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兩年前,國際學校。
遊泳表演賽,也就是正常上課,但因為請了團隊直播用於宣傳學校,所以需要學生和老師神情專注,下水利索點,不要出岔子。
誰知道丁珂生理期提前,而她沒準備藥。
下不了水,她第一時間跟老師請假,老師比她還急,不僅準了假,更讓她去更衣室休息。
沒想到薛詩與帶領一名攝影師來到更衣室參觀,看到坐在沙發閉目養神的丁珂,幾人麵麵相覷。
沒等丁珂說話,薛詩與立即扭頭對直播前的觀眾解釋:“哎呀不準拍!我們學校是不許上課時休息的,我們珂珂已經完成她的任務,往返兩圈全班都遊了,所以才休息的。”
她一通解釋,雪上加霜,問題丁珂根本沒有往返兩圈。
屏幕前的人不會認為薛詩與有問題,隻認為丁珂偷懶。
丁珂第一時間低頭跑出休息室,生活主任在門口候著,狠瞪她一眼,沒對她說什麼,遊泳老師慘了,在他身後,被一頓罵。
老師為丁珂解釋,他一句不聽。
丁珂覺得自己在這裡待著拱火,慌不擇路地跑進衛生間,衝進一個單人空間,伸手鎖門,半天也鎖不上,手指好像不聽使喚,手臂也抬不起來。她乾脆放下來,蹲在馬桶前,抱住雙臂,把臉埋進去。
她不愛哭,因為哭解決不了問題,但她會煩悶。
直到束睿出現,他彎下腰:“丁珂?”
丁珂抬起一張蒼白的臉。
束睿皺眉,看得出來她身體不適,但還是提醒道:“這是男廁。”
丁珂顯得更慌,不停道歉,起身要走,身體不爽又低血壓,她一陣眩暈朝後傾倒。
束睿眼睜大,第一時間拉住她。
她剛站穩就退開幾步,低著頭道歉:“對不起,謝謝。”
束睿單手抄進褲兜裡,“還能出去嗎?我可以送你去醫務室。”
“可以,謝謝。”丁珂說完就走了。
這是第一次,她跟束睿有接觸。
第二次是在校外,薛詩與約她逛街。
*
SKP。
薛詩與挽著丁珂,聊到剛才在樓上碰到束睿、兆婧,“那兆婧,家裡挺有錢的,倒貼束睿好幾年了,有那條件什麼男人找不到啊,非做掉價的事,可能就是家教不好吧。大小姐向下找,爸媽夠失敗的。”
丁珂很少對她說的話發表意見,這次卻問:“大小姐應該配哪一種。”
薛詩與顯然沒多想,腦袋幾乎枕在丁珂肩膀,有些憧憬地說:“李暮近還可以,家裡主要經商,還有高乾背景。”說完,她扭頭問丁珂:“欸,你有沒有覺得他有點喜歡我?之前體育課他就愛往我這邊看。”
丁珂沒說話。
“陳享是經常約我吃飯,現在就是在他和陳享裡邊選。”薛詩與一邊想一邊分析:“陳享長得也還不錯啦,跟束睿五五開,但他家知識分子多,跟束睿情況也差不多,我找他也算是下嫁。”
“你打算畢業就結婚?”
“當然不是!那如果沒有以後,為什麼要談戀愛啊,這不是浪費我的時間?談戀愛也不能向下看。”
“你不如從人品角度考慮,相處除了條件,對你好不好也挺重要的。”丁珂由衷地建議。
“那是你沒有條件去考慮條件,所以你看人隻看人品。一個好條件的家庭成長起來的人也許有殘次品,但一個不好條件的家庭成長起來的人一定是個殘次品。”
丁珂本就不愛爭辯,薛詩與還言之鑿鑿,自然沉默:“嗯。”
“所以說,你要多跟我待在一起,你不是一直有機會可以接觸到我這個階層的人,珍惜啊我的珂。”
兩人此時走到咖啡店,薛詩與挽住丁珂往裡走,硬要給她買杯咖啡,詢問:“你喝啥啊?”
