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氣(缺失的東西...)(2 / 2)

他目光閃閃,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如何,如何?是不是很厲害?”

“熒惑星官,您究竟在興奮什麼……”雲乘月有點頭痛他這真真假假的性格,撐頭說,“也就升了一等爵嘛。”

“七等以上就是高爵,你想升多少。”虞寄風懶洋洋地一揮手,“彆忘了,你現在還是個預備役。等你將來從明光書院畢業,修為至少到第三境連勢境,才有資格參與星官考核。”

雲乘月:“哦。”

並不關心。主要是對著熒惑星官,除非必要,她懶得開動腦筋,去分辨他哪句真心、哪句假意。

她意識到,薛無晦不在,他又去哪兒了?她心不在焉地看看屏風,又看看另一邊的窗戶。她聽見了市井嘈雜的聲音。這裡顯然不是雲府,而是客棧之類的地方。

啪――

一顆栗子砸到了她頭上。

棕色的扁球掉到被子上,被炒乾而裂開的縫像大笑的嘴,樂嗬嗬地露出棕黃色的果肉。

雲乘月撿起栗子,麵無表情地看過去。

虞寄風笑眯眯,晃晃自己手裡的栗子:“請你吃,彆客氣。”

雲乘月把栗子放在床頭,繼續麵無表情。

星官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居然被一個預備役嫌棄了。我可是五曜星官!”

雲乘月繃不住表情,無奈了:“熒惑星官,您……”有事就說,沒事就走,好嗎?

青年卻再次笑出一口白牙:“盧老頭兒不在,是因為替你去述職了。當時在通天觀發生的事,原本該由你親自向司天監報告,但考慮到種種因素……反正盧老頭兒替你做了。之後會有其他人來再問一遍,好確認事實。”

雲乘月動作頓了頓。

她重新躺下,拉過被子到下巴,閉上眼。這樣能最大化地減少表情的破綻。

“有什麼好問的。”她儘量讓自己聽上去像小姑娘發脾氣,“我被一個神神叨叨的修士揍了一頓,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沒死是僥幸。雖然我覺得自己義無反顧,但去之前,我也沒想到我的書文對他作用有限……早知道這麼痛,我說不定就不敢去了。”

會不會有點假……唉,她儘力了。雲乘月有些哀怨地想,不知道明光書院教不教演戲。

但熒惑星官似乎沒有察覺異常。

他還噗嗤地笑出來:“這才對。本來就是個小姑娘,非要裝老成。聽說盧老頭兒找到你的時候,你眼睛都哭腫了?有那麼痛?”

“嗯。”雲乘月隻應了一聲。既然不擅長演戲,就儘量少說話,少說少錯嘛。

虞寄風卻嘿嘿笑起來,不懷好意地說:“等以後加入司天監,類似的事多得很,你難道每次都要哭?”

雲乘月木著臉:“哭就哭吧,我就喜歡哭著打架,這是我的愛好。”

“真的啊?”星官又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麼。雲乘月簡直懷疑自己長在虞寄風的笑點上。

“我得走了。”

終於,他跳下去,落在屏風另一邊。但他還在說話,像突然變成了個話癆:“你知道你在哪兒麼?是盧老頭兒特意找的一家鬨市客棧,還特意要的最靠街的房間。”

“他說你的書文是生機大道,在人氣旺、生機足的地方,恢複得最快。”

“你要是閒著沒事,可以多出去走走,多看看。”

他站在屏風另一邊,叉著腰,成了一道剪影。

“你這姑娘,年紀不大,和人群還挺疏離。哪家十幾歲的姑娘跟你一樣,不是在家就是去書院、星祠,就算逛街都是一個人,跟街邊曬太陽的大爺似的。”

雲乘月打了嗬欠:“當大爺也沒什麼不好。”

他發出一聲怪叫。

“那可不行。”他的語氣突然嚴肅了一些,“你的生機書文雖然清新靈動,卻缺少了人氣,你沒發現?”

雲乘月嗬欠打到一半,愣了愣:“人氣……?”修煉書文還需要人氣?那要怎麼辦,去街邊站著,熱情洋溢地揮手,讓大家給自己投票?

她忍不住聯想了一番,表情詭異起來。

虞寄風不知道她想了什麼,隻當她不解,便說:“‘生’之一字,既是自然萬物,卻也是人世煙火。你的道看似純淨圓滿,實際卻是缺少人氣而造就的虛假圓滿。”

他笑道:“我還嚇了一跳,說怎麼一個才入門的小姑娘,竟然能有這種圓滿的大道。之後我才想明白,你是完全剔除了另一部分。”

雲乘月懂了他的意思,就是一百分的試卷,她給自己搞成了五十分上限,然後考了滿分?

……那豈不是不及格?居然,甚至,不及格?

虞寄風說:“也不怪你。你是那樣的出身,對家人失望,難免也對這個世界興趣缺缺,說不定對盧老頭兒也沒什麼感情……但那老頭兒是真關心你,你看他剃頭挑子一頭熱,也彆對他太冷漠。”

老頭兒……這個稱呼讓夢裡的一些場景浮現。

雲乘月沉默片刻,重新坐起來,低聲說:“我並沒有對盧爺爺冷漠相待。”

“你自己知道咯。”

星官聳了聳肩,聲音裡的快樂宛如蘆葦晃來晃去:“雖然我剛剛說你有了甲級功績,書院畢業後就能來司天監……不過嘛,如果你不想辦法彌補這個短板,說不定連明光書院的入學考試都無法通過哦?”

雲乘月抬起頭:“入學考試?”

