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毛頭懂了,回頭看了看已經跟張秀禾母子情深的臭蛋,又瞅了眼他親哥:“嗯,要是按照聰明和笨蛋來區分,你倆才是親兄弟。”
強子:………信不信我揍你啊?!
儘管一開始,老宋家上下都很震驚,可之後還是該乾啥就乾啥了。就算臭蛋傻了,就算他連媽都給認錯了,這日子還不一樣得照過嗎?
再一想,袁弟來也就頭三個月不大穩定,又恰好是年關裡頭,這才能叫她一直躺在屋裡頭。可她還能一輩子躲在裡麵不出來?旁的不說,最起碼,等年後春耕了,她也得出來上工,不能乾重活,也得幫著做家務,總不能真跟人家地主家的太太一樣,躺那兒就等著人家伺候吧?等她出來了,想來臭蛋會恢複正常的。
真的嗎?
年後春耕會如何,現在暫且還不得而知,反正就臭蛋而言,他開始步步跟隨張秀禾,就是那種“媽在哪兒我也要在哪兒”的態度,就連毛頭輕易都哄不走他,當然毛頭也沒下苦功夫哄他,橫豎隻要彆跑出家門,誰也不會在意臭蛋去乾啥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臭蛋脫離了哥哥姐姐的小團隊,就跟個小跟屁蟲一般
,從早到晚都跟在張秀禾後頭。如果張秀禾要乾活了,他也乖乖的站在兩步開外,頂著一臉懵懂的神情,目光永遠緊隨著“媽”。
就這樣,大年三十到了。
從小學放寒假,到大年夜,差不多過去了大半個月時間。臭蛋已經完全適應了他的新生活,不單是他,家裡的其他孩子也慢慢的適應了,完全不覺得這裡頭有啥問題。
就說喜寶,她晚上跟著爺爺奶奶睡,白日裡一起身就去張秀禾那屋找人。因為強子和大偉已經是半大少年了,雖然也沒攔著他們不讓出去玩,可多半時候卻也是要幫著家裡乾活的,起碼趙紅英是給他們分配了任務的。春麗姐妹仨也有活兒要做,再說她們仨也大了,就算跑出去玩,也不稀罕跟小鬼頭們玩在一起。能陪著喜寶的,之前是毛頭和臭蛋,現在就隻有毛頭了。
大年三十這一天,喜寶照例一起床就去找哥哥,順便幫著臭蛋把衣服鞋子穿好,然後仨小隻齊刷刷的跑到張秀禾跟前:“媽!!”
張秀禾:“…走吧,吃早飯去。”
她還能怎樣啊?她也很絕望啊!!
再轉念一想,這都大年三十了,袁弟來也該從房裡出來了吧?回頭臭蛋瞧見親媽了,應該就能掰回去了。
不得不說,人都是下意識的把事情往好的方麵想的,完全沒想過也有不遂人願
的事兒發生。就說今個兒過大年,講道理,袁弟來無論咋樣都應該出來跟全家人一起守歲,可問題是,她孕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體質問題,她上回懷臭蛋的時候,孕吐也非常得厲害,嚴重的時候甚至連躺在床上都覺得天旋地轉的,吃啥圖啥,連膽汁都能吐出來。這一次,也是如此,前些日子可能是因為月份還太小了,加上她一直靜臥在床上,因此雖然也有些反應,倒是不算很強烈。可今個兒,盤算著大年三十了,她就下床整理了下衣箱,挑了個七成新的衣服穿上,結果剛換好衣服,就聞到了一股子黴味,一下子就覺得胃口陣陣翻騰,扶著衣箱吐了個天昏地暗。
托她之前門戶緊閉的福,家裡人愣是沒覺察到這一點。等她吐得都站立不住半跪在地上了,才掙紮著喊人。
“衛民!衛民!”
然而宋衛民不在家,在家的聽到她的叫聲也沒當一回事兒,尤其之前她不準家裡其他人進屋,當然也就沒有人願意熱臉貼冷屁股。直到中午時分,宋衛民盛了飯菜給她送去,這才發現她吐了個天昏地暗。
就算立馬給收拾好了,屋裡那味兒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可能去掉,哪怕開窗好了,也得過段時間。偏生,袁弟來死活不讓開窗,又因為吐了半個早上,她又累又乏,胃裡也直抽抽,隻能躺下來恢複體力。
下午,情況依舊,仿佛是那股子黴味激發了孕吐功能,她愣是恢複了到了懷臭
蛋那會兒。
仔細想想,她倒不覺得有啥問題,想當年懷喜寶的時候倒是平順得很,可這不是生了個丫頭片子嗎?現在這懷相跟懷臭蛋時一個樣兒,不正好證明了她這一胎又是兒子嗎?
