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目標(書文與星祠...)(1 / 2)

雲乘月夢見了一塊冰。

她夢見一塊不會融化的冰, 一直懸浮在茫茫黑暗裡。冰塊還長了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渾身散發著恒定的涼氣。

她想問冰塊為什麼盯著自己看,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發不出聲音, 隻能和冰塊大眼瞪小眼。

過了很久, 冰塊沉默著轉了個身,漂走了。

彆走啊!雲乘月一急,使勁蹦了一下……

結果就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

床幔的縫隙裡照來一束陽光。清爽透明的淡金色質地,一看就知道是清晨的太陽。

可這裡是地宮……哪兒來的陽光?

雲乘月再揉揉眼睛, 坐起來、掀開床幔。她探頭一看,發現薛無晦站在前麵不遠處。

他身邊有一麵水鏡一樣的東西, 鏡子裡是初初破開黑暗的朝陽。

她莫名想起了夢中一直盯著自己看的冰塊。

“薛無晦……你在做什麼?”她打了個嗬欠。

“……叫你起床。”他頓了頓,沒有回頭, 又淡淡補充一句,“我答應過,便會做到。不過,下不為例。”

雲乘月其實還沒完全清醒, 就慢吞吞地“哦”了一聲。人剛醒的時候,容易混淆夢境和現實,她稀裡糊塗地開口:“你昨夜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麼?又不說話。”

他不吭聲,背影卻忽然一僵。

“……你睡糊塗了。”

片刻後,他隻回了這麼一句。

亡靈負手站在鏡子旁, 宛如凝固, 沒有任何轉身的意思。由於完全避開了金色的陽光, 他烏黑的長發和漆黑的衣袍沉沉如夜,連一點反光都沒有。

一邊朝陽一邊夜色, 恰如生死之分。

雲乘月又打了個嗬欠。被陽光曬醒的日子,總能帶來一種明媚幸福的錯覺;人畢竟是趨光的生物。

她看了一眼漏壺。現在是辰時一刻,已不算太早。

青銅人俑“轟隆隆”地走過來,雙手合十又上下分開,兩掌之間便出現一枚“水”字;淡藍色的書文潺潺流動,又化為一麵薄薄的、幾近無色的水幕。

雲乘月下了床,從水幕中間走過去。微涼的水流令她一個激靈,總算完全清醒;水幕在瞬間與她細密接觸,濾去所有塵埃,又沒留下一絲多餘的水漬。

書文真好用,比淋浴還好用。她想。

接著,她坐在新擺的梳妝台前的木椅上,開始時梳頭發。她不會梳複雜的發型,但薛無晦給她選了一枚紫薇花造型的金色華勝,這首飾竟然能自動梳出漂亮的發型,很實用。

這個世界有挺多類似的首飾,所以雲乘月的這一枚華勝並不顯眼。

但今天,她才剛梳好頭發,又拿起首飾,身旁卻籠下一片陰影。

薛無晦飄然而來。他彎下腰,拿走了她的紫薇華勝,將之放在一邊。接著,他用漆黑的眼睛定定看著她,仿佛在觀察什麼。

雲乘月也側頭回視:“怎麼了?”

他沒說話,卻伸手來拂她一縷頭發;他皺眉看了她一會兒,又動手撥下幾綹額發。

她沒有動,隻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等他終於擺弄完、直起身,雲乘月回過頭,見鏡子裡的自己多了個挺厚的斜劉海,快將眉毛遮完了。

梳妝台上的鏡子是普通的銅鏡,要模糊許多,隻能大致呈現出她的樣子。容貌看不大清,發型又變了變,鏡中的自己一時顯得有點陌生。

雲乘月琢磨了一下,問:“這是易容嗎?”

他要她做的事,需要喬裝打扮?

