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章(1 / 2)

第十六章

賀蘭瓷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把另一隻手遞過去的。

陸無憂隔著袖子握住她的手腕,輕巧地把她從沾滿血汙的床上托了下來——也不知道他如何使力的,賀蘭瓷感覺自己像一片雲朵似的就已經落到了乾淨的地上。

在她神色空濛之際,陸無憂走過去,並兩指探了探李廷頸側的脈息。

李廷半個腦袋耷拉在床沿邊上,血糊淋淋,看起來半死不活。

“沒死,還有口氣呢,隻是昏過去了。”

聽見他這麼說,賀蘭瓷才覺得大腦活泛起來,她動了動唇,輕聲道:“……你不問問,發生了什麼嗎?”

陸無憂頭也不抬道:“這我總不至於看不明白。”他的手移到李廷的手腕間,好像在探他還有幾分活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賀蘭瓷低聲重複了一遍。

“嗯,我是說……”陸無憂語氣平淡,“你要滅口嗎?”

“……”

賀蘭瓷不由看向一臉若無其事說出了不得話的人。

陸無憂眼尾微彎,揚起個笑來:“開個玩笑,鬨出人命來也不合適,他還是儘量彆死的好。”說著,他手指飛快在李廷的肩頸點了幾下,取出一顆藥丸,喂到他嘴裡,最後又倒了些藥粉在李廷的傷處。

李廷身上那些出血口很快便被止住了。

賀蘭瓷默默看著陸無憂動作不停,方才還驚跳如雷的心跳聲慢慢平息下來,隻是手還有些發抖。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複平靜:“多謝了,你……”

是想問,不知會不會連累到他,這畢竟是件極其危險又麻煩的事情,哪怕有一絲可能東窗事發,此刻在這裡的陸無憂就會被直接當做她的姘頭處置。

——她都能想象出,要是李廷真死了,曹國公府上定會反咬一口,編出一個她和姘頭密謀,將李廷約到此處,然後痛下殺手的版本。

畢竟先前傳訊的人已經知道賀蘭瓷來見李廷了,李廷出事,她必然脫不了乾係。

“不用謝我,就算不是你,換成其他人我也會如此,隻是恰巧路過罷了,而且……”

陸無憂把李廷的身體靠牆放到地上,看似低頭研究著他頭上的傷口。

賀蘭瓷道:“而且什麼?”

陸無憂轉眸看她,輕挑眉梢,道:“你要不找個銅鏡照照看?”

貼著牆根的圓角櫃上還正好有一麵,賀蘭瓷遲疑地攬鏡一照,鏡中映出那張她看慣了的臉,美自是美的,隻是此刻麵上濺射著點點血跡,發絲淩亂,臉色蒼白如紙,瞳孔處還不停地震顫,仿佛驚魂未定,比先前她在二皇子麵前裝出的模樣還要憔悴可憐。

陸無憂幽幽道:“剛才看你一副要崩潰大哭的樣子,還以為你被活生生嚇傻了。”

賀蘭瓷道:“……我哪有要崩潰大哭!”

陸無憂莞爾道:“要不……你先把臉上的血擦擦。”

他說的對。

不然這樣光是走出去,估計都會引來侍衛。

賀蘭瓷單手從袖底取出帕子,沾著茶水,沉默地擦淨臉上的血跡,又理了理長發,但這血衣自然也是沒法穿了,想了想,她動手打算把外衫也脫了,可因為砸花瓶的那隻手無論如何使不上勁,她的動作顯得既費力又僵硬。

陸無憂也看出不對,他頓了一下道:“你那隻胳膊怎麼了?”

她稍稍用力,手臂越發生出鑽心的痛:“……太用力傷到了。”

“還能脫得掉嗎?”

“呃……”賀蘭瓷有些艱難道,“我試試看。”

“算了。”陸無憂走過來,手指一旋,掌心瞬間多了把飛刀,低聲對她道:“站著彆動,不會傷到你的。”

賀蘭瓷一僵,看著鋒利無比的刀刃:“你確定?”

陸無憂笑了笑:“大不了就是留道疤。”

賀蘭瓷:“……?”

“反正也不在臉上。”他舉起刀,語氣裡含著一絲戲謔,“毀不了你的絕世容顏。”

“……”

鋒刃已順著袖口往上,賀蘭瓷到底還是選擇信他,依言咬唇未動,陸無憂垂眸,動作輕柔,半點沒碰到她,刀刃一路割裂布帛,又在她肩頭輕巧繞了一圈,剛才脫了半天的衣袖就這麼簡單輕鬆墜地,彆說肌膚了,連中衣都沒劃傷。

賀蘭瓷扯下衣袖,迅速將外衫脫了卷起,無語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陸無憂切完就走,也不看她,反手嫻熟地收刀道:“忍不住。”

賀蘭瓷道:“……?你這什麼毛病?”

“主要是……習慣。”他似乎也不打算過多解釋,話鋒一轉道,“你的胳膊是酸疼,脫位,還是折了?”

賀蘭瓷按著胳膊感受了一下,道:“酸疼。”

陸無憂從懷中取出一瓶藥膏,放在桌案上道:“塗一塗,不嚴重的話,小半個時辰就好了。”說話間,他用靴尖踢出一個炭盆,把床榻上沾了血的褥單扯下來,順便仔細擦了擦周圍殘留的血跡,清理掉碎瓷片,最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枚火折子,對賀蘭瓷道,“外衣丟這,一起燒了。”

他到底身上藏了多少東西?

不……他為什麼這麼熟練。

賀蘭瓷想著,手已經先一步把外衫扔進炭盆裡了。

炭盆內的織物很快燃燒起來,陸無憂極其嫻熟地用火鉗翻動加速灼燒。

火光灼灼映著他無甚表情的臉,讓她不由又想起當初在青州時,陸無憂燒人姑娘手帕時的模樣,也是這般冷酷無情。

她抬眼望去,天青官袍的少年也恰好看過來。

少女的瞳仁裡已不再如之前驚惶,在明明滅滅的火光裡,眸色點漆如墨幽惑人心。

兩人相顧無言,對著炭盆消滅罪證——若不是李廷還有一口氣,可能看起來就更像毀屍滅跡了。

場麵實在有些尷尬,賀蘭瓷轉過身去,用剛才已經臟了的帕子繼續在床榻附近擦拭,檢查有沒有遺漏的血跡和瓷片,順便把那枚救了她一命的鐵簪擦乾淨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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