想到這裡,袁弟來覺得好受多了,可她現在這情況,明顯是不能下地的。
到了傍晚時分,宋衛民又來看了她幾回,送些熱水和飯菜,問她要不要見見臭蛋,畢竟有段時日沒見麵了。答案顯然易見的,袁弟來斷然拒絕了。
宋衛民沒再勉強她,主要是她現在這個狀態,的確沒精力哄孩子了。
這個大年夜,老宋頭和趙紅英倒是挺滿意的。闔家歡樂,子孫繞膝,就少了個礙眼的袁弟來。
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彆提有多心滿意足了。就連“不幸”被親媽拋棄了的臭蛋,也始終開心的偎依在張秀禾身邊,一口一個媽,叫得張秀禾恍恍惚惚,再一看聚在自己跟前的六個孩子…
強子、春麗、春梅、毛頭、喜寶、臭蛋。
喲,這是不是親生的還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反正倆白撿來的,長得就是好看!!
沒高興多久,毛頭就開始鬨了:“媽,我要出去玩,喜寶,咱們走!”隨後,強子也拽上了大偉,麻溜的跑了,春麗也不甘示弱,轉眼間所有的孩子跑得隻剩下
了一個臭蛋。
臭蛋還是那副標準的傻甜白神情,萌萌的看著張秀禾。張秀禾被他看得受不了了,忙問他:“你咋不去玩呢?跟著毛頭去,彆走丟就行。”
“不去玩,我要跟著媽。”臭蛋覺得開心極了,這半個月來,他比之前半年都高興,終於又可以每天跟在媽媽身邊了,哪兒也不去,就是跟著媽,多高興呢!
打死毛頭都不知道,為啥臭蛋跟他在一起時總是要跑,而跟在張秀禾身邊時,卻比啥時候都乖呢?那是因為臭蛋打小就被袁弟來教導,要跟著媽,哪裡也不能去,媽最喜歡臭蛋,臭蛋也要最喜歡媽,不能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能跟陌生人走。
總之,聽媽的準沒錯。
是沒錯,唯一錯的是,他認錯了媽。
…
撇開臭蛋這個活寶中的奇葩不提,老宋家的其他孩子倒是玩得挺開心的。雖然年歲各不相同,可同樣都是在念小學或者從隊小學畢業的,在隊上輕而易舉的就能呼喚出一堆小夥伴兒來。正好,大過年的,無論是爹媽還是爺奶都不會太管束孩子,想玩就玩,想鬨就鬨,隻要彆想不開點了柴禾垛啥的,單純的瘋玩瘋鬨,沒有哪個大人會責怪的。
喜寶他們一出家門,就分成了兩撥,強子和大偉仗著人高馬大,先跑遠了。春麗到底還是不放心倆小隻的,畢竟這會兒天已經快黑了,問了他們要去趙家那頭,
就乾脆陪著一道兒過去了。
等到了趙家這邊,春麗還帶著弟妹特地往曾校長家去了。
曾校長家原本隻是夫妻兩個,不過誰叫他是隊上小學的校長呢?趙建設把生產隊管得很好,外頭再多的風雨也影響不到隊裡,所以尊師重道這事兒,在這裡還是很講究的,起碼一幫子小孩崽子都跑過來了。
“校長給糖吃!”
過年了,最高興的就是能到處討糖吃,雖然多半時候隻能討到一些花生南瓜子之類的,不過那也很值得高興了。
可曾校長,還真就準備了不少糖果,全是硬水果糖,小小的一塊糖能吃好久,也是最得孩子們心的零嘴兒。
但凡是上門來鬨騰的,曾校長都一人發了一塊,輪到毛頭和喜寶時,他還嘴角抽了抽,本能的去搜尋另一個小小的身影,結果卻啥都沒看到,不由的奇道:“臭蛋呢?又跑了?”
“沒呢,在家纏著媽。”毛頭不以為然的回了一句,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糖塊上,剝開糖紙後立馬把糖塊往嘴裡一塞,然後笑嘻嘻的衝著曾校長說,“要不校長你再給我一塊,我帶給臭蛋吃?”
曾校長立馬又掏出一塊,卻給了喜寶:“喜寶,帶給臭蛋吃。”
喜寶笑了,眯著眼睛笑得眉眼彎彎:“好!”
毛頭氣鼓鼓的看著校長,加上他嘴裡含著糖塊,那樣子真的很像是一隻小青蛙。
就是黑了點兒。
隊上終究不比城裡,冬日裡天黑得又早,這年頭也沒燈,一群小孩崽子們在隊上跑了一圈後,就急吼吼的回家去了。飯菜雖然都吃完了,可照例,回到家就可以發壓歲錢了,爺奶還會拿出不少零嘴兒出來,今晚注定是個熱鬨喜慶還能飽口福的好日子。
回去的時候,喜寶他們毫不意外的碰上了同樣往家裡跑的強子,兩撥人再度彙聚,毛頭主動挑釁道:“哥你今年還拿一分錢吧?”
“瞎說!我算術及格了,奶說了能拿翻倍的壓歲錢。”強子早就在期待這一刻了,畢竟念了那麼多年的書,他隻及格過這唯一的一次,而且尚不知曉明年到底能不能複製今年的神話。
咳咳,其實他就是沒信心再及格一次了。
偏毛頭還要搗蛋:“真可惜啊,好不容易及格了,結果還是墊底的。”
強子歪著頭瞪著毛頭,認真的思考大年三十揍弟弟會有啥後果。大概,會連一分錢的壓歲錢都拿不到手吧?想到這兒,他放棄了:“我回頭再收拾你!”