“美式。”丁珂已經拿出手機,準備付款。
薛詩與說:“老喝美式喝不膩啊,換杯慕斯濃縮。”不等丁珂同意,她已經付了錢。
丁珂隻能道謝,順手轉錢。
薛詩與沒收:“咖啡才幾個錢,我上次帶你去吃的那個下午茶,差不多一千一個人呢。”說完開玩笑道:“不見你轉我。”
上次丁珂在圖書館寫作業,被她拉去排隊買包,太陽很大,她曬了兩下心煩意亂,眼淚都掉下來,拜托丁珂幫她排隊。
已經排了一半,後邊是長龍,不排了確實可惜,丁珂就答應了。
薛詩與大概是覺得不合適,在不遠處公館訂了兩份下午茶,丁珂那時有點中暑,好不容易有個有空調的地方,也沒注意品牌和甜點種類,但沒吃一口,隻喝了兩杯加冰的水。
“多少錢?”丁珂問。
薛詩與笑著點了一下她的臉頰:“真能讓你轉給我啊?咱們是多鐵的關係啊?彆說才八百塊的下午茶,一千八我也沒意見。”
“不了吧?”
突然出現一個女聲,說了這麼一句。
兩人回頭,看到一臉微笑的兆婧,旁邊是雙手抄兜的束睿。
兆婧在旁邊坐下來:“不介意我們坐在這裡吧?大廳沒位置了。”
薛詩與臉上不願意,但還是沒拒絕:“無所謂。”
兆婧扭頭衝束睿笑笑:“阿睿我們坐這裡。”回頭又衝丁珂笑:“啊你很眼熟,好像哪個女明星,真好看,人群中真亮眼。”
薛詩與臉色有些難看。
束睿雲淡風輕,任由兆婧胡鬨。
這階段李暮近和丁珂已經達成協議,她都去他家裡住了好幾次。她確實漂亮紮眼,但兆婧對她眼熟是因為在李暮近家的暗房看過她照片。
李暮近為了將照片擺滿房間,打造了一間巨型暗房,自己衝洗膠片,燈光在碩大風扇不停轉動下,時顯時不顯,整個空間都像一個著重色彩的導演的精心布局,像藝術品。
兆婧討厭李暮近,但她喜歡的束睿跟李暮近好的像穿一條褲子,她也就愛屋及烏了。
薛詩與那麼不爽的情況下,她仍說:“你應該好容易遇到星探吧?你這個外表放在外麵都是引起混亂的程度。”
薛詩與無話可說,因為丁珂卓越的外表也是她一直過不去的關。
“閒聊兩句不介意吧?”兆婧笑起來十分可愛。
“不介意。”丁珂說。
兆婧沒問薛詩與,薛詩與也不好答。
“我聽阿睿說起過你,你長得好看,居然學習還很好,看到你這麼努力,我就放心地躺平了。國家的未來靠你了。”兆婧托著下巴看丁珂。
薛詩與站起來:“我去上個衛生間。”
她一走,兆婧神情比先前更柔和了:“漂亮卻沒有強大的靠山,其實不算是一件好事。”
丁珂沉默不語。
“你有麻煩就找阿睿,他比那混球有良心多了。”兆婧說完還解釋一句,聲音很小,有點調皮:“混球就是那個李暮近!”
薛詩與這時回來,兆婧當著她們的麵打了電話,回頭對丁珂說:“我在查公館約了兩份下午茶,請你和你同學。”
她期間甚至沒看薛詩與一眼,說完這句又補充:“哦對,你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剩下一句很小聲:“咱們有這個資格。”
兩人離開,薛詩與跟丁珂鬨氣,“喝完沒有啊,能走了吧?”
丁珂懶得計較。
薛詩與站起來又回頭:“你是怎麼認識兆婧的?她突然跟你那麼好,有點奇怪吧?你最好朋友不是我嗎?珂珂,你跟男生玩兒的好就算了,居然還有那麼多女生朋友?”
