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三章(1 / 2)

在你眉梢點花燈 沉筱之 11849 字 4個月前

程昶默了一會兒, 微微頷首,然後合袖,俯身, 紆尊向方芙蘭施了一個賠罪的禮。

他道:“我的原意是想把她約到一個清靜的地方,可是我不用考功名, 忘了今年有秋試,文殊菩薩廟這幾日熱鬨, 結果害她被人詆毀。本來……想幫她攔一攔那個羅府夫人,又怕會火上澆油。”

“自然會火上澆油。”方芙蘭道, “三公子是何等身份?若您方才為阿汀出了頭, 隻會引來旁人無端的揣測。您是沒什麼,阿汀日後卻是怎麼都洗不清了。”

“阿汀是個清白姑娘,心思純善,待人熱忱, 行事也很規矩, 斷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今日她應約來此, 妾身信她是有正經事與三公子相商。妾身也信三公子將她約在文殊菩薩廟,本意也是為她的名聲著想,否則您不會迂回百轉, 讓田泗來侯府尋她。”

可是,方芙蘭在心中歎一聲, 即便這樣, 她也能看出雲浠是來文殊菩薩廟見程昶的。

雲浠從來隱忍, 然而田泗來找她時,她那副高興的樣子,真是藏也藏不住。

若非如此,方芙蘭也不會跟來。

“妾身不知以三公子這樣尊崇的身份,究竟有什麼事需要阿汀幫忙。但今日您也看到了,你二人走得近,一回兩回是沒什麼,倘次數多了,終歸會落人口實。阿汀她是女子,日後是要嫁人的。若與琮親王府扯上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日後誰還敢娶?”

方芙蘭說著一頓,看向程昶:“恕妾身無禮,過問一句,倘有朝一日,阿汀她為名聲所累,三公子您願娶她麼?願善待她這一生麼?”

“您……喜歡她麼?”

程昶被方芙蘭問得怔住。

這些問題,他從未想過。

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行走在這個世間,猶如隔岸觀花,紅塵滔天萬丈沾不落他身上半點煙塵,日月再美,也不是他心中的暮暮與朝朝。

“我……”程昶張了張口。

他想說如果雲浠真的被他所累,他是願意負責的。

可是,他又想了,這是搭進兩個人一生的事,沒有真心的、勉強為之的負責,便不叫負責。

而他身如浮萍飄蕩,尚且無根,怎麼定下這一顆心?

何況……他又想起了那個匪夷所思的,他躺在手術台上的夢。

真實得令人不安。

“三公子不必回答。”方芙蘭道,“即便您願意勉強,想必琮親王殿下也不會為您聘一個將門出身的女子為妃的。”

她說著一歎:“妾身不知道三公子清不清楚忠勇侯府的處境,阿汀她這些年,過得十分不易。妾身雖是她的嫂子,但經年相依為命,早已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妹妹。阿汀她……是妾身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妾身縱然力薄,也希望她後半輩子能夠平順,不要遇到太多坎坷波折,不知妾身之心,三公子可能體會一二?”

程昶本來就是一點即透的人。

方芙蘭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哪有聽不明白的。

想想也是,雲浠跟他來往,對她來說,何曾有半點好處?

可歎他穿來這麼久,誰都不怎麼相信,莫名就信了她一人。

不知是因為她兩回為他拚命,救他於危難,還是因為她無心的一句“落水後的三公子,不像是這裡的人”,勾起了他的鄉愁,讓他在這個陌生人間覺出一絲親切。

雲浠說,他的案子就是她的案子,她要儘責,要查到底。

可仔細想想,這樁案子牽連複雜,哪裡是一個小小捕快能夠查明的?

她就該這麼由著自己毫無緣由地把案子壓下,既不報官,又不向琮親王稟明,無頭蒼蠅似地為他奔波嗎?

她善良,真摯,熱忱,儘忠職守。

而純與善是這世上最彌足珍貴的東西,不該被消費。

程昶對方芙蘭點點頭:“我明白了。”

方芙蘭笑了笑:“今日實在是妾身無狀,三公子凡事自有分寸,想必其實不用妾身多言。”

她看了眼天色,“天快暗了,三公子應是還有要事尋阿汀,阿汀正在寺院後麵的蓮池亭,三公子快些去吧,妾身也該去佛堂上香了。”

程昶一點頭,謝過方芙蘭,朝蓮池亭去了。

日暮四合,晚霞覆上雲端,蓮池亭裡最後幾個納涼的香客也走了。

佛堂裡響起鐘聲,雲浠倚著亭柱等了小半日光景,就見程昶從前院過來了。

天色已晚,雲浠看程昶走近,也不耽擱,徑自便問:“三公子今日尋卑職過來,可是從大理寺那裡得了什麼消息?”

