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撞破(1 / 2)

嫁嬌女 一笑笙簫 13846 字 4個月前

安陰一直確信,她可以逃過這劫。

像五年前那樣,皇舅絕對不會真對她下手。他會將事情全部按下來,最糟糕不過將她譴離長安,再不然,收回些賞賜食邑叫她思過。可是等到風頭過去,她還是能得到皇舅的關懷,那些失去的東西也會回來。

但她萬萬沒想到,勤政殿中於龍椅中沉默的男人分明已經動搖,卻因下一刻得知怨靈之事,瞬間震驚恐慌,那快要出口的原諒轉眼煙消雲散,望向她的眼神裡,融了無法揮散的慍色。

據說,近來重建之災地中,常常會在半夜裡傳來女人的哭泣聲。

女人長發披散,身穿十二幅赫赤金長裙,渾身染血。

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在安陰罪行揭露的這一日,終於傳到了宮中,同一時刻,因為此次數案並查牽連甚廣,東宮有令,誰敢包庇隱瞞,以同罪論,這一鋤頭下去,翻出大片血腥汙泥殘渣敗骨,也在民間傳開。

百姓皆知大齊有安華長公主這個女英雄,如今又知她唯一的女兒壞事做儘,惹得長公主芳魂不歇,頻生怨靈,順理成章的將之前發生的好幾起天災都歸罪在了安陰公主的身上,流言俞傳俞烈,終於變成——安陰公主忘恩負義殘暴無仁,觸怒天道,牽連安華長公主芳魂無□□回,苦受磨難。

盛武帝脫冠戴罪,朝臣在宗廟外烏怏怏跪了一片。

據說當日,盛武帝悲痛欲絕,昏倒在宗廟之中,太子及時趕到,召集禦醫會診,可是盛武帝始終沒有醒過來。

緊接著,一個更可怖的流言自長安傳開——當年,大齊與北厥苦戰,北厥不惜殘殺安華長公主也要揮軍進犯,北厥王嗜血成性,乃當世煞神,後戰事平定,安華長公主暴斃,卻留下一個與北厥王生下的女兒,便是安陰長公主。

因顧念長公主之功,陛下一直對她寵愛有加,甚至不在意她北厥人的血脈,為她改回皇室宗姓,並未想到給大齊留下了一個禍根。

安陰公主為北厥王之女,體內存著北厥王的惡靈,導致明明年華正好的高貴公主,殘忍手段做出許多惡毒之事,全然不似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該有的模樣。甚至影響了大齊的氣運,導致多地天災,令長公主芳魂回世,於災地之中嚶嚶哭泣警示大齊。

許多老人都是經曆過當年戰亂的,很快,百姓的憤怒便整齊劃一的朝向如今已經降齊的北厥。

厥狗,死了都不放過大齊!還妄圖利用公主之身毀大齊氣運!

隨著當年舒家軍與大齊苦戰的往事被翻出,百姓的態度,從對北厥的仇恨,變成了對舒家軍的讚美惋惜,舒騁的名字亦被屢屢提及。

由始至終,竟無一個聲音質疑這件事情不過是一件養不教的家事。

可能是風向

被帶的太好,也可能是有人察覺,也緘默不言。

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發泄口,這個發泄口是圓的還是方的,並不重要。

陛下因身體抱恙無法上朝,太子臨朝代為處理政事。

朝堂上,太子代盛武帝下旨——褫奪安陰公主封號,貶為庶民,流放北關浮生寺,餘生於佛前苦修懺悔,贖儘罪孽,直至厥狗惡靈消散殆儘。

旨意下達兩日後,盛武帝蘇醒,朝中內外一片歡慶,邪靈作祟一事越發可信。

安陰流放那日,出長安十裡,天色陰暗,烏雲沉沉的壓下來,令人有窒息憋悶之感。

清明剛過,陰森的風竟卷來幾張未燒儘的黃紙,押送的官兵皺眉,覺得晦氣極了。

昔日風光無限的安陰公主,著一身灰色的破舊囚服,帶著手銬腳鐐,行動艱難遲緩,口中被塞,又以布條橫亙唇間死死勒住。

據說,她入獄當日,不斷地含著陛下與亡母的名字,得知求情無望後,竟開始大聲辱罵,直道盛武帝對她的寵愛僅是對亡母的愧疚,他是個無能之人,沒有才乾治國,隻會用死人來謀好處。分明是他將她捧上天,許她隨心所欲,如今不過是因為觸及他的名聲利益,便要枉顧母親的恩情對她下手,甚至編出什麼北厥惡靈的大笑話……