她想要撥開劉海,再對比一下自己的變化,但他伸手按下她的手腕,冰涼的指尖又輕輕將劉海撥了回來。

“易容沒這麼簡單。你彆動。這樣能擋去一些你的眉眼,你的容貌便不會太過顯眼。”

是麼……她又端詳了片刻鏡中的自己。朦朧柔和的倒影也靜靜凝視著她,似乎的確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就這樣好了。”她同意了,想一想又覺得有些高興,“這樣是不是就能避免容貌詐騙了?”

他收回手,動作一頓,聲音裡多了疑惑:“容貌……詐騙?欺騙誰?”

“就是我的生機書文啊。”雲乘月很認真地解釋,“你說過,人家本來沒覺得我非常好看,卻被生機影響,以為有。這豈非就是詐騙?不太好。”

他默然片刻,略搖頭:“你倒是……詞語挺多。”

“謝謝誇獎。”

“卻非誇你。”

他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唇邊還有一點譏嘲似的弧度,顯得很涼薄。

雲乘月卻笑起來。

她一邊笑,一邊伸手去拿梳妝台麵上的那枚華勝,想要梳妝。但華勝才入手,她卻猶豫起來,有些不知道怎麼用。

華勝是一種額心發飾,適合光潔的額頭。可她現在有了劉海,用著就會很奇怪。

可她隻有這一樣首飾,如果不用,她又不會自己梳頭……

正遲疑,一隻蒼白的手從她肩上越過,拿起了梳妝台麵上放的黑玉梳――就是薛無晦送她的那一柄。

“玉梳也可。”

他握住她的頭發,左手將梳齒朝下、嵌入厚厚的頭發裡。

一股柔和的力量波動從發梳上傳來,輕巧迅速地完成了一個簡潔的垂髻。

雲乘月抬手摸了一下,右手食指正好能碰到玉梳上的綠鬆石――就是他說過,可以開啟遠距離溝通的開關。

“謝謝。”她不吝誇獎,“薛無晦,其實你很會照顧人。”

他皺起眉毛,似乎不喜歡這個誇獎,所以沒有回答。他隻說:“雲乘月,將你的書文放出來。”

雲乘月依言行事,伸出右手。

棲息在她眉心裡的生機書文醒來,很雀躍地浮現在她掌心;“生”字最上麵那橫還彎起來,朝她揮了揮,似乎在快樂地打招呼。

而在它的“背”後,卻多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團淡金色的光,比“生”字略小一些、透明一些,顯得有點單薄,還有點蔫巴巴的。

“原來長這樣……”

雲乘月好奇地抬起手掌,觀察這團金光。

這團金光,是從《雲舟帖》摹本中而來。

摹本與真本神似,都有一縷生機,但不如真本精粹濃鬱。昨夜,雲乘月利用生機共鳴召喚摹本;拿到之後,摹本中的生機就融入了“生”字書文。

所以,她撕毀的實際隻是一個空殼。而一旦字帖毀去,旁人隻會以為其中精神煙消雲散,哪能想到她已經拿走?

連熒惑星官都沒能察覺出不對。

但讓雲乘月意外的是,摹本中還存在著另一樣東西,就是這團淡金色的光。當她吸收摹本生機時,它也緊跟著流入她的軀體,嚇了她一跳。

所幸它進來之後,隻是安安靜靜地依附著生機書文,仿佛不存在。

而看生機書文的樣子,也並不排斥被它依附。

雲乘月試著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金光。它沒反抗,仍是安安靜靜待著。

它戳起來像果凍。雲乘月覺得有點好玩,還想戳。

薛無晦卻伸出手,輕輕一點她的手背,責備道:“這是未成形的書文,十分脆弱,才要依附生機書文而存活。你胡亂戳,小心戳壞了。”

“對不起。”雲乘月虛心認錯,卻更被勾起了好奇心,“你是說,母親留下的摹本裡,有一枚未成形的書文?這種情況很常見嗎?”

“恰恰相反,十分罕見。”

他來了幾分興趣,解釋道:“靈文字帖和書文是兩回事,所以寫出靈文字帖的人,不一定能觀想出書文,這一點你知道。但你可知,為何旁人能知道字帖裡大致包含了什麼書文?”

