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想書文(靈文與書文...)(2 / 2)

“可你也沒說,不止一項考驗啊。你這人,真是話不說完,引人誤會。好吧,那你這次說清楚,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她在抱怨,但音色本身的輕柔婉轉,令這抱怨聽著更像嬌嗔,再有她眸光流轉時天然的嬌憨,她整個人便顯出一縷驚心動魄的豔色。

嬌豔太盛天真也太盛,令這森森地宮也沾了一絲清新春意。

墓主人被春意灼了目光,唇邊的話不禁略略一滯。

他眉眼不動,卻略偏過臉,不再看她。

“雲乘月,你膽子很大。”他說,“朕要用你,才教你,但不是非你不可。你如此放肆,須知……朕殺你也易如反掌。”

“你,果真不怕?”他長睫如濃影,令看來的眸光像探究,也像籠了殺意,“你——不想活?”

怎麼又提這個。

雲乘月歪著頭,想:他很在意彆人怕不怕他?哦,可能這就是皇帝吧。她沒當過皇帝,也不大清楚這類人的執著。

她耐心解釋:“我當然想活,所以我很認真地想學書文,可我不怕死,所以我不會對你卑躬屈膝。這不矛盾。至於你殺不殺我……那是你的事啊,和我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的事,不去想,更不會害怕。

“你有你的判斷,這是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她笑了,放下酒杯,還是沒什麼力氣,乾脆舒服地趴在桌子上,“就這麼簡單。”

她這隨意過分的姿態,反而更襯出少女的可愛。

墓主人覷著她,唇邊笑意漸漸消失。

片刻後,他再一次看向那張紙,看向那四個她臨出的大字。

這大字,還有這字帖、字帖所代表的碑文、所有過去的事情……

——過去。

多少年前的“過去”了?

他仰頭望向天空的方位。他還記得曾經,每當他感到困惑時,就會像這樣站在夜空之下,看深邃無言的星空垂落在整個世界。現在他頭頂也有星海,卻隻是夜明珠組成的虛假星海。

再逼真,也終究是假的。

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見過真正的天空了。

而一些人,想來也將他遺忘得太久了。

久到他們大概都忘了,他終究會回到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無論過去百年、千年,哪怕無數人被挫了骨揚了灰,該清的恩怨——也得清。

但要回到地麵,他就需要有一個足夠特殊的人。

會是麵前這個人嗎?

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誰?

下一個……不,他曾經見過第二個人,隻用一個時辰就寫出靈文麼?

沒有了。

墓主人沉默地收起目光,也收起漫延的思緒。

“雲乘月,朕還有最後一樣考驗。通過,朕就聽一聽你的條件。”

他說得很厲害的樣子,可雲乘月隻覺好玩,沒忍住,噗嗤一聲,學他的口氣:“好啊,等我通過了考驗,你要是話說得夠好聽,我也就聽一聽你的條件。”

裝什麼呀,明明是雙向合作,搞得和她求他似的。

墓主人:……

他假裝自己沒聽見,伸出手。

不知何時,又一幅卷軸被握在他掌中。與剛才的碑拓字帖相比,這幅字的包裹更精美、更仔細,但即便如此,仍有隱隱一層靈光透出。

而隨著墓主人將卷軸打開,更有一股青翠盎然的生機撲麵而來。刹那之間,春鶯紅杏、清風煦陽、晴湖煙柳……

種種春日情態,全都一一鋪開。

雲乘月眼前一亮,一時連偷偷去吸墓主人身上的香氣都忘記了。

可再一看,眼前哪有春日顏色,分明隻有一卷清麗遒媚的墨寶。開頭幾字是“仲春之際雲舟飛渡……”如何如何。

她下意識想看後麵的字,眼前卻像有霧氣繚繞,什麼都看不清了。

“這是?”

墓主人手指輕撫書軸,麵上流露出珍惜之意,似乎格外喜愛這副書帖。

“《雲舟帖》。”他連聲音都輕了,那絲幽冷陰鬱也染了一點暖意,“千年前,被稱為春日行書第一帖的靈文瑰寶。”

“何時你能從中觀想出一縷生機、化為書文,我們就來談一談將來的事。”

雲乘月雙手扶著桌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開頭幾個字,好一會兒,才輕聲感歎一句:“這字,真的很好看。”

哪怕沒有書文、沒有修煉、沒有其他的用處,她也很願意學一學這樣美麗的字。

*

浣花城。

聶家。

雲家未來的姑爺——聶二公子,正站在書房中,緩緩臨著一副字帖。

練字最要心神端凝,但往日沉靜的聶二公子,此時卻有些焦躁。

或許是因為即將締結的親事,或許……

是因為窗前立著的另一人。

若說聶二公子是鬆間流水、俊雅脫俗,這名青年便是孤峰峻立,尖銳冷漠,又霸道得不容任何人忽視他的存在。

他正望著窗外。那是雲家的方向。

忽然,他開口說:“心神不寧,就不要侮辱紙墨。”

聶二公子筆尖一顫,滴下一滴圓墨。

“七叔……”

“浪費了。流風,你在想什麼?”青年沒有回頭,卻像將一切收之眼底。

聶二公子苦笑一聲,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說:“我們就不能不和雲家結親?我想來想去,還是對雲三小姐無意……”

“後天就要下定,管你有意無意?”

聶七爺終於側過頭,露出半張冷峻陰鷙的麵容。

“結親雲家,不過是為了得到《雲舟帖》。”他冷冷地說,麵上一抹輕蔑的笑,“你覺得對不起雲二?大局已定,《雲舟帖》已寫進了雲三的禮單。就算雲二現在回到浣花城,我也絕不準她踏進聶家一步。”

聶二公子更是苦笑:“七叔,那隻是《雲舟帖》摹本,真本早已失蹤千年……”

“沒有真本,摹本就是真本。何況雲家那本是宋幼薇的遺物,是最好的摹本!”

聶七爺眸光如電,厲聲道:“聶流風,絕了你那些磨磨唧唧的心思,好好準備去下定!”

聶二公子隻比這位七叔小五歲,但他性子溫軟,自幼就很敬畏這位天縱之資、冷傲霸道的七叔。聞言,他隻能低頭應是。

聶七爺到底愛護後輩,見他服軟,也就緩和了神色。

但他還是又嘲諷了一句:“雲二那傻子,也配得上你?”

聶二公子長歎一聲:“七叔,聽說雲二是天生命魂不全,才渾渾噩噩,並不是真的傻……”

“有何區彆?都是不中用的廢物。”聶七爺漫不經心地回過頭,“好,這樣吧,要是她能帶著真本《雲舟帖》回來,你七叔我就算厚顏毀約,也必定叫她嫁過來,如何?”

“七叔……那是不可能的。”聶二公子無奈,“何況,如果真有那一天……人家也不一定樂意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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