這話一出,錯都落到丁珂頭上,丁珂沒有解釋:“不認識。”
實話,薛詩與卻不聽,出來後,一輛車停在她們麵前,副駕駛車窗落下來,是束睿,薛詩與是要拒絕的,結果束睿就沒問她,隻看著丁珂:“我送你。”
丁珂下意識看向後座。
“阿婧有司機,她已經走了。”束睿解答疑惑。
丁珂也沒扭捏,上了車,這一刻,跟陌生但友善的束睿在一起,也好過跟熟悉但刻薄的薛詩與在一起。
她很多事不計較,不愛爭搶,不是隨意被欺負。
薛詩與在原地跺跺腳,怨恨丁珂不識好歹,不知道自己在國際學校被尊重全仰仗她,如果不是“薛詩與閨蜜”頭銜,丁珂根本生存不下去。
車上,束睿關切地說:“薛詩與還是太活潑了,你性格內斂點,你們做朋友她能照耀你,但你也會受委屈。今天的事還是想想怎麼跟她解釋吧,有些人呢,不必討好但也不必得罪。”
丁珂沒有說話。
“阿婧說的話你可以聽一聽,有事可以來找我。”
丁珂說:“謝謝,但不用了。”
束睿溫柔一笑:“我跟阿暮很好,卻也不覺得他每個決定都對,所以你可以放心,有些事你不想告訴他,我不會讓他知道。”
丁珂把臉扭向了窗外。
這是丁珂跟束睿第二次接觸,第三次是夏令營。
*
束睿父母租下度假酒莊為他慶祝十六歲的生日。
說好讓他自己邀請朋友,他們變卦,以李暮近家高攀不起這樣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絕了。
彆墅的客廳裡,他對抗父母:“以前不是讓我多跟阿暮一起玩?過生日而已,為什麼不能讓他來?”
束青驊很溫和:“阿睿,你知道你小舅舅是特警部隊的警察吧。”
束睿有一個大舅,一個小舅,小舅舅卻望是首都一個特警部隊裡最年輕的中隊長,因為鐵麵無私,冷血無情,跟家裡關係一直不太好。
媽媽補充:“你小舅舅不願意提工作的事,卻在姥姥壽宴上說到心術不正的話題,你覺得他是在點爸爸媽媽嗎?”
束睿心裡已有結論。
“爸爸媽媽呢,很高興看到你友愛朋友,但我們是不是也要交好朋友呢?不好的朋友會連累你,還會消耗你,你仔細想想阿暮的脾氣是不是不太好呢?”媽媽自以為循循善誘道。
束睿一句都沒聽進去,但因為從小沒頂嘴習慣,也沒繼續反駁。
他覺得父母愛他,但也覺得交朋友是自己的事,他跟李暮近在一起的快樂是真的,他才不管父輩的考慮。
他對李暮近一如既往,甚至在父母給他報了暑假奧數集訓的情況下硬是擅作主張參加了學校的歐洲行夏令營。
*
國際學校的寒暑假都有集體活動,所有學生可根據個人情況選擇國內或者國外訓練,都可以選營期,有條件全部參加也行。
開放報名當天,大家討論熱烈。
倒不是多喜歡活動本身,是青春期喜歡湊熱鬨。
有些學生立即能決定要不要去,錢從不是他們首要考慮的問題,他們隻在乎娛樂性。
有些要跟家裡招呼,可能家裡有安排其他項目,這樣就衝突了。
丁珂都不準備參加,一期幾萬塊,她拿不出來。
最後的報名日,班主任在班上問了很多遍,都考慮好沒有。除了請假沒來的李暮近,當時的班上隻有丁珂一人沒有報名了。
薛詩與難過地詢問她,聲音很大,“這次國際夏令營也太貴了,不理解學校的安排,這讓普通學生怎麼辦啊?就沒有優生打折的機製?不行可以看臉啊,我們珂珂這麼好看,可以抵一點錢吧?歐洲大環線啊,沒有珂珂陪著我,我都不想去了。”
丁珂不動聲色地寫阿拉伯語詞彙,她在學第四個外語語種。
班主任沒搭薛詩與的話茬,又說明:“我們一期十八個人,如果人數不夠,你們身邊有朋友想去的也可以報名。”
束睿舉了下手:“那我再申請一個名額。”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得到李暮近授意給丁珂報。
“親屬?”班主任問了句。
“朋友。”
班主任點頭:“那你把資料多填寫一份提交,簽證的申請材料也要一樣不差地提交。”
“好。”
有人這時開玩笑:“丁同學不缺護花使者啊。”
薛詩與第一個扭頭看過去。
