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想書文(靈文與書文...)(1 / 2)

雲乘月仍然沉浸在《樂陶墓誌》豐富沉鬱的精神世界當中。

當她跟隨書帖指引、心潮起伏時,她體內的力量也流轉不止、奔湧不休。

那些紅色的、黑色的、金色的……所有她吸收過的靈力,都被捏和在了一起,並一點點融合。

她置身於書寫者或怒或哀、或苦澀或懷戀的情感起伏裡,而她體內來路不同的靈力也在不斷糾纏、搏鬥、妥協……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她體內的力量徹底融合,也徹底平息。

所有雜色都褪去,化為純淨無暇的白色。

也就在這一刻,雲乘月福至心靈。所有在她神魂裡激蕩的情緒,全都如潮水一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前所未有的寧靜祥和。

她眼前的世界,無論是外部的真實世界,還是內在的情感精神——這一刻起,全都煥然一新。

她眼睫倏然一動,一雙更清亮明澈的眼眸,定定望著字帖。

上麵的每一個字,曾在她眼中掀起驚濤駭浪,但現在,它們重新回歸為筆墨文字。

回歸為一撇一捺、一點一按;每一字態結構,都被她儘收眼底。

雲乘月靜靜地看著。

而後,她提起了筆。

她收回了目光,再也不看這貼《樂陶墓誌》,而是將筆尖揉按在宣紙上,悍然飛出一筆——

一個字,又一個字。

靈力順著毫鋒,恣意揮灑、縱情書畫!

雲乘月感到自己仿佛一分為二,一半的自己在冷靜地控筆、書寫,另一半的自己則完全化身為了那位哀慟憤怒的書寫者,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克製的背後是怒海般的波濤……

嘩啦。

正是激昂之時,她手裡毫鋒突然一歪,脫出她的控製,劃出一道難看的墨痕。

原本連綿不斷的情緒,也被突然打斷。

雲乘月一怔,才從剛才的忘我狀態中脫離而出。

噠——

筆,掉了。

這時,她才感到身體在微微發抖,手指尖都失了力氣,再也抓不住筆;丹田中流轉的純白靈力,現在也全部枯竭,一絲不剩。

……情緒再洶湧,靈力不夠,就如寫字無墨,哪裡寫得出來。

雲乘月搖頭,隻歎了一聲,便收起了那縷惋惜。

再看紙上,赫然是四個大字——樂陶墓誌。

可惜,最後一點卻是歪了,毀了整個字。

饒是如此……

雲乘月靠坐在椅子上,舉起手,有點勉強地握了握拳,卻是笑起來。

“哎。”

她抬頭喚了一聲,盯住青銅懸棺,也盯住那道靜坐垂首的人影。

墓主人也正看著她。

他目光遊動在她臉上,縱然隔了地宮蒼白的光線,也像有冰涼的霧氣撲上她的臉。

雲乘月指了指麵前的字:“如何?”

他平淡道:“靈光氤氳,神采流轉。對初學者而言,是上佳的靈文。”

隻是“對初學者而言”?

雲乘月有些驚訝,又仔細看了看成果。反複幾遍,她仍然覺得,自己寫出的字雖與原帖字跡不同,但其筋骨神魂,分明殊途同歸。

“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很滿意。”她說,又有點促狹地一笑,“而且,誰說十天寫出靈文的?剛才過去了多久?”

墓主人終於揚起了眉毛。

黑煙一散一聚,男人再次來到她身邊。他大袖一拂,召來一壺瓊漿,為她斟滿一杯,飄逸的衣袖流動如朦朧的陰雲。

他將酒杯遞給她,蒼白如玉的手指拈著杯子,是不經意的優雅。

“你靈力耗儘,須儘快補充。”

雲乘月端過青銅酒杯,不客氣地一飲而儘。放了杯子,她才又含笑反問:“十天?”

真是敷衍不過去。

男人又挑了挑眉。

他側頭望著她寫出的大字,再看向原帖碑文,目光凝住不動,漸漸又泛出複雜陰沉的情感。這副神態陰鷙而疏冷,但他披散的長發輕盈柔順,竟又帶來一點朦朧的脆弱。

“……一個時辰。你隻用了一個時辰,就寫出了靈文。”

他到底說出了事實,又看向她,若有所思:“雲乘月,你的確比朕想的更好。”

雲乘月不知道的是,初學書文的人的確要從臨字開始,卻不能臨如《樂陶墓誌》這樣筆力深厚、情緒濃鬱的名帖。

這一類字帖,都是大能修士揮毫一氣嗬成,字字都蘊含了大能的喜怒哀樂、對天地人道的理解——而大能的精神力,又豈是初學者能夠承受的?

除非有前輩保駕護航,否則,初學者貿然觀賞大能字帖,多半會氣血翻騰、頭暈目眩,至少要休養十天半月才能恢複過來。

換言之,這是墓主人給她挖的一個坑。

也可能……他孤傲地認為,如果她與尋常初學者無異,就不配與他合作。

不過,縱然雲乘月無法讀心,看不穿墓主人的具體想法,她多少也能猜出他給她挖了坑。

生氣嗎?

並不。

這是一次試探,卻也是她展現能力的機會。

還多虧他提前說出“十天”的時限,才讓她肯定,自己於書文一道,必定極有天賦。

雲乘月一笑,感到自己的籌碼更沉了一些。

她拿起玉壺再給自己添一杯瓊漿。瓊漿有滋養靈力的作用,滋味也好。

這回她喝得慢,啜飲了一口,才道:“既然我寫出了書文……”不如來談一談合作條件。

墓主人沒聽完,卻搖搖頭。

“書文?這不是書文。”

他淡淡道:“以靈力書寫文字,稱為靈文。從靈文中觀想出一縷道意,將之化為文字、容納進識海,從此隨心運用,這才能叫書文。”

靈文……不是書文?

雲乘月稍稍一想,就“咦”了一聲:“從靈文中觀想?我寫出的靈文,自己不能用?”

“自然。書文是一個人內心信念的投映,上承大道、下啟己心,豈是隨便能得到的?”

墓主人平靜地說:“朕要你寫靈文,的確是考驗。如果你通過了,朕也的確會與你談一談將來。但朕什麼時候說過,考驗隻有一項?”

“書寫靈文,隻不過是一道不高的門檻罷了。”

雲乘月皺了一下眉。她望著他冷肅的神態,輕輕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