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風浪(修複核心)(2 / 2)

四周風浪受阻、雨水不落,搖搖欲墜的船隻陡然一靜,令人們紛紛抬頭四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他們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因為――

唳――!

玉清劍的劍刃劃出一道銀亮弧線,也劃出鳥鳴似的悅耳之聲。弧線在半空騰飛,成為意念中的筆尖,起筆輕靈快捷、收筆穩重端正;轉眼之間,一枚書文便成型。

“……光?”

有人一怔:“不是說生機大道?!”

但船長卻大喜:“原來雲姑娘也有光明大道!這再好不過!這‘護航’核心是請了明光書院的公輸夫子題字,公輸夫子是工學大道的大家,但師從王夫子,受光明大道影響極深,因此‘護航’二字也內涵光明之意。”

“有同源書文,我必能保住‘護航’不散!”

話音才落,光明大盛。

“光”字升上半空,不斷變大,再猛地往前一撲,便融入了“護航”二字之中。整個過程彷如水乳交融,沒有半點停滯,仿佛兩枚書文天生便是一家。

光明如水,流淌在“護航”上細密的裂紋中,就像膠水一般,將書文之影牢牢粘合。

趁此機會,船長氣沉丹田,再大喝一聲、高舉魚叉,極力在半空牽出“航”之一字。這枚書文便是純粹的工學大道,在“護航”穩定下來後,這枚書文往前飛去,融入“航”字。

淡藍光芒一閃,“航”字徹底修複。

雖說與此前相比,現在的“航”字多了更多穩重謹慎的意味,少了那厚重廣闊之感,卻總算徹底恢複,沒有絲毫裂痕。

然而,“護”字雖然好了一些,卻還是斑斑駁駁,宛如奄奄一息的病人。

船長扼腕:“可惜,我卻沒有‘護’字書文,不能將核心徹底修複!”

雲乘月收起玉清劍,咽下一粒元靈丹,轉身問:“船長,現在保寧號狀況如何?”

船長收起憾色,先鄭重一禮,才道:“要再像之前一般,絕不可能。為今之計,隻有將船身分為兩半,以‘航’字為核心重構書文法陣,勉強能保住一船人性命。”

雲乘月沉吟片刻:“一半……人會不會太多?”

這時,樂熹跨出一步,朗聲道:“我可以‘凝’字維持船身不落。眼下距離雀翎碼頭還有大半日路程,我堅持一二,應當能到。”

季雙錦望著他,雙眼放出溫柔喜悅的光芒。她正想說什麼,陸瑩卻已經搶先笑起來,撫掌道:“不愧是樂家嫡係的公子,書文造詣果然不凡。那我們就等著開開眼界啦!”

樂熹也微微一笑,受了這誇獎。

季雙錦眼神黯然下去。她又想起什麼,摸了摸自己粉黛不施的臉,下意識後退一步,將臉扭向陰影處。她的護衛阿蘇皺起眉毛,板著臉看了一眼那頭,邁過一步擋在自家姑娘前頭,正好把那兩人的身影擋住。

事不宜遲,滿船修士立即準備起來。

雲乘月本想去找季雙錦,卻見她對自己笑笑,又恢複為那優雅端莊的模樣,走到樂熹身旁,若無其事地同他說話,又商量自己兩家的人如何安排,就像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

她不禁暗歎一聲。

“歎什麼氣。”

薛無晦已經收了手,保寧號重新回到風浪顛簸裡。他繼續虛虛攏住她,片刻後手指又在她肩上壓實,淡淡道:“你自己也說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自己立不起來,你如何想幫她都沒用。”

“那句話可不是我說的。”雲乘月本能地說了一句,而後無奈笑笑,“嗯,你說得對,我還是先管好自己的小命罷。”

回到甲板後,她又伸著脖子到處看,努力找了找那位賣烤米的老婦人。對方修為境界不足,又上了年紀,雲乘月擔心她會出事。

不過找來找去,都沒找到對方的身影。雲乘月便低聲問:“你瞧見那位賣烤米的老人家了麼?要是可以,你能不能替我幫她一把?”

薛無晦有些似笑非笑:“她卻是不用你幫。若是連她都出了事,恐怕你也辦不上忙。”

雲乘月一愣,半晌回過味來。合著又是一個和虞寄風一樣,裝模作樣、扮豬吃老虎的人?

她哭笑不得,想想還是說:“那也挺好,至少我不擔心了。”

薛無晦搖頭:“無聊的善心。嗯……”

他沉吟片刻,忽然問:“你知道我有能力抱住保寧號整艘船,為何不求我出手?你不是最愛亂發善心了?”