獄卒嚇得不輕,直接把她的嘴給封了。

長隊緩緩前行,前方不遠停了輛馬車,一身素衣的女子緩緩走出。

押送的守衛認出來人,抱拳行禮:“舒衛率。”

舒宜邱麵色沉冷:“殿下念及與犯婦之親緣,命本官代為相送一程,自此斷緣絕脈,再無瓜葛。”

舒清桐自他身後走來,手裡捧著一個包袱。

“不可耽誤太久。”舒宜邱淡淡吩咐一句。

舒清桐輕輕點頭,朝安陰走去。

舒清桐麵無表情在安陰麵前站定:“如今眾人皆知,你體內住了一隻邪靈,因邪靈作祟才為非作歹,自此以後,陛下可以繼續利用你的母親,還無需對你的行為負責,你說妙不妙?”

安陰眼眸紅腫,蓄滿怒恨。

舒清桐:“你的命,是我三叔換回來的,可即便你死了,也換不回我三叔的命。死何其簡單,於如今的你來說,更似解脫。舒家自始至終沒想要你以命抵命,僅僅隻是希望……希望這條救回來的命……是值得的。”

話到最後,終是哽咽。

舒清桐目光寧靜,看著她眼中的怒恨漸漸裹了淚水。

“你心裡的確住著了惡靈,願你餘生修行,能將其扼製,於從前種種中超脫而出。哪怕多做一件善事,也是對諸多無辜生命的恕罪。”

“益州為舒家駐守之地,舍妹清樺常住此處,會為你在浮雲寺中清掃一片淨土。聽聞你在獄中大罵陛下教養之過,你大可安心,此後,你會在舒家

的照顧下,好好學一學做人。畢竟……”舒清桐微微揚起下巴,語氣染上源於骨血裡的傲氣:“我們舒家,沒有教不好的兒女。”

她將包袱放在她手上:“這是義賣宮宴上,你喜歡極了的那條十二幅赫赤金長裙,算作踐行禮,隨你上路。”

話畢,她往後退了一步。

隊伍重新開始挪動,安陰卻立在原地呆愣不動。

守衛擰眉,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身影一晃,手中包袱與眼中熱淚一並滾落,滾入塵埃……

回到馬車上,舒宜邱駕車回城。

他聽車內無聲,找了話來說:“她雖落罪,可數個州郡留下不少爛攤子,收拾起來並不簡單。清樺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若她此生醒悟,行善積德懺悔罪孽倒也罷了,若她仍執迷不悟,自有另一種下場等她,此事太子心裡有數。”

半晌,馬車裡響起妹妹的聲音:“大哥將我送到忠烈侯府放下吧。”

舒宜邱還要回宮複命,聞言一愣:“你去那裡做什麼?”

“尋鄭七姑娘。”

一聽到鄭芸菡,舒宜邱想到舒易恒,他低應一聲:“彆太叨擾。”

得知舒清桐忽然登門,鄭芸菡小跑著出去將她迎進來:“舒姐姐來找我?”

舒清桐:“今日安陰流放,我方才從城外回來,聽說鄭大人這幾日告病在家,我便來看看?”

咣當。

鄭芸菡為她斟茶的手一滑,差點灑了一身的水,緩緩吐出一個疑問的音節:“……啊?”

舒清桐彎彎唇角,“菡菡不高興我來看你哥哥?”

鄭芸菡乾巴巴一笑:“當、當然不是。”可是你來看我哥哥,王爺知道嗎?