束睿卻笑笑回:“是我朋友兆婧。”
兆婧來國際學校找過束睿,他們班上的人大部分都看見過。
薛詩與搭話:“耍嘴皮子時忘不了我們珂珂,一到要出錢了誰也指望不上。”
有女生問:“詩詩你跟珂珂這麼要好,你不如給她報了。這點錢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啊。”
薛詩與麵不改色:“我是想報啊,但你們也是知道珂珂的,她可有誌氣呢,我給她買一杯咖啡她都得轉給我,我可不敢破壞她的好品質。”
這節課下課,薛詩與走到丁珂桌子跟前,抱歉道,“珂珂我剛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太不公平了,忘了課上人多。你怪我吧,我請你吃西班牙菜,給你賠罪。”
“不用。”丁珂十分平靜,毫無生氣的跡象。
薛詩與還要說話,束睿走來,跟丁珂說:“阿暮讓你看微信。”
丁珂拿出手機,關閉飛行模式,打開微信,是李暮近的轉賬信息,二十萬。
薛詩與還沒走,不用費勁巴望也能看到,太陽穴的青筋跳了又跳。
她現在已經不會在丁珂麵前說李暮近喜歡她了,李暮近表麵上是霸淩丁珂,其實借這關係給了丁珂好多東西。她又不傻,當然知道什麼意思。
就是沒想到李暮近眼光真的獨特。
丁珂沒領,鎖屏了手機。
束睿說:“不是給你報名用的,讓你花著玩兒的。這次夏令營主要是提供國際環境,說是有助學生深度學習,但應該沒說得那麼有趣。當然你要是想參加,他就報名。”
他性格比李暮近好很多,有時候話不多,但說話時會笑著,偶爾會有活潑腔調,讓人如沐春風。
丁珂隻是把李暮近的作業給他:“給他,我寫完了,其他自己寫,我自己的還沒寫完。”
束睿一笑,接過來:“行,但你還是考慮一下吧。”
丁珂本來是不打算參加,確實很貴,但李暮近要是給她報,她為什麼不去呢,作業也不是白給他寫。
她是因為弱才會被欺負,可以變強,她為什麼要拒絕?
“你讓他報吧。”
束睿刮目相看:“聰明的丁珂。”
薛詩與臉色難看,但還是扯扯嘴角,硬展開一個笑容:“那太開心了,我們能在一起了。”
就這樣,丁珂跟大部隊去了歐洲環線遊,因為流利的口語、掌握非常多的常識,她甚至像帶隊老師的一員,幫助很多同學解決了問題。
李暮近也報名了,但他缺席了,學校老師說錢沒法退,他也不在意。
最後一站是阿爾卑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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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安排的活動是徒步,他們從慕尼黑出發全程火車,中轉三次,最終抵達采爾馬特,瑞士境內一個小鎮。
山景酒店提前預訂,仍然是由聘請的老師培訓注意事項,先學習、了解當地文化,掌握規則以後,有組織、有紀律地進行登山活動。
因為是最後一站,老師允許有人不參加,在酒店睡覺。
下課後,回房間休息。四個人一個套房,丁珂、薛詩與、兆婧,還有班上一個文靜低調的女生同住。
兆婧跟她們一間房,但不跟她們一起住,她之前經常來這邊玩兒,有經常去的酒店。
如此,套房就隻剩三人。
薛詩與跟兆婧不熟,兆婧不來,她反而自在。
丁珂坐在窗台前,看著藍天,白雲,雪山。瑞士真是個人間仙境。什麼都有,還沒討厭的人。
剛想到這裡,微信響了。
她瞥向屏幕,看見收到一條微信消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想點開看。
薛詩與和室友又吵架了,丁珂拿上手機,下了樓。
小鎮街道行人稀稀拉拉,道旁建築顏色斑斕,歐洲風情濃重,極具電影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