虞寄風走到屏風邊緣,側過身體,露出張笑臉:“盧老頭兒還沒跟你說?嘖嘖嘖,我簡直要懷疑他會幫你作弊了!那麼,為了防止他晚節不保,我來跟你說明。”

“明光書院位於潁州、中州、宸州的交界處,所在地叫明光城,號稱‘三州之都’。”

“它隻收第二境以上的學子,是大梁最頂尖的甲等書院。順帶一提,浣花書院是丙等書院。”

“明光書院分為內院和外院。想進入最好的內院,必須有一封合格的推薦信,和至少一枚天字級書文。如果沒有這些,也可以去考外院。所以每一年都有無數學子前往明光城。”

“明光書院規定,所有學子必須先通過入學考試。並且,考驗從出發時就開始,學子必須獨自前往明光城,不得有長輩、護衛等人陪同。”

他手裡捏碎一粒栗子殼,將栗子肉往嘴裡一拋,邊嚼邊搖頭:“所以,如果盧老頭兒說要送你過去,你可千萬彆答應。他從司天監退下,正要去明光書院當老師,要是公然違規……晚節不保,晚節不保!”

雲乘月聽住了。

明光書院……她有點喜歡這個名字。唯一的問題是……

她坐在床上,撐著臉:“聽上去,連入學考試就這麼麻煩了,要真入學了,是不是得麻煩上天了?”

虞寄風對她撇撇嘴:“小姑娘家家,彆成天麻煩、麻煩的!你再這樣,書文就永遠缺一半!”

雲乘月毫無驚慌,反而有點驚喜:“那我就通不過入學考試了?那何必千裡迢迢趕過去,我可以就近挑一家好點的、不那麼麻煩的書院,也能修行嘛。”

虞寄風:……

啪。

又一粒栗子扔了過來。

他笑容不變,眼神變得有點恐怖:“不行,是我給你寫的推薦信,盧老頭兒也寫了。他我不管,你要是真不去,浪費了我的推薦信,我就……”

雲乘月等了一會兒,久久沒有得到回應,不由問:“你就?”

星官憋出一句:“我就娶了你!”

兩人麵麵相覷。

雲乘月一個激靈,抱住雙臂,撫平雞皮疙瘩:“太恐怖了,我還是努努力吧。”

虞寄風:……

雲乘月眼疾手快,迅速躺下,同時拉過被子蓋住頭。

砰――!

什麼東西砸在她身上。過了會兒,她小心翼翼將被子拉開一條縫,才看見那是一袋栗子,口子是夾好的。

星官已經往門口走去。

“送你吃了。”他的聲音重新變得懶洋洋的,“哼,小姑娘差不多是我曾孫女輩,你想嫁我還不娶呢。”

他離開了。

雲乘月站起來,將那袋栗子抓過來。她猶豫了片刻,打開紙包,拿起一枚咬開。帶著點焦味的甜香在口腔中散開,還留著鍋中的溫度,以及被蒸汽悶出的濕軟。

栗子粉糯香甜。

她下了床,沒穿鞋,試著踩了踩木板。

接著她走到窗邊,推開窗。

――新出的瓷器!

――新製的成衣瞧一瞧!

――客官,來玩碗藕粉吧?

――娘,我要那個球,不要那個,嗚嗚嗚我就是要嘛……

――小寶你給老子滾過來!誰準你逃課的?!

她抱著栗子,趴在窗邊,撲麵而來全是市井煙火。

不遠處有一家麵攤,竟然正好是她喜歡去吃的那一家。正是中午,麵攤坐滿了人,不過今天掌勺的是老板娘,老板坐在一邊,懷裡抱著個女娃娃。

有熟客問:“怎麼今天是嫂子在灶上?”

女人給客人舀了一碗麵湯,不無抱怨地說:“這個作死的冤家哦!前些日子該收攤了,非要磨蹭,結果被那個什麼書文之影啥的捶了,足足躺了兩天,嚇得我哦!”

熟客恍然,接過麵湯,呼呼喝了兩口,才感歎道:“人沒事就行!我家娃也是,中招了,人都沒氣兒了,可把我哭得……結果天一亮,人又醒了,真是老天爺保佑。”

女人一邊應,一邊瞪了丈夫一眼,卻又自己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再送您碟小菜。”

熟客樂了:“那行!”

雲乘月看著,又思索著剛才虞寄風說過的話。

人間煙火氣……她的確從來都是站在一邊看,覺得很好,但不會想要自己成為其中一份子。

說不清為什麼,大概是覺得麻煩吧。她隻想過一種悠閒的日子,和這些熱鬨比鄰而居,這樣的活法……不好嗎?

她不太明白了。

餘光裡,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雲乘月扭頭看去。

在左邊的屋頂上,有個人坐在那裡。他披散長發,黑衣如夜,蒼白陰鬱。但他注視著下方的鬨市,眼神卻專注異常。

沒人能看見他。他隻是靜靜望著。

雲乘月突然想到,如果他也看著,她也看著,這中間到底有什麼區彆?

她收回目光,發現麵攤老板的女兒突然大哭起來,夫妻兩人一下子都有點手忙腳亂。當娘的大叫說你給她換衣服啊,當爹的趕快先走遠幾步,怕被食客們嫌棄、壞了自家的生意。

她深吸一口氣。

“老板。”

她大聲說,招招手。餘光裡,那個人也看了過來。

雲乘月笑起來,對麵攤老板兩人說:“送碗麵上來吧,要素椒乾拌的。”

也許,她可以先試著多參與一點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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