“你才愛亂杠我。”雲乘月回了一句,才抬起手臂擦擦臉上雨水,“就算我想救人,那也是我的事,你幫我是情分,總不能什麼事都讓你來。何況如果真是……嗯,那誰故意搞事,你出手豈不是暴露了自己?你已經為我出手一次,擔了風險,我哪能繼續讓你冒險。”

他聽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船長指揮船員拉緊纖繩,大吼著指揮動作。保寧號應當本來就被設計成能夠分離重組的結構,隨著船員們的動作,四處的部件被拉了出來,在江麵重新組成一艘小得多的船。原先的保寧號變得千瘡百孔,卻還算立得穩,看著很有幾分神奇。

接著,船員們又在兩艘船的縫隙上方搭上木板。樂熹率先飛過去,淩空寫出一枚“凝”字,讓新船更加穩固,以便承受接下來的眾多乘客。

人們開始黑壓壓地往新船挪動。

除了少數第三境修士能夠淩空飛過去,大多數人都要經過木板才能到達對麵。陸瑩搶先一步,足尖點地,飛掠而過,立在樂熹身邊,又很是自然地喂了他一粒靈丹,好像還說了什麼,但隔著雨幕和人群,雲乘月沒大聽清,隻見到樂熹笑得更溫柔。

……而她不遠處的季雙錦,麵色更是雪白。

雲乘月又歎了口氣,喃喃道:“愛慕這種情感真是麻煩又可怕,我一定不能沾身。”

薛無晦低頭看她一眼:“胡思亂想些什麼。”

說著,他攬著她往後帶了帶,悄無聲息地為她拂去渾身濕漉漉的水汽。

雲乘月卻是忽然被另一件事吸引力注意力。

在人群裡,那黑皮少年洛小孟擠了過來,居然在和季雙錦搭話。他的容貌浸在陰雨天中,黑乎乎的不大看得清,說了幾句話,卻讓季雙錦對他有點感激地笑了笑。

不過,當他提出要送季雙錦去對麵時,季雙錦搖搖頭,扭頭道:“乘月,我們一起。”

洛小孟的笑容似乎隱去了不少。等季雙錦走開,他扭開頭,似乎暗罵了一句什麼。

薛無晦評價道:“洛氏的後人沒落至此,也真是令先祖蒙羞。他與那陸瑩的區彆,也就是一男一女罷了。”

話雖如此,雲乘月卻發現,當洛小孟晃神、腳下一滑而差點跌落江中時,薛無晦卻抬手一扶,遙遙將他扯了回來,不讓他落水。

她想起,他說過暫時需要洛小孟活著……看來這個人活蹦亂跳,對他而言還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旋即她便牽起季雙錦的手,和她一起走上甲板。他們已經是最後一批過橋的人了,好像是因為季雙錦聽從樂熹的話,要給眾人做個表率,於是和他一前一後。

要雲乘月說,季雙錦才是個傻瓜。

……

而當雲乘月等人走上甲板,洛小孟那一批人還沒完全走上新船時……

保寧號底部一側,三個男人扒拉住一艘舢板,正商量些什麼。

抱籠子的人怯怯道:“太危險了,老大,不然還是算了……”

“不冒險,哪來回報!”

那個凶狠的老大吐了口唾沫,道:“這場風浪來得詭異,要我說,肯定就和這小崽子有關!你沒發現,從下雨開始,這小崽子就躁動不安?”

不等其他人說話,老大已經一把掀開白布,從籠子裡將那小東西拎了出來。

那是一隻天藍色的小生靈,雖然幼小,卻能看出獅頭、鹿角、龍鱗、牛尾――居然是傳說中已經消失的瑞獸麒麟。

看屬性,這是一隻幼小的水麒麟。

它渾身傷痕累累,疊著新舊不一的傷疤,在男人手中不斷掙紮。

男人抬起手,“啪”一下重重給了它一耳光,打得小麒麟吐血哀鳴,十分可憐。

男人毫不同情,又持刀在小麒麟前腿狠狠一剜,竟是生生摳了一團血肉下來!

小麒麟痛極,兩眼流出淚水,不停地哭泣哀鳴。

三個男人卻都被江中的變化吸引了。

血肉落入江水中,竟然沒有逸出一絲血色。接著,一道旋渦出現。

“一定就是……就是鯉江水府!!”老大大喜過望,“發了,我們發了……!”

不待他激動完,旋渦卻陡然擴大;一倍、十倍、百倍,小小的旋渦猛地成了江中巨獸,攪得風浪滔天!

不光是三個男子帶著小麒麟頃刻落入水中,保寧號更是被衝擊得七零八落;木板破碎,上頭的人下餃子一樣地掉落下來。

危急時刻,雲乘月隻記得自己快要走到新船那一頭,然後用力推了一把季雙錦、將她推上去,隻要旁邊的樂熹肯伸手,就能把她拉回去,而季雙錦肯定也會拉她。

然而,那陸瑩卻也站立不穩、往江裡跌落,那貴公子竟然伸手去拉陸瑩,沒有去接季雙錦的手。

雲乘月暗罵一聲,反應極快地抽出玉清劍,用力將劍身釘入船身,險險穩住自己和季雙錦。護衛阿蘇立即抓住季雙錦,將她用力往上送去。

雲乘月鬆了口氣,正要自己上去,抬頭一看,卻見那黑皮洛小孟莫名其妙掉了下來,正好和她擦肩而過。

更危險的是,還有不知道哪兒來的一根尖銳長釘,劃破風雨,即將穿透他的胸膛。

她可以發誓,那一刻她根本什麼都沒想。

她隻是本能地抽劍、撲出去,奮力將那枚長釘擊打而出!

“――雲乘月!!”

落水前,她聽見一聲出離憤怒的吼叫。

來不及多說,她依然落入水裡。她用力閉上眼、屏住呼吸,卻被人用力按在懷裡。冰冷的懷抱,隔絕了混濁的江水。

“你發什麼瘋!!”

他像是憤怒異常,手按得很用力。

雲乘月心想,那還不是你非要抱住那貨的命?

但在一道光芒過後,她卻失去了意識,隻感覺自己被什麼力量抓住,拽進了某個發出白光的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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