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疑(前塵恩怨)(1 / 2)

“――來問我, 我告訴你們。”

諸葛聰還是那副有點怪異的打扮:臉被脂粉塗得雪白,幾乎看不清五官細節,兩隻眼珠倒是黑亮驚人。

他本就瘦如細柳, 再斜斜地從門口探半個身子出來,手裡一把羽扇招招……

乍一看挺像精怪故事中的美人蛇, 還怪嚇人的。

他笑著衝雲乘月三人招手, 語氣很和善,與山門前的囂張截然不同。

雲乘月三人再度麵麵相覷。

從踏上求學之路開始,她們就不斷遇到意外,先是船上風波, 再有試煉之地的驚心動魄,接著又在山門前見證了飛魚衛的囂張, 還被書院大師姐敵視……

現在再來一個,誰知道是不是新的意外?

陸瑩和雲乘月使了個眼色, 當即上前一步,做出急躁不耐的模樣,厲聲道:“你?你先前在山門前故意挑釁,以為我們看不出來?現在又想耍什麼花招?”

她雖然性格刻薄了點, 但孤身混跡多年,並不是沉不住氣的性格。現在疾言厲色,更多是唱個紅臉。

雲乘月懂她意思――雖然天知道她們哪兒來的默契,就也咳了一聲。

“哎――陸瑩,好好說話嘛。”她慢吞吞地說, “說不定彆人真是好心好意呢?”

呃, 是不是有點陰陽怪氣?

不管了, 就這樣吧。

諸葛聰嘿嘿一笑,款步走出, 手裡羽扇搖了幾搖:“我也不要白幫忙,就收個消息費……新客獨享價,白銀一百兩,如何?”

陸瑩的麵頰倏然一抽:“一百兩?搶錢麼?!”

她眼裡寫滿了不能接受。

雲乘月大概明白她的感受:從來隻有她陸瑩騙人錢財,哪有人光明正大從她手裡摳錢的?

……不,她不想知道她為什麼可以讀懂陸瑩的表情。

就略出神了這麼一會兒,旁邊的季雙錦就已經拿出繡花錦囊,用兩根細白的手指挾出一張嶄新的銀票。上麵寫著“壹佰兩”三字。

“添福銀莊的銀票,可以麼?”季大小姐非常禮貌地問。

雲乘月:……

陸瑩:……

諸葛聰都愣了愣,隨後笑容滿麵,連連點頭:“可以可以,季道友真是爽快人,值得交個朋友啊!”

季雙錦抬頭挺胸,往兩人那頭各看一眼,大大的圓眼睛裡寫滿了“誇我吧”的驕傲。

陸瑩欲言又止。

雲乘月直接傳音:[雙錦,你有沒有想過,你和樂熹鬨翻了,家裡萬一斷了你的經濟來源怎麼辦?]

季雙錦一愣,表情忽然變得緊張起來,還有點驚恐。

雲乘月扶額。

她伸手一攔,正好擋住諸葛聰的手臂,不叫他碰到季雙錦手裡的銀票。

諸葛聰手中搖動的羽扇,略略一停。

“雲道友……?”

雲乘月收起微笑,乾脆直接說:“諸葛道友好意,不過是去是留,我們還沒決定好。如果不考了,我們何必浪費錢和精力?”

陸瑩立即附和:“就是!除非――降降價,我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諸葛聰一噘嘴,嘴角的白膩脂粉擠出了幾條細細的紋路,像一塊斑駁的粉牆。他咕噥說:“一百兩而已,你們可真小氣,京中多少人奉上千金想和我交個朋友,我還不乾呢!”

“話不是這麼說的。”

雲乘月似笑非笑:“不若這麼說,諸葛道友免了這一百兩,將消息告訴我們,和我們交個朋友,焉知不是諸葛道友占了大便宜?”

諸葛聰愣住。

連陸瑩和季雙錦都有點愣。

其實,如果真要計較……諸葛聰喊的“一百兩”,真是給她們個麵子。

他來自白玉京,是正兒八經世家出身,哪裡看得上區區一百兩。之所以喊這價格,多半也是知道雲乘月等人不缺錢,才順口扯個理由。

一百兩,對富豪子弟、大人物們而言,實在不算什麼。

不說季雙錦這位世家小姐拿得出,就是陸瑩的積蓄也遠比這豐厚。她之所以肉痛,隻是因為底層出身、孤身掙紮,習慣性使然而已。

至於雲乘月,哪怕不算帝陵中的財富,光是她從雲家拿的、從司天監拿的,就不知道是一百兩的多少倍。

如果換成幾個月前,不管諸葛聰有何居心、是好是壞,雲乘月多半也就隨手把錢給了,懶得計較那麼多。計較那麼多,不累得慌麼?

但現在,她忽然就是不願意再那麼“不計較”了。

也許是因為擔心季雙錦和家裡鬨翻後的處境,想要更謹慎一些。

也許是因為一路遇到心懷不軌的人太多,很多又都實力高強,以至於很多時候她不得不忍耐著,等待事情的轉機,所以現在突然不想繼續忍了。

也許……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想起了在浣花城裡待的最後一段時間。她在酒樓對麵的餛飩攤上吃餛飩,提前支付了顧姨五兩銀子,那時候顧姨有點心疼地抱怨她,說她不知道心疼錢,五兩銀子都能花好久了。

哪怕是大城市裡普通的一家三口,一百兩也已經可以讓他們很富餘地過一年了。

無論是哪個原因,也可能哪個原因都有,總之,雲乘月突然不想再那麼雲淡風輕、置身事外。

她就想要小氣一點,斤斤計較一點,才覺得舒服些。

或者更簡單一些,就是有點生氣吧。

為什麼一路上遇到的很多人,一個個都要自作聰明地來給她添點麻煩?讓她做這做那、去這裡去那裡。就是隻好脾氣的烏龜,時間久了也覺得煩;何況是怕麻煩的烏龜。

雲乘月眼神冷靜,帶著點微笑,彬彬有禮:“諸葛道友,我是認真的。免了一百兩信息費,換我們個交情,如何?”

“呃……”

諸葛聰收起意外之色,快速搖了幾下羽扇;風掀起他的鬢發,粘了幾縷在他麵頰脂粉上。

繼而,他卻咧嘴一笑。

這名文弱又有點怪異的青年,笑嘻嘻地、輕飄飄地說:“也不是不可以啊。雲道友說得也對,我還真是很想與你攀攀交情。隻是之前在山門前得罪了,隻好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他搖著羽扇,悠悠道:“畢竟,你是五曜星官親自點中,又憑自己掙了個甲級功績的天才。雲道友,你不知道,白玉京中消息靈通的人士,有多少願意同你攀上關係。我也不例外。”

“那就――”

他側過身,羽扇一指竹屋。

“――進去再說?”

……竹屋外表十分樸素,不過兩層高,三幢連在一起,看上去住不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