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顧行雲回去後, 便派人往曉月樓專門送來詩會的請帖。雖說男女有彆, 但是江南曆來重文采, 參加詩會的都是斯文人, 不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或是頗有才名的煙花女子,或是有一較高下之心,或是仰慕其中哪位才子,都會在詩會之日, 來毓秀園湊個熱鬨。皎月去那,也不算突兀。
至於李懋那邊,顧行雲選擇性地忽略了, 畢竟他可不知這位公子家住何處。但是李懋還是第一時間接到了消息, 不僅僅是因為他派了人盯著皎月樓的動向,他還讓葉銘買下了曉月樓隔壁的院子, 索性住了下來,曉月樓有什麼動靜, 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皎月知道此事時, 真是哭笑不得。堂堂太子爺, 竟然住到了與煙花之地一牆之隔的地方, 若是被世人知曉,不知道該編排他點什麼呢。
李懋卻有恃無恐,反而覺得自己這主意十分絕妙。他來江南是查案的,越不引人注意,就越不會打草驚蛇。何況三教九流的地方, 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去處。他的人,早已滲透進去,隻等大魚上鉤。
這幾日,曉月樓裡客流不斷。自從花朝節上,皎月驚豔登場後,想要一睹芳容的人便絡繹不絕地趕往曉月樓。
然而皎月不耐煩應付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李媽媽也不敢強迫她。李懋知道後,心裡微微鬆了口氣,然而這不是長久之計,他也看出來李媽媽並做不得皎月的主,索性又找上門去。
反正在她麵前,他也已經沒有什麼麵子可言了。
“姑娘,周公子來了。”盼星眼神複雜地進屋通報。這周公子,算是姑娘唯一的入幕之賓,盼星對他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在盼星心裡,這世上沒有男人配得上姑娘,可若是姑娘喜歡,她便也認了。可是……姑娘此後,似乎對這位周公子也反應平平,並不十分上心的樣子。
“哦?讓他進來吧。”皎月並不奇怪,李懋的意思她看的明白,憋了那麼多天,也算是為難他了。
李懋進屋,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梳妝鏡前的少女。
今日,她穿了一身鵝黃色的素錦襦裙,裙擺上繡著幾隻紫色的蝴蝶,微風拂過,蝴蝶便好似在少女的腳邊活了過來似的,格外活潑俏麗。三千烏發簡單地挽住,發髻間插了一支雙鳳步搖,微微一晃,便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更是彆有一番風情。
看著窈窕雅致的少女,李懋眼中露出驚豔神色,繼而心裡便湧起一陣懊悔。若是讓她這樣現於人前,不知又會有多少人會成為她的俘虜。
麵子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嗎?對於此時的太子殿下而言,如何將眼前這顆珍珠藏好,不讓其他人覬覦,才是他最著急的事。
“周公子,大駕光臨,可是有什麼要事?”皎月見他臉上一會掙紮一會猶疑一會堅定的,索性先開口發問。
李懋一驚,對上少女澄澈的雙眸,鼓足勇氣開口:“那日,顧行雲想為你贖身,你為何不肯?”還有之前,李崇山也提過一次,她都拒絕了。
皎月挑眉,臉上絲毫不覺得意外,又是一個想要為她贖身的。這個念頭,太子殿下怕是憋了許久了吧?
“這話問的。”皎月輕笑,“周公子怕是誤會了,我可沒有賣身給任何人,又哪來的贖身一說呢?”
“什麼?!”李懋大驚,她這話是何意?她沒有賣身青樓,難道還能是自願上青樓的不成?
皎月看他一臉震驚,好笑不已。怎麼都這麼驚訝呢?當初盼星可也勸說了她許久,說不曾聽說哪位好人家的姑娘主動入青樓的。
皎月心道,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姑娘,我是……禍害三界的魔女呀。
什麼閨·名·貞·潔,對她而言,皆是空妄。被封寒潭數萬年,皎月早已在心裡發誓,待她重得自由,就要隨心所欲,逍遙自在。
前麵兩世,她帶著原主的囑托,不得不去完成她們的心願,好不容易這一世原主隻求自在一生,恰好契合皎月所想,她可不得抓著這機會好好快活。
這麼一想,她頓時心裡又有些癢癢,這乖巧聽話的太子爺,用起來其實也挺不錯的。
“周公子……既然來都來了,不如……”皎月嫵媚地笑著,對著呆愣的太子殿下勾了勾手指。
不行。怎麼可以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呢。李懋臉上滿是堅定,可是那雙不聽話的腿啊,就是控製不住,一步一步,便朝著那個勾人的妖女走了去。
幾度雲朝雨暮,太子殿下的心情就好似如同海上的帆船,起起伏伏。直到雲消雨歇,李懋才回神,他竟然……他竟然又被她……
看著枕邊那女子水潤含春的雙眸,滿臉通紅的太子殿下心跳加快,索性雙眼一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這絕不是他的本意。他明明是想來帶她離開的,結果卻反而被她勾得留宿了曉月樓。
他就知道,他一介凡夫俗子,哪裡是這妖女的對手!
