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章(修)(1 / 2)

第89章

初春的秦淮,風很淡,方芙蘭一身素色紗衣,沐浴在這和風裡,仿似一枝剛綻開的玉蘭。

她低眉看到雪團兒,不由笑了,彎下身,把它抱起來,伸手撫了撫它的頭。

雪團兒依偎在方芙蘭懷中,撒嬌似的“喵嗚”了兩聲。

方芙蘭抬目朝四周望去,看到不遠處的程昶,緩步過去,欠了欠身:“三公子殿下。”

程昶點了下頭,問:“少夫人出來看病?”

“是。”方芙蘭點頭,“舊疾了。”

說著,把雪團兒遞還給跟在程昶身邊的孫海平。

程昶看著雪團兒對方芙蘭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問:“少夫人識得這貓?”

這貓原是姚素素的,後來才跟了他,他幾乎沒怎麼帶雪團兒出過門,姚素素又與方芙蘭相交泛泛,方芙蘭怎麼會認得雪團兒?

方芙蘭道:“去年初,妾身出了喪期,隨貴女命婦們進宮,曾在皇貴妃娘娘的宮裡見過雪團兒幾回。素素過世當日,京兆府傳證,雪團兒在公堂外等素素,妾身停下來看過。當時妾身看它有靈性,聽說姚府的人不要它,覺得可憐,本想把它帶回侯府,後來妾身做完證出來,聽阿汀說,殿下把這貓收養了。”

她說話時語氣和緩,不疾不徐,讓人聽起來如沐春風。

程昶道:“原來是這樣,少夫人有心了。”

方芙蘭笑著一搖頭。

他二人俱是容貌不凡之輩,眼下雖是午過,秦淮河附近行人不多,但凡有路過的,無不駐足來看他二人。女子已是國色,對麵端然而立的男子更是驚為天人,可惜這兩人瞧上去身子都不大好,臉色都十分蒼白。

大綏縱然民風開化,但方芙蘭到底是嫁過人的,不宜於程昶多說,一時語罷,與程昶福了福身,說道:“忠勇侯舊部後日就回金陵了,妾身府上還有不少事待辦,請殿下恕妾身先告辭一步。”

這事程昶已聽人提起過了,據聞昭元帝還特賜了雲浠恩旨,允她後天一早,帶上一千兵馬出城去迎她父親的舊部。

程昶於是點頭道:“好,少夫人慢走。”

待方芙蘭走遠,孫海平問:“小王爺,咱們眼下去哪兒,還去那個小亭子不?”

程昶想了想:“不去了,回王府。”

雪團兒不待見孫海平,在他懷裡呆得也不安穩,一找著機會就要往程昶身上鑽,孫海平被貓嫌,心中也不痛快,咒它道:“回王府好,這貓不安分,見了美人就瞎跑,也不管認識不認識,早遲栽倒蔥摔個大啃泥哩!”

言罷,趁著雪團兒發作前,把它放在地上,一溜小跑回頭套馬車去了。

孫海平跟了程昶一年,比起以往,嘴上已很能積德,偶爾過過嘴癮,大都也能找準分寸。

可他今日這話,程昶聽了後,卻不由蹙眉。

貓就是貓,即便再有靈性,認人頂多認個氣味,辨個模樣,哪裡會真的分辨是美是醜?

雪團兒之所以會與程昶親,是因為早在皇貴妃把它賞賜給姚素素之前,程昶就曾去皇貴妃宮裡逗弄過它,不過那時逗弄雪團兒的他,並不是真正的他,而是早已離世的小王爺罷了。

因此雪團兒識得方芙蘭,也並非因為她是絕色。

縱然方芙蘭之前的說辭天衣無縫,可程昶仍不由對她起了疑。

看雪團兒的樣子,對方芙蘭甚是親密,不像是僅有幾麵之緣,況乎姚素素被害當晚,方芙蘭就在附近的藥鋪子裡,姚素素跟羅姝起爭執後,去追雪團兒,路上碰上方芙蘭,這是說得通的。

可是,倘若事實真是這樣,那麼姚素素的死,就與方芙蘭有關?

更有甚者,正是方芙蘭,殺害了姚素素?

可是方芙蘭區區一個弱女子,常年深居簡出,害姚素素做什麼呢?

程昶的思緒一到這裡,便如進入一條迂回百折的胡同,四處都是路,卻不知道往哪裡走才是出口。

他其實懷疑過方芙蘭就是忠勇侯府的內應,但後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當日羅姝來忠勇侯府,透露故太子真正的死因,方芙蘭就在正堂外,是聽見了的。倘若她真的是“貴人”的人,為何不攔著他與雲浠上明隱寺,不事先告知鄆王一聲呢?

還是說,這個“貴人”不是鄆王,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如果“貴人”不是鄆王,又怎麼解釋數度追殺他的人,都是鄆王養的暗衛?

程昶心中疑竇叢生,及至回到王府,在扶風齋的正堂裡坐下,還沒能理出頭緒。

王府的人為他傳了膳,他很快用完,孫海平看他臉色不好,不由問:“小王爺,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歇一會兒?這兩日不去衙門了。”

程昶是覺得有點不舒服,但他腦中思慮紛雜,一時不能安心,搖了搖頭,對張大虎道:“你把宿台叫過來。”

宿台是他手底下養的武衛之一,因從前跟著琮親王,金陵城年來的大小事都了如指掌,如今跟著程昶,除了保護他,就是幫他打聽消息。

沒過一會兒,宿台到了,對程昶一拱手:“殿下有事吩咐?”

程昶“嗯”了聲,問道:“方家的事,你知道嗎?”

宿台愣了愣:“殿下指的是哪個方家?”

不等程昶答,他很快反應過來:“城南方府,早已問斬的禮部方侍郎的方家?”

程昶點了點頭。

宿台回想了一下,說:“知道。”

“這個方侍郎,本名叫方遠山,早年是二甲進士,在金陵城很有點才名。但他這個人,性格上有點鋒芒,初入仕那會兒得罪了不少人,後來同年都已平步青雲高升了,他仍隻是在太常寺領了個七品奉禮郎的銜,沒什麼實權。一直到十多年前,他被禮部的尚書看中,將他調任至禮部,很快升任郎中,再三年,升任至三品侍郎。”

“那時方府在金陵城不說數一數二,也算是排在前列的門第了。畢竟方遠山年紀不高,已然位至侍郎一銜,他有才情,有本事,興許再有幾年,升任尚書,入中書省做平章事恐也不在話下,可惜後來獲了罪。”

程昶問:“什麼罪?”

“數罪並發。最大的兩樁,一個是操持天家祭祖時,把太|宗皇帝的名諱寫錯了兩筆,還有一樁置他死地的,是他拿著戶部撥給禮部祭天的銀子中飽私囊,貪墨紋銀二十萬兩。當時今上盛怒,立刻判了方遠山梟首示眾,並把方府一家子都從重發落了。方夫人得知這個消息,第二日就自縊了,其餘的也是死的死,充軍的充軍,唯有府上的小姐,聽說她在宮裡投湖自儘時,恰好被路過的定遠將軍,就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雲浠所救,後來宣威將軍歸朝,拿著軍功請今上赦免方家小姐的牽連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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