程昶看她一眼,本不欲再提這事,轉念一想,大理寺昨晚死的八個殺手秋節當夜與雲浠打過照麵,眼下她就要去京郊平亂,提點提點她此事也好。

“嗯,昨天半夜,大理寺的刑牢裡,秋節當晚鬨事的匪寇死了十幾個,圍殺刀疤人的那八個,都死了。”

又說,“今天早上,羅複尤也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問話了。”

雲浠點頭:“秋節當晚,那個刀疤人與我說,背後要害三公子的真凶權勢很大,他們管他叫‘貴人’,但誰也沒真的見過他。我原想為他做掩護,讓他上竹台去找三公子您,可惜當時官兵來了,刀疤人跟我說,倘若被官兵帶走,他遲早會死,我不得已,這才放走了他。”

眼下看來,刀疤人沒有撒謊,那八個圍殺他的殺手也是“貴人”的人,正是在隔日夜裡就被人在大理寺刑牢裡滅了口。

程昶道:“我知道。”

雲浠看他一眼,過了會兒,低聲道:“還有一事,我瞞了三公子。”

“之前艄公投案,消息就是從忠勇侯府走漏的。後來張大虎扮作艄公,原想引那‘貴人’的殺手上鉤,沒想到,又是在侯府走漏了消息。”

“這兩月下來,我在府中仔細查過,排除了大半人,有嫌疑的隻剩幾個,其中嫌疑最大的……原本是羅姝。”

“羅姝?”程昶一愣。

“嗯,忠勇侯府敗落後,羅府與侯府一直不怎麼來往,羅姝她從前與我阿嫂更是連相熟都談不上。可是,今年開春後,她忽然與我阿嫂走得很近,還常常主動陪她去藥鋪看病。消息走漏的兩回,她都趕巧來了我府上,時機也對得上,後來我去藥鋪打聽過,藥鋪的掌櫃說,羅姝送阿嫂去藥鋪後,因受不了藥味,每回都出去過,若她是去與‘貴人’報信,時間是剛好來得及的。”

“自然我沒有實證,不能說這事實實在在就是她做的,而且,府中其他幾人的嫌疑也沒有全然洗清。可我既然疑了她,就是該往下查的,誰知突然鬨出了個姚素素的案子,反倒把我弄糊塗了。”

羅姝為人雖然有點虛情假意,但正如方芙蘭所說,她也就是心思玲瓏了些,並不算壞。

雲浠一直不明白羅姝這副樣子,究竟是不是隻是她的表象。

直到姚素素的案子一出,羅姝跪在公堂上,驚惶又怨憤著承認了自己的心思,承認她喜歡裴闌,嫉妒姚素素——雲浠竟覺得羅姝是可信的。

“現在想想,我該在對羅姝起疑的當口,就去找她問明事由的,便是退一步,也該早日來與三公子相商,而今她被囚入了大理寺,我就是想問也來不及了。”

程昶聽雲浠這麼說,不由看了她一眼。

她雙眸低垂,雙唇抿得很緊,一副自責的樣子。

其實他可以理解她為何將羅姝的事暫且壓下,沒有及時與他相商。

消息是在忠勇侯府走漏的,“貴人”的幫凶若是羅姝還好說,若不是羅姝,若是任何一個忠勇侯府的人,都會令雲浠難以接受。

他忽地又想起方芙蘭方才說的話。

“妾身不知以三公子這樣尊崇的身份,究竟有什麼事需要阿汀幫忙。”

是啊,這事與雲浠究竟有什麼關係?

她為什麼要幫他?憑什麼要幫他?

甚至為了幫他,讓自己處於兩難之地,數度身陷危境。

這時,雲浠忽道:“三公子方才說,今日一早,羅姝的父親羅大人也被大理寺帶走問話了?”

程昶“嗯”了聲。

雲浠若有所思道:“姚素素的案子,裴闌已經是嫌疑人了,他是當朝三品大將軍,羅大人又官拜四品……”

她眼前一亮,“我知道了,這案子眼下定是改成三堂會審了!”

程昶聞言一愣,他是現代人,對古時的政事不太敏感,經雲浠這麼一提醒,仔細想了想,反應過來。

裴闌一個三品大將軍,羅複尤一個當朝四品大員,大理寺即便要審,也是吃不下的。

而大理寺已是古代最高的刑審機構之一,它都吃不下的案子,隻有動用三堂會審了——即大理寺、刑部、禦史台共同審案。

程昶就是禦史台的巡城禦史。

這麼說,他可以……去見羅姝一麵?

與此同時,雲浠也道:“三公子,您是禦史,我不能問羅姝的事,您可以試著去大理寺的刑牢裡問問她。”

其實巡城禦史的品級低,這樣的大案,非是要侍禦史以上才可直入大理寺刑牢。

好在禦史查案可無視品級,三公子又貴為琮親王府的小王爺,與大理寺的牢頭獄卒打聲招呼,他是可以入刑牢問話的。

雲浠道:“可惜我這兩日就要去京郊平亂,不能隨三公子同去大理寺,否則您想個辦法,去刑牢時帶上我,我與羅姝相熟,有什麼端倪,也可助三公子分辨一二。”

程昶聽了這話,又看了雲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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