悲憤的太子殿下在心裡發誓,決不能再被這小女子牽著鼻子走了,可是她眯蒙著眼嘟囔了一句“好熱”,他又隻能乖乖躺在她身邊,認命地替她搖著扇子。
堂堂太子殿下,竟被她當做奴仆差使,偏偏看著少女熟睡的模樣,他竟還覺得甘之如飴!李懋覺得,自己一定是中了她的毒。
月落日出,李懋幾乎一夜不睡,皎月一起身,他便跟著坐了起來。
“醒了?”皎月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便自顧自梳洗起來。李懋看著她精心打扮,想著她等會就要去見顧行雲,心裡那叫一個酸不溜丟。
皎月明知他在想什麼,卻隻做不知,這男人,慣不得,不開心就不開心唄,關她何事。
“盼星,備車。”收拾妥當的皎月便準備出發,李懋也顧不得拈酸吃醋,連忙跟上。
“等等!我跟你一起!”李懋一臉理所應當,“我與顧公子約好的。”
皎月輕笑,分明是你非要去,顧行雲不好意思拒絕你吧?皎月也不阻止他,任由他跟著爬上了馬車。
皎月一行人剛走了沒多久,就有一小廝來了皎月樓。
“媽媽,皎月姑娘可還在?”來人正是顧行雲的小廝,李媽媽忙迎了上去。
“可不巧,姑娘已經出門了。”李媽媽回道。
“啊?!這可怎麼辦!”小廝急道,“我家公子說了,今日的詩會,姑娘去恐怕不方便,這才讓我趕忙趕過來攔著姑娘。”
李媽媽驚道:“這是怎麼了?為何不方便?”
小廝撓頭:“哎!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我先追過去,看能不能把姑娘攔下!”小廝急忙出發。
李媽媽蹙眉擔心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這是發生什麼事了?顧公子這麼著急來攔,怕是真有什麼問題,希望皎月姑娘還沒到詩會吧!
毓秀園裡,花朝節之後,毓秀園內牡丹尚未凋謝,景色依舊十分怡人。顧行雲麵上帶笑地帶著兩位陌生臉的貴公子與諸位同窗相見。得知這兩位竟然是來自京城的齊王與周王,在場的諸位學子全都精神一振。
因為有了兩位王爺在場,在場的諸位才子雖然依舊矜持,卻也暗暗有了比較之心,人人都想在王爺麵前露一手,以博王爺青睞。原本以切磋為目的的詩會,也多了一絲火·藥味。
顧行雲有些心不在焉。他派去的人,應當攔下了她吧?顧行雲的眼神不經意地從周王麵上掠過,這位王爺的花名遠播,在他聽到兩位王爺也要來詩會時,便覺得不妙,立即派人前去曉月樓,讓她今日不必來此,改日他再向她親自賠罪。
正想著,顧行雲便聽到周王開口:“聽聞江南出美人,尤其是金陵多絕色,咱們光念詩有什麼好玩的,不如請些美人來助興啊?”
周王自小不學無術,他愛美色,父皇對他不曾抱有什麼期望,他也自暴自棄,周王府裡收攏了不知道多少美人。當初在京城郊外,盼星正是因為意外露了臉,被周王看上,這才鬨出禍事,導致那位富商喪命,盼星也九死一生,被皎月救下,才僥幸撿回一條小命。
周王的話,有些輕浮了,在場不少人皺起了眉,但是也有那些想要討好王爺的,主動附和。
“王爺來的正是時候。前些日子,十裡秦淮剛剛舉行了花朝節,那花中魁首,曉月樓的皎月姑娘,當真是萬裡挑一的美人兒。”
顧行雲在聽到周王的話時,已然皺眉,等到聽到有人提及皎月,心裡更是不舒服,心中隻能暗暗祈禱,周王不要再深究下去。
然而卻事與願違,周王聽那人提及皎月,當即露出興味:“哦?萬眾挑一的美人?當真?”
那人看向顧行雲:“這麼多年的花朝節,顧公子都是座上貴賓,一年年的,唯獨今年顧公子送出了金牡丹。這皎月姑娘,叫咱們不食人間煙火的行雲公子都動了凡心,可見有多美了。”
周王聞言,立即看向顧行雲:“顧公子,那姑娘真當這麼美?”
顧行雲微微蹙眉,隻淡淡道:“今日詩會,不談其他。”說著他便看向周王,試圖轉移話題,“王爺既然覺得詩會無聊,不如去鴻宴樓,那裡的淮揚菜是一絕,我早已命人安排好了席麵,王爺一定會喜歡的。”
周王對吃喝沒有興趣,一心記掛著美人兒,興致勃勃地看向齊王:“四哥,咱們難得來一趟金陵,當然得開開眼界。他們所說的這美人兒,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實,得看過才知道啊。”
齊王未說話,顧行雲有些期待地看著他。人人都知道,齊王妃新喪,齊王哪怕做樣子,也不該在這時候太明目張膽地尋歡作樂。
顧行雲想的不錯,對於齊王來說,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美人身上。他來金陵,是另有要事。何況,再好的美人,也比不上趙倩然一個。
時至今日,距離齊王妃“身故”恰好三月。
趙怡然之死,對於齊王來說是解脫,也是期盼已久的結果。
趙怡然是他的恥辱,是他錯失太子之位之後還不得不被迫接受的羞辱,也是他和倩然在一起的阻礙。
如今阻礙沒了,隻等他除掉太子,就迎娶倩然過門。他要給倩然至高的尊榮,讓她和自己一起享受萬民的敬仰。
來此詩會,對於齊王來說,是計劃之中,也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