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恐懼黑暗嗎?”
“很恐懼。”
“為什麼?”
“因為黑暗深處好像有很可怕的東西。”
“好像?你不知道黑暗深處有什麼嗎?”
“是的, 我隻知道它很可怕, 但我並不知道那裡有什麼。”
“很好。”
“既然你恐懼黑暗, 又不知道黑暗深處有什麼,那就請你克製自己的好奇心, 永遠不要去猜測裡麵有什麼,能做到嗎?”
“……能做到。”
這是尤念第二次來到周妮娜這裡了。
與上次不同, 這次周妮娜沒有問任何問題,她隻是把她領到一間小房間中, 讓她躺在搖椅上睡了一覺。
夢中黑暗無波, 尤念在沉睡中聽到有人在輕聲和她說著什麼, 她聽著聽著就徹底睡著了,等到再次醒來,房間中大亮, 但已經不是她剛才所在的小房間了。
昨天折騰了一晚上, 後來又因為噩夢的緣故,她沒有睡好。
今天一大早她就被裴然拍醒了,原以為半夢半醒間聽到的那一句隻是夢話, 誰知道裴然真的帶她看了醫生,為此, 他連公司都沒有去。
“裴然……”尤念揉了揉眼睛從搖椅上坐了起來,不知何時裴然也進了周妮娜的辦公室,此時他正坐在不遠處,和她低聲交談著什麼。
看見尤念醒來,他馬上就走到了她的身邊, 輕捏把她嫩嫩的臉頰,他低聲道:“醒了就趕緊起來,周醫生還有事情要問你,我從外麵等你。”
尤念還有些懵懵的,一聽說他又要出去了,她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指尖,裴然的手指隻抽出來半截,因她依賴性的動作挑了挑眉。
“怎麼了?”裴然抬眸看向她,任由她抓著自己。
尤念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餘光掃到周妮娜正坐在辦公桌後笑眯眯的看著她,她清醒了一些,鬆開裴然的手指低聲道:“沒、沒什麼。”
裴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沒有過多停留。
“尤女士不用緊張,我留你下來隻是想和你隨便聊聊。”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周妮娜此時隻是想要了解些尤念的身體狀況。
裴然離開後,寬敞的辦公室內就隻剩下她們二人。此時尤念坐在牆角處,和周妮娜隔著一大段的距離,她覺得十分不舒服。
“我可以坐到那兒和你聊嗎?”指了指剛剛裴然坐的位置,那裡放著兩個小沙發,距離她的辦公桌比較近。
周妮娜做了個請的手勢,很快就在本子上寫下什麼。
“尤女士最近恢複的怎麼樣?”其實距離她們上次見麵,也沒過多少天。
除了車禍後導致身體虛弱了些,尤念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她不由歪了歪頭,迷茫道:“你所指的恢複是?”
周妮娜一頓,接著看向她道:“我指的是記憶恢複。”
尤念‘啊’了一聲,爽快道:“那就是一點兒也沒恢複。”
她自從失憶醒來,除了會偶爾的頭疼外,還真是沒記起過往的任何事情。她記憶力也不太好,經常會出現斷片或者大腦空白,忽然忘記自己乾了些什麼。
這些症狀她上次就和周妮娜說過一遍了,第二次聽到後周妮娜也沒什麼反應,隻是點了點頭囑咐她道:“不是什麼大問題,很多失憶症患者大多數都會出現這些症狀,至於你所說的頭疼,我想或許和你車禍時撞擊到頭部有關……”
“為了避免出現什麼大問題,我建議你再去醫院檢查一遍。”
尤念點了點頭,想著一會兒和裴然說一說。
之後周妮娜又問了一些她記憶力和反應力有關的問題,末了時還讓她做了一個記憶小測試。
“尤女士,還記得我上次問你的最後一個問題嗎?”臨結束的時候,周妮娜這樣問了一句。
尤念很認真的思考了下前些日子兩人的對話,她記憶力不太好反應速度也慢,周妮娜也不提醒她,很有耐心的在旁邊等待。
“記得。”尤念很快就想起來了。
主要是那個問題太過奇怪,所以她印象比較深刻。“你問我,失憶後,我覺得我丈夫對我怎麼樣?”
周妮娜點了點頭,“這次結束時我仍舊想這樣問你一句,失憶後,你覺得你丈夫對你好嗎?”
