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博雅騎馬帶著柳雋, 一路疾馳奔到宮門口。坐在馬上的柳雋隻覺得五臟六腑都似乎要顛出來, 然而對姐姐的掛念, 讓他咬著牙將喉嚨口湧出來的血都咽了回去。
“籲!”終於到了宮門口, 侯博雅策馬停下,回頭便看到柳雋嘴角沁出的血絲。侯博雅心頭愧疚,都是自家小妹惹的禍!
這麼一想,侯博雅忙不迭動作溫柔地將柳雋扶下馬:“你還好吧?”
柳雋強撐著對他一拱手:“多謝。”
侯博雅卻受之有愧,連忙避開。柳雋此時根本沒心思跟他客套, 著急問道:“我姐姐在哪?”
侯博雅肅斂了容,當即道:“應該是在皇上的泰安殿。”為了確保萬一,侯博雅隨手拉來一守門的侍衛, 問道:“方才,皇上可是從這入的宮?”從這門進宮,離得最近的大殿便是泰安殿。若是另外的宮門, 便不好說了。
那侍衛, 恰好便是丁華。丁華低眉順眼,拱手道:“方才是有一輛馬車從此入宮。”
“那便是了!”侯博雅立即帶著柳雋往泰安殿去。身後的丁華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二人的背影一眼後,對身邊的侍衛吩咐:“你們仔細點,我去去就來。”
柳雋的胸口如同一團火在燒, 他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的疼痛, 還是心底的焦急。走向泰安殿的路上,柳雋感覺自己像是飄著走的,身體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製, 他隻知道,快點,快點,再快點。姐姐在等著我!
侯博雅練武之人,跟著他的步伐,竟都有些吃力,可見柳雋內心之急切。
眼看便到了泰安殿門口,侍衛守在殿外,像柳雋這般麵色焦急、衣著狼狽的生麵孔,自然要被侍衛拿下的,侯博雅近先一步,攔下侍衛:“無事,讓他進去。”
侯博雅乃侍衛之首,又是皇上表弟,有他發話,侍衛們自然不再阻攔。
柳雋不知道姐姐被帶去了哪個宮殿,但是很好找,因為地上低落的血跡,總要有人清洗,太監宮女們正跪地掃灑,柳雋便這樣一路順著人,找到了皎月所在之地。
此時,皎月便躺在肖瑾常宿的龍床之上,一堆太醫聚集在她身邊,正左右為難。
時間拖得越久,床上這姑娘的性命,就越加危險。如宮裡的太醫,一般情況,總是保守一些,畢竟主子的命金貴,過於冒進的話,實在容易出錯。
然而此時此刻,卻容不得他們再小心謹慎。皇上的麵色已經陰沉如墨,雖一言不發,然眼中之意卻十分明顯:若是救不活她,便都去底下伺候著吧!
事關自己性命,太醫院院正不敢再拖延,最終還是咬牙將簪子拔了,血自然是流了一地,但是太醫院正使出金針刺穴,輔助上好的金瘡藥,終究是將血止住了。
然而即使止住了血,這姑娘血氣大虧,傷了心脈,能不能醒來,還是兩說啊!
柳雋到時,恰好聽到太醫院院正在向肖瑾回複:“雖然止了血,可是這姑娘實在流了太多的血,元氣大傷,臣等實在是無能為力,能不能醒來,隻能看天意了。”
聞言,柳雋耳邊便像是有人拿著鑼鼓哐哐哐地敲著,他隻覺眼前一晃,父親、母親、長姐、哥哥、嫂子、侄女的身影一個個地在他麵前閃現。他們都走了,如今,就連姐姐也要離開自己了嗎?
這世道,何其不公!
柳雋的目光落在肖瑾臉上,是他,是他害得我柳家滿門枉死,如今又來害姐姐!
“哢哢哢”,柳雋捏著拳頭,兩排牙齒不受控製地抖動著,在肖瑾尚未反應過來之時,竟一拳揮了過去!
邊上站立著的太監,沒事發生時自然是如隱形人一般,此時見皇上被襲擊,哪還能無動於衷,一邊的陳壽尖叫著“護駕”,自有力氣大的太監上前將柳雋拿下。
身後的侯博雅看到柳雋對皇上下手的這一幕,簡直頭發倒豎!敢對天子動手,還要不要命了?!哪怕皇上喜歡你姐姐,恐怕也饒不了你啊!
柳雋先是被衛國公府的守衛一頓痛打,又是一路疾馳趕進宮來,早就精疲力儘。此時被幾個太監一按,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力氣,隻頑強地抬起頭,目光擔憂而渴望地看向屏風之後,那裡,躺著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姐姐……姐姐你不要丟下我……”少年眼眶泛紅,聲音嘶啞,聲聲哀求。
真是聞者傷心。侯博雅自覺對柳雋有幾分愧疚,心想著無論如何想把柳雋的小命保下來再說。他都做好了下跪求情的姿勢,沒想到皇上卻根本沒發怒,反倒揮手讓人退下。
“放開他。”肖瑾低聲開口,太監們立即鬆手,悄無聲息地又退到一邊。
柳雋抬起頭,紅著眼倔強地看著肖瑾。就是這個人,翻手是雲,覆手為雨,柳家百年書讀世家又如何,在皇權之下,什麼都不是。
肖瑾看著柳雋,姐弟倆的臉龐有些相似,對著這張臉,他哪生的起氣呢。再說,他也該打,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與血紅的衣襟,他就好似行屍走肉一般,需要有個人來將他打醒。
這世上,敢對天子動手的人有幾個呢?便是他下令叫他們動手,他們也不敢啊。還好,還有她弟弟在。看著柳雋那張與她有些相似的麵龐,肖瑾眼中這才恢複了一絲活氣。
“你姐姐不會有事的。”肖瑾溫柔地開口,不知道是說給柳雋聽,還是在安慰自己。此時此刻,肖瑾覺得,隻要她好好的,他便是再不舍、再痛苦,他也願意放她走,離她遠遠的,就好像不曾出現在她生命中。
肖瑾無比後悔,自己為何要如此自私地想要兩全。在她尚且不知自己身份的時候,將她送去一處無人知曉的地方,妥善將她安置,哪怕日後無法以真麵目與她相識,他也願意背著這個秘密,一輩子,隻要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