“聽、聽說王爺受傷之後一直在府中養著,舒姐姐可有去探望過?”

舒清桐看出少女眼中的驚詫,眉眼流轉:“我不得空。”

可你有空來看我哥哥!

鄭芸菡的小腦瓜一瞬間溢出無限猜想,一種比一種可怕,她飲了一口涼水壓驚。

舒清桐嫌她不夠慌似的,忽道:“聽聞菡菡與王爺相識已久,還曾一起在郊外賽馬。有此情誼,你也該登門探望才是。”

“噗——”她一口水全噴出來,嘴都顧不得擦:“舒姐姐明知那是商怡珺的挑撥之言,豈可這樣玩笑……誠、誠然是有賽馬一事,但我可以解釋——”

“你怎麼知道,是商怡珺故意在我麵前挑撥?”

前一刻還急於解釋的少女,當場石化。

對吼,那天……她和王爺是偷摸在一邊窺伺來著。

好像越解釋越糟糕呢。

舒清桐笑意加深,直勾勾盯著她。

鄭芸菡的小心臟漸漸涼掉,強撐著最後的從容,輕輕擦了一下嘴:“我大哥不在府裡,他去了文淵書社。”

舒清桐“哦”了一聲,完全不在乎自己剛才的問題:“正巧我也要去書社,那我先告辭了

。”

鄭芸菡起身相送。

一直到離開,舒清桐都沒再提那個令人窒息的問題。

剛送走舒清桐,鄭芸菡立馬抖聲道:“準備人參鹿茸,去一趟王府。”

隨著安陰之事落幕,太子要處理更多的問題,衛元洲這個“帶傷王爺”反倒清閒了幾日。

這幾日,賢太妃鍥而不舍的撬他的嘴,可衛元洲不想說的事情,誰都撬不開。直到樊刃來傳話,說是外頭來了位小嬌客,衛元洲神情一凜,讓樊刃把人先帶走,他出去見她。

左右撬不開兒子嘴巴的賢太妃見他有落跑之勢,忽然涼聲道:“且走就是,你今日躲了,我明日就去舒家提親。”

衛元洲不可置信的望向座上的母親。

賢太妃的身體一直抱恙,就連衛元洲剛回來那陣,她也是日日用藥睡多於起。可不知為何,似乎從他坦白心中所想後,母親的精神就一日比一日好,不僅套話的本事不重樣,現在還威脅起人來了。

他許久未見母親這般模樣,新奇的同時,又願她能一直這般生龍活虎。

衛元洲挑著嘴角一笑,轉身走了。

賢太妃沒想到這樣都套不出來,頓時有點氣悶。

臭小子,真當她是說著玩的嗎?

鄭芸菡被樊刃請到之前去過的那間破落小茶館。她想起與好友在此議人是非被抓了現行的事,頓時覺得衛元洲這個安排有些刻意,好在這次沒選那活動隔板擋開的一層,而是上了二層的小雅間。

說是小雅間,也有些破舊了。

鄭芸菡乖乖坐著,一遍遍打腹稿,門被推開,一身軍服的男人信步入內,腳上皮靴踩出沉沉的聲響。

“你找我?”衛元洲連客套都省了,長腿邁過坐墊,撩擺入座。

鄭芸菡愣了一下,點頭,身後婢女奉上小禮,她乾巴巴笑道:“聽聞王爺傷重,一直養著,這都是些補身子的,望王爺早日康複。”

衛元洲隨手打開看了看,很好,都是大補之物。

“你的好意本王收了。”然後抬起一雙漆黑幽深的眼,靜靜看著她。

鄭芸菡被他盯得無法開口。

須得讓王爺明白,如果還想迎娶舒姐姐,就得加把勁,不要整日窩在府裡曬太陽……而且,說是養傷,看起來明明很精神……

“要不要去騎馬。”衛元洲忽然開口。

鄭芸菡:?

衛元洲凝視她片刻,自動會意:“我讓樊刃去準備,走吧。”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