“好。”尤念這次回答的沒有猶豫。
腦海中不由就浮現出昨晚的種種,最後她的記憶定格在裴然將她抱入懷中,用低啞的聲音哄她睡覺的場景,尤念自己都沒發現她此時笑得有多甜蜜。
“看尤女士這笑容,想來裴先生最近是對你非常不錯的了。”周妮娜翻了翻她上次做的記錄,她發現這次尤念的回答比上次肯定了許多。
“不是最近的。”
尤念被周妮娜勾起了話題。
“其實他一直都對我很好,隻是他表達的方式太隱晦,再加上行為作風,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
周妮娜對尤念的解釋有些驚訝:“那你現在不誤解他了?”
“誤解啊。”尤念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昨晚在情侶套房中還誤會他呢,隻是經過昨晚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對他更了解了一些。
雖然尤念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但周妮娜從她眼睛中就能讀到些不一樣的情愫。
“好,我知道了。”
周妮娜快速在本子上做了記錄,“尤女士您可以離開了,順便讓裴先生再進來一下。”
尤念原本邁開的腿又縮了回來,她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向周妮娜,周妮娜反應很快,馬上安撫道:“彆擔心,你的身體狀況很好,我隻是需要將你的情況再和裴先生複述一遍。”
尤念放心了,點了點頭很快離開。
她出來的時候,裴然正站在走廊的窗邊低眸沉思著什麼。
尤念做完檢查後輕鬆不少,她玩心大起輕手輕腳的走到他麵前,原本還想嚇唬他一下,誰知裴然很快發現她的靠近,他牽住她的小手握了握,淡聲問道:“做完檢查了?”
“做完了。”尤念對他笑了笑。
想起周妮娜的囑托,她趕緊將她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裴然點了點頭鬆開她的小手,瞥了眼走廊上的座椅道:“那你坐這兒乖乖等著,我馬上就出來。”
尤念點了點頭,很乖的坐到了座椅上。
裴然進去的時候,周妮娜還在本子上寫著什麼,他也沒有打擾,徑自坐在沙發上等待。
約莫幾分鐘之後,周妮娜終於抬起了頭,她對著裴然微微一笑,開門見山直接問道:“您找人對尤女士做過催眠?”
裴然並不是很喜歡這個話題,眸色暗沉了分,他冷淡道:“不是我,是我爺爺。”
周妮娜並不關心這到底是誰的主意,她隻是說道:“你們請的催眠師很厲害,但再厲害的催眠師也克不過人的意識本能。”
裴然將手背搭在了唇瓣上,抬眸看向她:“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與其逃避,倒不如直接麵對現實。”
“童年能留下陰影大多數是因為心智與承受能力不成熟,不過她現在已經成年了,適當的引導解除催眠,不見得她不能接受。”
裴然沉默了。
事實上,裴老爺子給尤念找催眠師的時候,他還不認識她。
甚至從他第一次見她起,再到之後的很多年,裴然都不知道尤念曾被催眠過,不然他也不會利用她恐懼黑暗來當做懲罰她的手段。直到後來,他惹出了禍事,裴老爺子才將全部的真相告訴他。
“這件事我做不了主。”裴老爺子之所以對尤念這麼疼愛,有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被催眠的內容。
裴老爺子曾告訴他,當初他找到尤念的時候,小姑娘已經被嚇傻了。那時她除了哭就是發抖,嘴裡喃喃的喊著一個名字,她的母親也因此一病不起,於是裴老爺子帶她看過很多醫生,是最後才選擇用催眠的手段隱藏這一切的。
裴然沒見到當初時場景,但他隻是聽聽,就覺得老爺子這樣做也沒什麼不妥。
與其永遠忘不了那場噩夢,倒不如將噩夢掩蓋當做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沒想去乾涉老爺子的行為,又和周妮娜了解了些尤念的情況,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如果沒什麼彆的問題,我就先離開了。”
“等等!”
周妮娜喊住他,聲音中多了分焦急:“如果你真的不想讓她解除催眠,那就看好她,不要再讓她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刺激了。”
頓了頓,她才繼續道:“她如今被催眠的過去可能會是她記憶的一個突破口!”
“我剛剛檢查了一下,發現當初的催眠已經出現波動,雖然我又幫著加深了一下,但保不準她又能再想起什麼。”
“我猜測,這隻是我的猜測——
如果有天她因為什麼而受到巨大的刺激,當催眠術起不到作用的時候,就是她想起一切的時候!”
裴然腳步一停,聽到周妮娜一字一句補充道:“我所說的一切,不僅僅是被催眠術隱藏的過去,還有……”
“她因為車禍失去的所有記憶。”
“……”
裴然進去的時間並不長,尤念隻在外麵等了一小會兒他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