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三章(2 / 2)

在你眉梢點花燈 沉筱之 11849 字 4個月前

暮色微涼,她一雙明眸熠熠生輝,長睫覆在眼上,密如鴉羽。

他覺得她挺好看的。

二十一世紀物質豐富,科技手段發達,人們對美的追求也借此達到了一種空前絕後的地步。

而追過程昶的女孩兒猶如過江之鯽,前仆後繼,其中不乏有貌美如花的,可都市裡人情淡漠,往來皆匆匆,程昶後來見多了好顏色,覺得自己對美貌已經免疫了。

這是多久了,兩年,三年,甚至五年,他頭一回覺得一個姑娘長得好看。

也不知是千百年前的晚霞太純粹,映照在她的頰邊忽生灩瀲。

亦或是,她這副儘心竭力為他著想的認真樣太令人感慨。

程昶不由道:“其實你不用……”他頓了頓,“不用再這麼費心查這案子了。”

雲浠一愣:“為何?”

“這案子本來就和你沒什麼關係,再說你現在被封了校尉,不在京兆府供職了,查案不是本分,不必這麼拚命。”

其實仔細算算,從他穿來至今,她少說也為他拚了兩回命。

一回是在裴府的水榭,一回是在秋節當晚。

刀劍無眼,她縱然武藝高強,一個不小心受傷了怎麼辦?

程昶忽然想,如果他穿過來後沒遇到雲浠,他是不是早就該死了?

暮風漸起,拂過蓮池中的芙蕖,送來隱隱清香。

雲浠聽了程昶的話,半晌,垂下眸,悶聲道:“這案子,本來就是我的案子,縱是我做了校尉,也不能就這麼半途而廢了。”

她其實也弄不明白,若案子裡的三公子換作旁人,她還會不會如今日這般儘心。

畢竟程昶對雲浠而言,實在太不一樣了。

程昶說:“是你的,但不該是你一個人的,我早該報官,之所以壓下來,是因為……”

他略一頓。

他從未與任何人說過自己不報官,以一己之力壓下這案子的真正緣由——說自己冥冥之中是受“死去程昶”的指引,誰會信?

但他不願瞞著雲浠,模棱兩可地道:“我壓下來,是因為一種直覺。”

雲浠點點頭。

她其實聽明白了一半。

要害三公子的“貴人”權勢滔天,整個金陵城,這樣的人就那麼幾個,哪怕報了官,捅到今上麵前,隻怕也不好收場。

萬一……就是昭元帝本人呢?

隻能一點一點地查。

程昶道:“以後尋到適當的時機,我會把這些事告訴官府的,你接到聖旨後,安心去京郊平亂,你不是想從軍麼,眼下就是好時機,這案子交給我,你不必再掛在心上了。”

雲浠彆過臉去看夕陽下的芙蕖,過了會兒,道:“不好。”

“我不想隻管一半。”她今日意外的固執,“我……左右已經攤上這事了,那些殺手知道我,背後那個‘貴人’一定也知道我,現在想要抽|身,已經晚了。”

言罷,像是生怕程昶拒絕,亟亟止住了這個話題,從荷包裡摸了摸,取出一個平安符,遞給程昶:“三公子,給您。”

程昶愣了下。

雲浠道:“我要去京郊平亂了,短則十日,長則月餘,這些日子不在金陵,三公子您一定要多加當心。”

今日無論誰人問她,她都說自己來文殊菩薩廟是求平安符的。

他還當這隻是她的借口,沒想到她真地求了一枚。

還是……給他的。

程昶心中生出一種異樣之感,這樣的示好,他前生不是沒遇到過。

他不由看向雲浠,心中複雜難言,正不知說什麼好,隻聽雲浠坦坦然又道:“從前父親與哥哥出征,我們一家子都會去廟裡求平安符保平安。今日我在菩薩廟裡閒來無事,給阿嫂求了一枚,便也給三公子您求了一枚。”

