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章(1 / 2)

第67章

程昶到了刑部,衙署外的小吏迎上來,說:“三公子,您這麼早就到了?禦史台的柴大人也才剛過來。”

程昶知道柴屏,這一輩官員裡的佼佼者,年不及而立已然做到了侍禦史一職,上回姚素素的案子一出,朝廷改作三堂會審,程昶想去刑部囚牢裡審羅姝,就是柴屏幫忙疏通的關係。

程昶問:“柴大人過來做什麼?”

小吏陪著笑道:“似乎是為案子的事,這不,年關快要到了,上頭催結案催得緊。”

程昶點點頭,由小吏引著,下了囚牢裡。柴屏正在囚牢的外間看新遞上來的供詞,見了程昶,先一步上前拜道:“三公子。”

他或是想著程昶近三月不知所蹤,對目下案子的進度知之甚少,先把大致情況與他說了一遍,末了無奈笑道:“原以為三司衙門這麼多能人,姚府二小姐的案子該是好結,沒成想這麼長時日下來,竟成了一樁無頭公案,證據找來找去,原先的幾個嫌犯都脫了罪,秋節當晚鬨事的匪寇又多,也不知是不是其中哪個起了歹心下的殺手,總之那些賊人沒一個招的。好在眼下樞密使大人鬆了口,裡頭這個——”他往囚室那邊望了一眼,“可以暫且放出來了。”

這裡是女牢,所謂“裡頭這個”,指的便是羅姝了。

程昶問:“為何?”

柴屏道:“要說呢,羅府的四小姐作案動機有,證據也有。可是這個證據,不足以指證她就是犯案的真凶。”

他說著,順手就從一旁的櫃閣裡取出羅姝的卷宗以及一個木頭匣子,匣子裡裝著的是一枚女子用的耳珠子。

程昶記得,當日京兆府過堂,仵作在姚素素的牙關裡找到這枚耳珠,羅姝才落獄的。

“這耳珠確係羅府四小姐的不假,可為何竟會在姚二小姐的牙關裡找到呢?試想倘若姚二小姐的死當真是羅四小姐所為,那麼姚二小姐在瀕死掙紮之際奪下羅四小姐耳珠以留下證據,這耳珠應當在她手中才對,因為她彼時呼吸困難,人應該是在一種力竭的狀態,無力將耳珠塞入牙關。因此這枚耳珠,並不足以證明姚二小姐就是羅四小姐所害。”柴屏說道。

這個程昶知道,所謂疑罪從無,因為怕冤枉好人,凡證據上出了問題,都會被視作無效,古來律法大都如此。

“再者說,姚府二小姐的屍身雖然是在水岸邊找到的,但她其實是被縊亡的。姚二小姐與羅四小姐力氣相當,憑羅四小姐一人,恐難以至姚二小姐於死地。況且,根據羅四小姐的供詞,她所供訴的兩人起紛爭的時辰、姚二小姐的愛貓雪團兒走失的時辰,都與姚府丫鬟的供詞、三公子您的證詞相吻合,說明她說的是真話,如此,也就不能判定羅四小姐是殺害姚二小姐的真凶了。”

柴屏說到這裡,一笑,打趣道:“聽說那隻叫雪團兒的貴貓後來被三公子您撿了去養,這貓除了走散那會子,該是一直跟在姚二小姐身邊的,要是它能開口說話,指不定能提供些關鍵線索。”

程昶道:“我事後還真帶雪團兒去了秦淮水邊一趟,但它除了四處嗅了嗅,沒什麼異常。”

柴屏張口訝了訝,隨即點頭:“三公子為了查案,當真費心了。”

言罷,他長長歎了一口氣,“羅四小姐到底是樞密院羅大人的千金,而今證據不足,被這麼關在囚牢裡說不過去,眼下刑部與大理寺已一並出具了谘文,要令她出獄了,隻待咱們禦史台在上頭署名。但是,關於那耳珠,有一點讓我著實費解。”

柴屏略作一頓,蹙眉道,“倘姚二小姐不是羅四小姐殺的,那麼真凶將耳珠放入姚二小姐口中意欲究竟為何呢?倘這真凶想要嫁禍羅四小姐,他大可以用彆的更好的法子,留下這麼一份似是而非的證據,目的是什麼?

