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1 / 2)

雲浠目送程昶的馬車遠去, 剛一轉身,就看到在衙門口等著自己的方芙蘭與鳴翠幾人。

方芙蘭眉間有重重的憂色, 步上前來,看了程昶離開的方向一眼, 沒說什麼,隻溫聲問雲浠:“衙門裡的事都辦好了?”

雲浠點頭:“辦好了。”

她如今手上有點餘錢, 想著方芙蘭在公堂耗了大半日, 隻怕已累極, 便也不省著,讓趙五去雇了輛馬車。

回府的路上, 方芙蘭神思不定, 幾回想開口,話到了嘴邊, 又咽了回去。

及至快到侯府, 她才猶豫著問:“阿汀, 姝兒妹妹她……不會有事吧?”

雲浠看她一眼,如實說道:“我不知道。”

方芙蘭點了點頭。

她明白衙門裡的案子事關機密, 雲浠不能,也不便與她多提,可思慮再三, 心裡終歸是放不下, 又道:“出了喪期這大半年, 姝兒妹妹一直與我交好, 幾回去藥鋪子看診, 也多勞她相幫。姝兒妹妹她……縱是心思玲瓏了些,心腸真的是不壞的,斷斷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姚府二小姐的死必然與她無關,阿汀你,有沒有法子幫幫她?”

雲浠道:“這案子牽涉到朝中有品級的大臣,如今已歸到了大理寺,怕是會由鄆王殿下和大理寺卿直接審查,彆說我,就是朝野要員也無權乾涉。”

她又安慰方芙蘭:“阿嫂您彆憂心,清者自清,若姚素素的死當真與羅姝無關,朝廷自會還她清白。”

不多時,侯府到了,趙五付了車夫銀子,提著燈將方芙蘭與雲浠引進了府中。

方芙蘭似還有話未說完,到了正院,遣走了趙五和鳴翠,問雲浠:“阿汀,我聽說……你被提了校尉。”

“嗯!”雲浠一點頭。

她一直想去軍中,如今雖隻被提了個七品翊麾校尉,也算得償如願了。

然而,令她最開心的還不是這個,她笑道:“提了校尉倒是其次,今早今上在殿上說,要把父親和哥哥昔日散在塞北的舊部招回金陵,歸攏在我麾下,雖隻剩了四百餘人,但他們都是與父親哥哥共經生死的,與我也識的。還有阿久,我與您提過的,那會兒我跟著哥哥出征,就是她保護的我,這廂聖旨一下,她也能回來了!”

方芙蘭聞言,隻是沉默,過了會兒,她問:“那聖旨何時會到?”

“大約就這一兩日吧。”雲浠想了想道,“今上命我去京郊平亂,要從大營裡抽調兩千兵將給我,聖旨大約已擬好了,就是調兵要花些時日,明日後日我都不上值,在家中等聖旨。”

方芙蘭“嗯”了聲。

雲浠見她眉間一點喜色也無,不由問:“阿嫂,您不高興嗎?”

又說,“提了校尉,我每月的俸祿也能長一大截,以後就能為您、為白叔請最好的大夫,買最好的藥,咱們侯府也有好日子過了。”

方芙蘭看著她,片刻,輕輕歎了一聲:“我哪裡是不高興,我隻是在為你擔心罷了。”

“為我擔心?”

“你年末就滿十九了,尋常女子到了你這個年紀,哪有沒嫁人的?如今看來,裴府的二少爺縱然門第家世俱佳,到底不是良配,你與他的親,退了便也退了。我原還想等退親的風聲過去,為你去說一門親,可你這廂被提了校尉……”

“女子一入軍中,哪怕常駐金陵,不必南征北戰,也為夫家所不喜,實難議親。你終歸是要嫁人的,這麼耽擱下去,今後又能嫁去誰人府中?”

方芙蘭的話是實話,大綏從了軍的女子,大都孤老一生。

便說老太君,當年也是耗到了二十四五,才嫁給了裴府的太老爺。

那年間的裴府可不比現下,太老爺僅不過一名七品縣令,而老太君已貴為堂堂四品將軍。她嫁入裴府,是實實在在的下嫁。

雲浠聽了方芙蘭的話,卻道:“我沒想這麼多,更沒有想著要嫁給誰。”

她頓了一下,又說,“阿嫂不必急著為我議親,要是已有說上的,便都幫我退了吧,左右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不想與不相乾的人綁在一起”

不相乾的人?

可是,什麼人才是相乾的,什麼人才是不相乾的?

風燈明明滅滅,方芙蘭看入雲浠的眼,良久,輕聲問:“阿汀,你實話告訴我,你心中是不是有人了?”

雲浠怔了一下,本想矢口否認,可再一想,她世間至親失儘,心中的這些話,不對阿嫂說,還能對誰說呢?於是輕聲應:“是。”

“是……琮親王府的三公子?”方芙蘭小心翼翼地問。

雲浠垂著眼,過了會兒,輕輕地點點頭。

方芙蘭見她承認得這麼乾脆,一時間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她問:“那他……也喜歡你嗎?”

雲浠緊抿著唇,搖了搖頭。

“是不知道,還是不喜歡?”

“大概是,不喜歡吧。”雲浠低聲道,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了許久,才說,“他的心思好像不在這裡,也不在任何人身上,在……很遠的地方。”

就像他這個人,哪怕再隨和,再溫柔,也似乎與人保持了一段雲山霧罩般的距離,淡漠且疏離,仿佛他的紅塵,不是這世間紅塵。

方芙蘭溫言勸道:“阿汀,莫說侯府如今敗落了,便是沒有,三公子貴為將來的王世子,貴為親王,也很難娶一個將門出生的女子。且再說,他如今看起來是轉了性,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與他相交不過爾爾,又怎知他骨子裡究竟是怎麼樣的?你在金陵當了這麼些年的捕快,為他收拾過的爛攤子豈止一二,就不怕他又變回去嗎?若是……”

方芙蘭歎一聲,“若是他心中也有你倒也罷了。長嫂為母,阿嫂拚著不要顏麵,也雇人去琮親王府為你說一說親,可你也說了,他心中……是什麼人也沒有的,如此一來,哪怕咱們女家先登門,這親事也是不會成的,反倒要累你落個攀附權貴的名聲。”

“阿汀,你聽阿嫂一句勸,把你對三公子的心思收一收。你們緣分淺,不值得。”

月色悱惻,映著院中疏影橫斜。

雲浠隻顧垂眸盯著院子裡交錯的影,半晌,說:“阿嫂放心,我自有分寸。”

這話模棱兩可,既沒應了方芙蘭,也沒回絕她。

可方芙蘭卻咂摸出了其中滋味。

情之一字上,何為分寸?是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自己的心思,所以規行矩步,不越雷池一步,隻在寂無聲處,安靜且驚心地守著這個人嗎?

方芙蘭道:“阿汀你……是真的非常喜歡他?”

“我不知道。”雲浠說,又低聲解釋,“我從來沒喜歡過什麼人,不知道現在這樣,算不算非常。”

方芙蘭再歎一聲:“阿汀,阿嫂是過來人,有的話縱然錐心刺骨,但都是為了你好。在心裡裝著一個得不到的人,是很苦的,時間一久,越能明白其中滋味,阿嫂不希望你這樣,趁著還早,儘力止損,好嗎?”

雲浠沒答。

方芙蘭言儘於此,對雲浠笑了笑,溫言道:“去歇著吧。”

雲浠點了點頭,回到自己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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