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2)

第八章

雖然姚千雪言之鑿鑿,但賀蘭瓷還是將信將疑,不敢完全肯定。

直到幾日後,林章主動登門拜訪。

他緩步進來時,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像是家裡遭逢大難,全沒有幾日前中第的喜色,倒有幾分惶惶然的悲戚。

彼時,賀蘭瓷正在屋頂上,看見時,不由心頭微歎。

至於為何在屋頂上——

因為不巧,昨夜剛下過一場雨。

賀蘭府西廂房飽經摧殘的屋頂在一夜大雨後,不幸側漏了。

雨水沿著屋瓦縫隙,淅淅瀝瀝地淌進賀蘭瓷的屋中。

她被雨聲驚醒,隻覺一股涼意透體襲來,之後便見霜枝滿麵愁容,正拿著小盆在角落接雨。

賀蘭府的屋頂不是第一次漏了。

這宅子雖是聖上賜的,但作為朝廷收繳的官宅,久未修繕——賜宅的時候也不會順便給你修好,賀蘭府上又沒有足夠的錢銀,就這麼湊合下來了,於是時不時漏漏風、漏漏雨都屬正常。

起先他們也是請過兩回泥瓦匠的,都是簡單修修補補。

賀蘭瓷看了幾次,覺得似乎並不是很難。

於是,等天亮雨停後,她讓管事準備了些便宜的桐油、木料、瓦塊和茅草,換下白衣,卷起袖子,帶著器具攀上長梯,決定親自試試。

若是能成,以後便能省下一筆。

霜枝在簷下心驚膽戰:“……小姐,太危險了,還是叫彆人來吧。”

“無妨,你再去幫我拿兩塊木料。”

賀蘭瓷執意——主要是未雨綢繆,畢竟她爹在大雍為官,風險極多,她總覺得多學些沒壞處,此外她還在青州學過一些莫名其妙但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的奇怪技藝。

正當賀蘭瓷小心翼翼清理著屋脊上的腐木時,林章剛好拐了進來。

賀蘭瓷動作一停,不由站直,手中的石锛被她放在頂上,發出一聲脆響。

林章聞聲抬頭,恰好撞見屋頂少女的目光。

屋簷旁,斜飛出幾根玉蘭花枝,依舊是瓣朵如凝脂玉雕,花香鬱鬱,吹蘭芬馥,少女亭亭而立,裙裾雖是深色,卻有種明珠蒙塵的美感,周身沐浴湛湛春光,不是畫中卻勝似畫中人。

林章呆了一瞬,回過神麵色更白了幾分。

他羞愧地低下頭去,側身避開,根本不敢看她,仿佛自己已然臟了,再不配觸碰清風明月。

賀蘭瓷縱然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也生出了幾分被權貴威逼下的兔死狐悲。

尋常官家小姐是打死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聖眷正隆的皇親國戚則是特例,譬如康寧侯二小姐。

她生母早去,自幼養在外祖母潯陽長公主膝下,這位長公主又是聖上一母同胞的長姐,長姐如母,當年聖上能登大寶也多虧了這位長公主襄助。

潯陽長公主年輕時就脾氣暴烈,敢休了駙馬公然豢養麵首,視朝堂爭議如無物,年長後權威更重,對自己唯一女兒所生的孤女自然是疼得如珠如寶,猶勝公主,也養出了康寧侯二小姐無法無天的驕縱性子。

所以林章這個悶虧是吃定了。

他就算不娶康寧侯二小姐,隻怕畏於潯陽長公主的權勢,也少有人敢把自家姑娘嫁給他,畢竟什麼時候康寧侯府那位小祖宗又想嫁了,以此事做要挾,逼得他妻離子散也未嘗沒有可能。

賀蘭瓷心底歎息,唇珠微動。

她當然知道,她現在什麼也不該說。

說親這件事唯有林章和她爹知道,他們相談過便是此事已矣,她是個閨中小姐,合該一無所知。

但此時此刻到底有些忍不住,賀蘭瓷斟酌再三,還是對著林章即將消失在回廊下的背影道:“林公子。”

這是她頭一回主動叫他。

林章身形一頓。

賀蘭瓷聲音輕柔如霧:“此事錯不在你,林公子無須過多自責。”

林章肩膀微顫,手指攥成拳,似乎在竭力忍著什麼,複又慢慢鬆開,似乎過了很久,似乎也隻是一瞬,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多謝賀蘭小姐。”

聲音竟有些哽咽。

說罷,林章的身影便隱沒在廊下。

這場景不能不令人傷感。

可惜下一刻賀蘭瓷的情緒便被另一個聲音完全破壞。

“賀蘭小姐,恕我冒昧,頂上風景雖好,卻是容易腳滑。”

賀蘭瓷猛然回頭,便看見一個人正站在門口處。

“……???”

他怎麼還好意思跟來。

來人轉眸回來,桃花眼微垂,倒是不笑了,神色淡淡,至少看著不像是來看笑話的。

眼下隻有他們二人,賀蘭瓷沒忍住道:“這與你何乾。”

雖然賀蘭瓷一直和他不睦,但至少還會維持表麵禮儀,像這麼夾槍帶棒冷冰冰開口其實極少,和剛才同林章說話時的柔聲細語截然不同。

陸無憂頓了頓,道:“賀蘭小姐這是在遷怒,還是……你覺得是我害他如此?”

賀蘭瓷努力令自己語氣平和:“聽聞,康寧侯二小姐原本想捉的是你。”

陸無憂輕笑一聲道:“所以被捉的是他,不是我,令你覺得很遺憾?我竟不知你原來這麼喜歡他,可真是對不住了。”他雖是笑,語氣裡卻沒半點笑意。

聽得出他心情並不怎麼好。

雖然也有可能是裝的,但賀蘭瓷還是遲疑了一瞬,道:“可你既有手段逃脫,為何不能幫……”

陸無憂勾唇,淺淺譏誚:“我若說是個意外,賀蘭小姐信麼?”

“……說實話,不是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