“不知道。”她抱拳,“還請薛夫子賜教。”

他瞥她一眼,頓了頓,才說:“修行一途,雖然人人都要修煉書文,但要想成為書法大家,天賦、功夫、運氣,三者缺一不可。”

“靈文字帖寫好後,可以送去書館,給書法大家鑒賞。真正的書法家,能貼近字帖的精氣神,從而估量出字帖中是否包含了書文。”

“厲害的書法家,甚至能精準到具體多少枚、大致是什麼等級、有什麼特性。”

“當年,《雲舟帖》便是由舉世聞名的書法大家所鑒賞,從而令人知道,其中包含了一枚等級極高的生機書文。”

“不過,你現在看到的這個……”

他指了指“生”字背後的金光,說:“這枚不一樣。”

“不一樣?”

他說:“這枚書文雖未成形,但以我的眼力,在你拿到摹本之時,我不可能一無所覺。但當時,我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這就是不一樣嗎?雲乘月想了想,很嚴謹地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是你書法水平不夠、眼力不行,所以才……哎喲。”

她捂住額頭,掌心碰到了厚厚的劉海。

薛無晦收回手,若無其事:“連我都沒能提前察覺它的存在,足見其來曆特殊。”

聲音語氣雖冷淡依舊,仔細聽聽,卻能察覺出那絲強調之意。

雲乘月又揉了揉額頭,歎氣:“好吧,好吧,你最厲害了。那你說說,這枚未成形的書文可能是什麼?”

“……總歸是與生機之道不相違背的書文。”

他語速忽然加快了一點:“雖不及生機書文,但這枚書文等級亦不低,你好好蘊養,來日說不定能用上。”

他這是在轉移話題?雲乘月有點懷疑地看著他。但他的麵容仍是蒼白陰冷的,眉宇中蘊含著一絲縹緲的豔麗,看上去十分正經。

算了。她眨眨眼,繼續提問:“你們總說的書文等級,究竟是怎麼分的?”

他大袖中握緊的手悄悄鬆開。

“並不複雜,說來不過五個等級。”

“曆來,人們將書文分為白文、地級文、天級文、玄級文,還有道級文。”

“白文是對世界的直觀映像,雖然功能繁多,卻不具備攻擊和防守的能力,多被用於生活瑣事。如你見過的‘水’字,當屬此類。”

“地級文中,則蘊含了一絲道意,大多具備攻擊和防守的能力。觀想書文時,觀想出這一等級的人最多,比如你見過的穆家車隊負責人的‘禦風’二字。”

“天級文是道意所化,力量比地級文有根本不同。能觀想出天級書文的人,已經能讚為人傑。”

“玄級文開始觸摸大道,與天級文又更加不同。能觀想玄級書文者,可稱天才。”

“而道級書文,則是純粹的大道顯化。曆來能觀想道級書文者,無一不是青史留名、攪動天地風雲的人物。”

“此外,同一等級的前提下,雙字書文優於單字,三字優於雙字,以此類推。”

雲乘月聽完,又看了看掌心的書文。

她問:“那我的書文是什麼等級?”

“暫時是玄級。”他平淡道,“日後你修為增長、境界突破,它也有可能成長為道級書文。不過道級書文也分高低,最終能走到哪一步,端看你自己。”

雲乘月握住手,收回了書文。

“好。”她答得平靜,卻也極認真,“我必定竭儘全力,去修行之巔看一看風景。”

穿越以來,尤其是昨天的事情,讓她完全明白,有實力的人的世界,就是沒有實力的人的世界不同。無論是否喜歡這現實,她也要先成長起來,才能考慮更多。

先改變自己,才能想著去改變周遭。無論在哪個世界,這都是真理。

雲乘月說:“無論是修行,還是你的複活、複仇,我都會儘力做到最好。”

薛無晦略一怔,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