喜寶笑嘻嘻的拉過毛頭:“強子哥哥最好了,強子哥哥不收拾毛頭哥哥。”
“你就偏幫他!”強子轉了轉眼珠子,突然說起了一個事兒,“對了,你倆知
道不?年後,咱媽要回娘家呢,還說要帶上我!”
張秀禾的娘家離這兒比較遠,平時沒空回去,隻有正月裡才會回一趟,不過她很少帶上全部孩子,多半時候要麼是她跟宋衛國兩人回去,要不就帶上兩個大的。彆的不說,反正毛頭長那麼大,一次外婆家都沒去過。
毛頭還在思考強子這話是啥意思,強子又說了:“你聽到沒?爸媽要去外婆家,帶上我,不帶你!”
“那我呢?”喜寶仰著頭問道。
強子卡殼了,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他完全不知道該咋說才好。作為家裡最大的孩子,強子當然知道喜寶不是自己的親妹妹,所以,他要回外婆家,喜寶…
“興許隻帶我一個,其他都不帶。”強子含含糊糊的說,“不然你自個兒去問媽。”
喜寶愉快的采納了最後一個建議,毛頭也是,反正他倆完全不相信,張秀禾會獨獨疼愛強子哥一個。
等一群人風風火火的跑回家,趙紅英已經在發壓歲錢了。準確的說,是臭蛋一手舉著一個硬幣,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
“奶!我們回來了!”跑出去玩了半天的孩子們一擁而上,皆滿臉期待的望著趙紅英。壓歲錢啊,隻屬於自己的錢啊,哪怕數量再少,哪怕壓根就不花,藏在兜裡,或者放在鉛筆盒裡,光看看都是一件叫人高興的事兒。
再看臭蛋,他兩隻手都有硬幣,雖然全是一分麵額的,可他不是考了鴨蛋嗎?為啥還能拿那麼多呢?
孩子們還沒想明白,趙紅英已經開始發了。
“毛頭和喜寶,考了雙百分,奶給你們每個人三分錢。麗麗、芳芳、梅子,每人兩分錢。哦對了,大偉也全部及格了,一盞燈籠都沒背回家,也是兩分錢。強子…”
“我也是兩分錢。”強子提醒他奶,“我算術及格了!”
趙紅英嗬嗬噠的看著他,到底還是給了他兩分錢,並說:“如果下回考的比這回差,往後彆想拿一分壓歲錢!”
強子驚呆了,扭頭就去看他爹媽,結果他爹很開心的跟爺和倆叔吃著花生米喝著小酒,壓根就沒看這邊,至於他媽…
臭蛋這會兒已經脫離了人群,他高舉著硬幣,歡歡喜喜的奔到了張秀禾麵前,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媽!壓歲錢,全給媽!我以後跟四叔一樣賺大錢,賺了大錢全給媽!”
張秀禾發誓,這話絕對不是她教的。不過,就算這樣,光是聽聽這話,她這心裡也是美滋滋的。
“好,臭蛋最乖了。”一把把便宜兒子摟在懷裡,張秀禾咋看咋喜歡。雖說強子很懂事毛頭很聰明,可有個可愛又會撒嬌的小兒子也不賴啊!
真不賴!!
誰也沒有注意到,堂屋角落裡坐著的宋衛民神色複雜的往這邊瞅了好幾眼,他是有心想出麵的,想說臭蛋明明是他和袁弟來的兒子,可想起袁弟來說啥都不願意看到臭蛋,加上臭蛋隻是叫錯了媽,並沒有叫錯爸,他就止不住開始猶豫起來。
偏老宋頭目睹了一切,也從趙紅英這些日子絮絮叨叨裡知道了真相,對袁弟來這個兒媳婦兒相當看不上。可他一個當公公的,又不能去教訓兒媳婦兒,隻能忍著憋著。現在,瞅著老三窩囊的縮在角落裡,隻會用眼角瞅著那頭,頓時就來氣了。
“瞅啥?你大嫂幫你帶孩子還不好?橫豎都是一家子,計較那麼多乾啥?”老宋頭冷眼瞪向宋衛民,“還不給我倒酒。”
宋衛民忙收回了目光,提著小酒壺給他爹還有兩個哥都斟了酒,先前的想法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隻喏喏的附和著:“對,爹你說的對,都是一家子,一家子。”
一家子當然要相親相愛了,沒的計較那麼多的。
等酒足飯飽,也鬨騰夠了,簡單洗漱之後,各家各回了屋。
老大宋衛國那一房是最熱鬨的,媳婦兒帶著五個娃兒,喜寶雖然跟著趙紅英睡,也還是特地回過來道了彆。老二宋衛黨也差不多,除了媳婦兒還有一兒一女兩個娃兒,是比不上老大家,卻也談不上冷清了。
唯獨老三宋衛民…
沉默的抹了把臉,他拖著步子回屋去了,最起碼屋裡還有他的媳婦兒,總不至於叫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