這番話在方才等他時,已在雲浠心中演練了多次,眼下說出口,總算沒露什麼破綻。

程昶看她這幅輕鬆自然的模樣,恍了下神,覺得是自己多想。

他道了聲謝,從雲浠手裡接過平安符,收入懷中。

兩人一時話畢,同往前院而去。

寺院裡敲響暮鼓聲,香客們上完最後一炷香,紛紛散去。

方芙蘭尚等在佛堂外,瞧見雲浠與程昶,沒說什麼,與他二人一同出了香門。

琮親王府的馬車已備好了,雲浠目送程昶登上車轅,想到此去京郊,少說也有數日,也不知那“貴人”會否在此期間有動作,忍不住道:“三公子一定多加保重。”

程昶回頭看她一眼,點了點頭:“你也是。”

天黑得很快,馬車走在路上,沒多久四下就徹底暗了,塵囂似乎隻在日暮的一刹歸於寂靜,街巷裡點起燈,金陵城又熱鬨起來。

程昶在馬車裡默坐了一會兒,從懷裡取出雲浠送給他的那道平安符。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程昶與雲浠其實挺像的,凡事講究一報還一報,旁人待他好一分,他必要還回去三分。

但他這種講究,與雲浠有本質上的不同。

雲浠是重情重義,而程昶隻是重禮。

人生在世,人情往來是一筆賬,他算得明白,寧肯吃虧,也不願虧欠了誰,如此到了曲終人散,既自在,又了無牽掛。

程昶看著手裡的平安符,想起一事來。

他上輩子交往的最後一個女朋友,對他其實挺不錯的,有陣子她想去日本,他因為身體不好,不能陪她同去,就給她轉了五萬。

後來女朋友從日本回來,給他帶了一枚禦守,聽說是在京都最靈驗的寺廟求的,能夠保佑他一輩子平安。

程昶生來多病多災,一向不大信這些,但念在女朋友的心意,把她上個月看上的miu miu包買給了她,算是回禮。

然而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與他所有無疾而終的戀情一樣,他生病,她起初體貼照顧,爾後漸漸疏遠,最後提出分手。

而且提出分手的那天,她忘了打電話把護工叫來。

離開病房時,程昶正睡著,沒人看點滴,一時不查空氣輸進了血管裡,把程昶生生疼醒。

朋友同事們得知了這事,都義憤填膺地說那姑娘拜金、忘恩負義,還說程昶人傻錢多。

但程昶不這麼認為。

他那時已經把感情看得很寡淡了,幾乎是食之無味,對這位前女友,他實在談不上有多喜歡,反正分手了絲毫不難過。

因此他覺得當初那樣相處挺好的。

他花錢,買來她真假摻半的幾分心意,畢竟她還在他病榻前守足了半月,日日煲湯熬粥呢。誰也沒這個義務不是?

等價交換,他其實不虧。

程昶摩挲著雲浠給她的平安符,順理成章地想,這回還個什麼回去好?

可他想了半晌,竟什麼都沒想出來。

大概因為雲浠的這份心意,就是一份很單純的心意。

程昶覺得,倒是比千百年後的那枚禦守要珍貴許多。

外間傳來奔馬之聲,似乎有官兵在巡街,程昶驀地想起之前雲浠說,每回出征前,她都會與父兄去廟裡求平安符。

而今她父兄已逝,她儘顧著為彆人求平安,卻忘了給自己求了吧。

程昶掀開車簾,問孫海平:“父親此前是不是說等過幾日,宗室們要一起去白雲寺一趟?”

“是啊。小王爺您忘啦,其實這是天家祖輩定下的規矩,祭天祈豐收嘛,您每年處暑都該去的,不過您往年都是不去的。”

程昶道:“哦,那你回去與父親說一聲,過幾日我隨他同去。”

孫海平納罕,提醒道:“小王爺,那裡一去就是整三日,規矩又多,沒意思得很。”又小心翼翼地問,“小王爺,您這回咋想通要去了?”

程昶默了一會兒,道:“我去求個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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