分所,給束睿慶生,他們還專門飛了一趟上海。
下午一點多,人基本到齊,束睿自罰幾杯,客套話說完,感謝大家放下手頭事為他慶生,切了蛋糕,吹了蠟燭,雙手合十許下來年的願望,之後便是主題了。
會所內部又是等級製,整棟樓二十八層,頂樓三層需要在該品牌累計消費六千萬才能上,不能一帶一。
在場隻有李暮近有那權限,但沒用,他就在下邊,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打電話,“看白的。”
視頻通話另一端的人又給看了白色。
“都要。”
“好的暮哥。”對方又說:“湊十五個不?十四不好聽。有限量,這不拿下不合適。”
“可以。那都照十五個拿。”
“好的。”
束睿過來就聽到這麼兩句,坐下來,說:“十五個?一千五百萬?賭馬了嗎?居然開始玩兒老李日常的項目了。”
李暮近沒答,放下手機,仰頭枕在沙發脊:“那幾個能放你上來?”
“阿婧來了。”
李暮近點頭,表達“難怪”的意思。
束睿舒一口氣,不太由衷:“太吵,一個人說八個人的話,她在旁邊隻能聽到她的聲音。”
“我還沒見過死纏爛打的。”
束睿聽得懂,李暮近無非是說兆婧吵他都是他默許的。確實,正常人在強硬的拒絕後都不會再糾纏了。他確實不強硬。
“她不正常。”但他要這樣說。
“那你不是更有病,不正常還讓她在你旁邊吵那麼多年。”李暮近坐直身子,看著束睿:“你現在喜好變了嗎?”
束睿吃一口雲片糕:“早忘了我什麼喜好。”
“你說喜歡活潑的。”
束睿咀嚼著:“我說過嗎?也許吧,不過喜好也容易改變。”
李暮近看著他的空隙,兆婧跑過來,坐下,瞥一眼李暮近,把巧克力扔給他一個,扭頭看束睿就忍不住彎唇角,雙手捧著一把巧克力給他:“噔噔,這個特好吃。”
李暮近不喜歡活潑,他由衷覺得吵,便起身離開這片區域。
束睿沒接過兆婧手裡的巧克力,隻看著她:“頭發。”
兆婧很驚喜:“你看出來了?我還覺得今天弄的發型不太好看呢。”說著話聳肩,又把巧克力捧給他:“阿睿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束睿把她吃到嘴裡的一綹發拿出來,“好。”
兆婧舉累了,胳膊放下去,緩一緩,又舉起來,“噔噔噔!”
好像他不接,她就一直舉。他終於接過來,剝開一顆,放進嘴裡,嚼得緩慢,說:“你等下到隔壁酒店去睡覺。”
“不行我陪你通宵。”
束睿依舊溫柔憂鬱,“但我不需要。”
兆婧笑容斷開數秒,半晌才勉強扯開一絲唇隙:“你需要。”
束睿不說了。
沉默。
兆婧獨自消化了好幾分鐘,拿手機翻出一首歌,滑到副歌,連接耳機,塞到他耳朵裡一隻,歌聲在兩人耳朵輪轉。
“……
很需要擁抱
很需要依靠
很需要寂寞的時候被你找到
能在你身旁
勝過去全世界觀光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
兆婧眼巴巴看著他:“你就是需要。”
束睿停頓片刻,說:“算了,今天生日不戧你。”
兆婧高興地又剝一塊巧克力遞給他。
兩人都忘了過生日的是束睿。
樓上李暮近手搭在圍欄看著這一幕,沒有表情。他不喜歡活潑,剝糖這種事,也有的是人效勞,女孩遞來的不會彆有味道。丁珂來給他剝,他也不會要。
*
麵包店。
鈴鐺一響,陳享推門而入,站在門口,跟操作台正好抬頭的丁珂遙遙對視。
沒有持續太久,又有人來了。
城市節奏很快,顧客沒有時間閒逛停留,拿起餐盤選東西買單走人絕不磨蹭,顯得陳享像一件展示單品,屹立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中。
沒人了,他終於拿起一個杯子蛋糕走到收銀台。
丁珂等他遞過來,她好結賬,但他不動,他隻是看著她,或許用盯著更恰當,如果眼睛有火,丁珂的臉可能已經被燒得千瘡百孔了。
“有會員嗎?”丁珂先開口。
陳享終於把杯子蛋糕遞過去:“沒有。”
“三十七。掃這裡。”丁珂掃碼結算打包也一點不磨蹭。
陳享盯著她遞過來的袋子半天,終於忍不住,手撐在櫃台,身子前傾:“你沒死。可那場大火,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隻是出國散心,回來你就被李暮近放火燒死了?還有你……你們什麼也沒發生過嗎?可是為什麼?那些照片,而且詩詩親眼看到他從你家裡……”
有人來了,陳享暫停了逼問。
等人走後,他又繼續,這次不再逼問,“我能保護你了,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丁珂還記得他昨天在圖書館對那個女孩的嗬護,也記得他迫於李暮近的威勢沒為那個女孩出頭,“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丁珂。”
陳享歪頭皺眉,不信。
“或許名字一樣,長得相像,但不是。”丁珂說。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麼像的兩個人!”陳享堅持判斷,“你有苦衷對不對?你告訴我,我現在跟著教授做項目,年入百萬,你不用再顧慮,也不用再因為家庭自卑……”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什麼樣,我條件也不太好,但我沒有自卑過。”丁珂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樣的說法存在,就是有很多超脫邏輯和定律的事件發生。能接受奇跡,為什麼不能接受有兩個相像的人。”
陳享不信,繞進操作台,強硬地從後掀開她的衣服,看到腰上沒有那個刺一般哽在他喉嚨的疤,愣住了。
為什麼沒有呢?
丁珂逃開,抄起桌上食物夾,對著他:“再靠近就報警!”
陳享退回去,站在三米外,整理衣服,強壓下一身狼狽:“那我就要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