程昶聽柴屏說著,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木匣中,色澤溫潤的耳珠上。

過了片刻,他道:“柴大人可否把這枚耳珠借給我用一會兒,我拿去問一問羅姝,”

“這個自然。”柴屏忙道,“三公子今日既是來提審嫌犯的,這裡的一應案宗、罪證,三公子都可以任意取用。”言訖,把羅姝的卷宗以及木匣子一並呈交給程昶,又與獄卒略作交代,先一步離開了。

因程昶事先就打過招呼說要單獨審問羅姝,囚室裡早已擱好了一張木椅,原本在裡頭待命的錄事一見他進來,連忙收拾筆墨退出去了。

程昶將卷宗與裝著耳珠的木匣子擱在一旁,撩袍在木椅上坐了,看著羅姝:“說說吧。”

他倒是不怕隔牆有耳,姚素素的案子是三堂會審,眼下這個大牢裡,既有刑部的人,也有大理寺與禦史台的人,這些人都知道他在這裡審案子,互相盯著,是誰也不敢靠近。

羅姝縮在角落裡,戰戰兢兢地應:“說、說什麼?”

“說是誰讓你把忠勇侯的冤案透露給我的。”程昶不疾不徐道。

羅姝惶恐地望著程昶,片刻,避開他的目光:“三公子在說什麼,我……我聽不明白。”

程昶打量了羅姝一眼。

她到底是四品樞密直學士之女,饒是身處大牢中,部衙裡的人也對她頗多照顧。她身上的囚衣是乾淨的,因為冬日天寒,外頭還添了件襖衫,擱在角落裡的飯菜尚算新鮮,但她似乎仍然很冷,周身裹著棉被,整個人十分頹喪,兩個月下來,又瘦了不少。想想也是,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嬌貴小姐被關在這大牢裡久不見天日,心中早已慌極駭極了。

至於他今日要來審她的事,想必早已有人提前知會過她了,甚至告誡過她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否則她剛才瞧見他,不會這麼鎮定。

程昶道:“你父親教你說的?他也為那個人效忠嗎?”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程昶見羅姝仍沒有反應,語氣依舊不緊不慢,“是有人借著你父親的名義轉告你,讓你把忠勇侯府的冤案透露給我,還說隻要你成功把我騙去了清風院,不日後,他就能讓你離開這座大牢,對嗎?”

羅姝一聽這話,心頭驀地一震。

她不由回憶起昨日夜裡,那個禦史台的大人過來叮囑她的話:“三公子眼下想必什麼都猜到了,他若問起你白雲寺清風院的事,你不必慌張,也不必回答他,明白嗎?”

他還說:“要是他問起你忠勇侯府是否有內應,是否你就是這個內應,你既不要承認,也不要否認,隻需害怕就行了。”

她當時心中狐疑,多嘴了一句:“忠勇侯府……有內應?”

熟料那個大人卻道:“此事與你不相乾。你隻需記得,你要讓三公子相信你就是這個內應,否則,”他一頓,“想想你們羅府一家老少的命。”

程昶見羅姝一直不言語,繼而道:“忠勇侯府有個內應,這個人是你嗎?”

羅姝心下微凝,果然被那個禦史大人猜中了。

她正等著程昶逼問,未料程昶忽然語鋒一轉,他靠著椅背,雙手修長的指尖交抵著,閒適地問:“是不是早就有人告訴過你了,說我會過來問忠勇侯府內應的事?”

“他是不是還說,一旦我問起,你既不要承認,也不要否認?”

程昶淡淡道:“你現在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會猜到這些?”

“一看你的反應就知道了。”他道,“是他告訴你,隻要你什麼都不說,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我就會信你?”

羅姝被程昶這一通字字切中要害的問驚得無以複加,她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才好,半晌,支吾道:“我真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程昶聞</

言,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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