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錢塘關滄浪閣, 王悅和眾公子的雅集結束之後, 返回驛館,夜間風涼, 女郎們都回家了,王悅無需再秀一身粗布單衣,牛車慢吞吞的, 於是改為騎馬。
牛車的車夫用木叉把車上的鮮花撥弄下來, 清理車廂,一朵朵花滾落在地上,被踐踏進了淤泥中。
王悅正欲上馬,一束紅月季從鮮花堆裡滾到他的腳背上。
書童連忙撿起紅月季, 要扔到路邊。
紅月季和王悅交錯的瞬間, 眼角餘光和裹住紅月季的帕子撞上了。
“慢著。”王悅說道,“把花給我。”
王悅把帕子從花束上下來, 借著皎潔的明月,以及手指感受到的質地, 應是細麻織就而成, 這太像他們家的搓澡巾了。
睹物思人, 王悅立刻聯想起給他搓背,還把搓澡巾藏起來的清河。
洛陽城破,大晉滅國, 他匆忙將她救出, 連親手鑄就的卿卿劍都沒來得及帶出來, 唯有搓澡巾一直貼身珍藏, 是清河手中唯一和過去有關的東西。
當時在逃亡的路上,清河偶爾清醒的時候,還拿出搓澡巾感歎,王悅安慰她不要太感傷,等到了江南,他再鑄一把卿卿劍送給她。
清河苦中作樂,“是啊,卿卿劍會有的,太平日子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清河當時還笑稱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得在上頭繡點什麼花兒,草的作為念想,要不然就是個搓澡巾,多無趣啊。”
王悅問她:“你會女紅?”
“不會。”不僅清河不會,一起逃亡的河東公主、曹淑都不會女紅——至於荀灌,就更加不可能了!她估計連針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清河惆悵,靈機一動,“我雖不會繡花,但是我會寫字啊,我就針線縫出‘卿卿’二字,沒有卿卿劍,我還有卿卿手帕。”
此時清河王悅他們已經和駙馬王敦的隊伍結伴同行了,王敦手下有一百多個襄城公主的宮女,公主身亡後,王敦為了鼓舞士氣,主持了集體婚禮,將手下將士和宮女們配對,結為夫妻,重新開始,清河從宮女那裡借了針線,臨陣磨槍學習基本針法,笨拙在搓澡巾的右下角繡‘卿卿’二字。
馬車顛簸,加上清河時不時頭疼,隻是兩個字而已,進展很是緩慢,繡到了荊州城投靠王澄的時候,隻繡了一個‘卿’字。
再然後,清河被王澄擄走,跳江後失蹤……
王悅拿著帕子,放在燈籠下細看,在帕子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個白線繡的‘卿’字。
字跡歪歪扭扭,就像蚯蚓爬。
這世上有很多一模一樣的搓澡巾,但是這個繡工拙劣的‘卿’字獨一無二!
是她!
這一束紅月季扔進他的馬車裡,絕對不是巧合!
是她向我求救!
王悅握緊了帕子,渾身顫抖著,“召集人手,搜索吳興郡,重點尋訪今天下午所有往我車裡扔過花的女子,清河公主出現了,這帕子就是她的,她一定被人控製住了。你們拿著公主的畫像一個個的去問,仔細看每一個姑娘,再拿著畫像問那些姑娘是否見過畫像裡的女子。”
書童問道:“世子,這大晚上的挨家挨戶敲門詢問,我們如何解釋畫像中人的身份?”
要保護清河的名譽,不易公開身份,王悅說道:“你們就說她是來自漢國的重要人物,懸賞十萬錢,隻要活口,提供線索的也有重賞。吳興郡有很多來自中原的僑民,和漢國有仇,他們會很樂意提供線索的。”
王悅看似鎮定,其實內心如錢塘江的潮水般洶湧,她把花束扔進了我的車裡,我怎麼沒有看見她呢?
王悅心裡激動又自責,遠遠看著吳興郡的萬家燈火,清河究竟身在那一盞燈之下?
王悅靠著父親王導的麵子,當晚就把吳興郡的縣令從床上叫起來,派人一戶戶的敲門,拿著清河的畫像,重點詢問今天圍觀士族美男子的女郎們。
與此同時,錢塘關錢家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