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學前幾天一般都不會正式上課, 尤其是大一新生。
事實上, 第一天所有的新生按照指示來到教室後, 也僅僅是看到了班主任老師, 接下來由師兄師姐帶領著熟悉了校園, 以及領取新書。接下來則是學習學生手冊, 據說正式開學後還會進行抽查小考。
再有就是, 跟初中高中的學生坐在教室裡等老師輪流過來上課不同,大學裡是學生們到處跑著找教室上課,所以必須提前熟悉起來, 要知道有些課程是真的可能橫跨整個校園。
京市大學極大,在學校迷路這種事情,不是玩笑而是事實。
本來, 同宿舍同班的還能結伴一道兒走, 總有人是天生路感極好的,可偏生喜寶她們宿舍八個人卻並非全是同係同班的。
當初填報高考誌願時, 因為家裡人都沒法給予指導建議, 喜寶就去找了班主任老師求助。她的班主任是俄語係畢業的, 因此極力推薦喜寶去念外語係。之所以沒直接推薦俄語係, 那是因為早在數年前, 俄語係就已經停止招生了。
退而求其次,班主任向她推薦了眼下最為熱門的英語係。
隨著國家改革開放的政策, 外語係畢業的學生注定會受到熱捧。而英語係雖
然不像小語種那樣稀缺,卻反而是用途最廣泛的。
毫無疑問, 隻要報考了英語係, 起碼在二十年之內不用擔心失業問題。當然,大學生原本就可以包分配,可被人隨便塞到一個單位,跟被所有單位求著要,那感覺能一樣?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擁有這樣的眼光,這點從外語係年年受冷落就可以看出來了。相對而言,喜寶報考的英語係還算熱門,今年一共錄取了一百十六位新生,分為兩個班級。可其他外語係就沒那麼好運了,像法語係、德語係之類的,起碼有三五十人,最慘烈的就是日語係了,據說今年連十人都沒湊夠。
這些消息,全是劉曉露告訴喜寶。當然,她不是特地告訴誰,而是在宿舍夜談會上隨口說的。隻是喜寶是個沾床就睡的人,往往聽不了幾句話,就已經沉沉的睡過去了。
說起她們宿舍,雖然八個人全是外語係的,卻是分屬於三個不同的外語。喜寶和劉曉露以及那天轟母親離開的女孩王丹虹都是英語係的,另外的五人裡頭,三個學法語,兩個學德語。
於是,她們三一六宿舍又被稱之為聯合國。
也虧得英語係的有三人,而且湊巧的分在了一個班裡,所以剛開始兩天,她們仨還能結伴一塊兒跟著師兄師姐們找教室,順便認路。唯一叫喜寶納悶的是,劉曉露和王丹虹時常因為一點兒雞皮蒜片的小事兒鬥嘴。剛開始,每回看到這樣的情形
,喜寶總是會默默的看著她倆,直到倆人分出個結果來,隻是這麼一來,就很難保證上課不遲到了。
儘管課間比高中時長了一倍,老師也基本不拖堂,可每回的課間找教室,都能讓喜寶想起那些年跟在毛頭身後追臭蛋的經曆。
幸好,喜寶的記性跟毛頭是沒法比,可隻是簡單的記住上課地點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她一直戴著大偉送給她的那塊女士手表,一旦發現時間來不及了,立馬撇開那倆人就走。當然,每次看到這副情形,那倆人也會瞬間停止毫無疑義的爭吵,緊趕慢趕的攆上去。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天,就到了周六。
周六下午,喜寶剛跟同學一起回到宿舍樓底下,就看到了已經等候在此的趙紅英和張秀禾。
“奶!媽!”喜寶一反平日裡冷淡疏離的模樣,兩眼放光的跑了過去,麵上的歡喜藏都藏不住。
趙紅英兩眼也笑成了一條縫,這幾天,喜寶忙著熟悉校園環境,她愣是忍住了沒去打擾,一直到今天才過來找人:“走,奶帶你回家住兩天。”
“回家?”喜寶愣了一下,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這傻孩子,你忘了你大哥剛在京市買了房子嗎?趕緊的,放好東西跟奶走,奶帶你認認門,回頭學校放假了就去找你大哥,叫他帶你去吃頓好的補補身子。
”
喜寶還沒開口,身邊的劉曉露已經羨慕起來了:“宋言蹊你可真幸福,那你不是每周都可以看到家裡人了?要是我爸媽也能在京市買房子就好了。”
比起羨慕得直白的劉曉露,王丹虹的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了,癟了癟嘴似乎想說什麼,又生生的忍住了。
趙紅英催她:“快去把東西放好。”
“好。”喜寶也顧不得跟兩位同學說話,立馬抱著書包往樓上跑,身後傳來她奶急急的叫她慢點跑。
等放好書包,又檢查了一遍櫃子和抽屜上的鎖頭,喜寶這才出門下樓。她對於她奶的叮囑倒是記得極為清楚,哪怕再著急,也會安排好一切後,再接著做事。
前後也就五六分鐘的樣子,喜寶生怕她奶等急了,沒想到下樓一看,她奶倒是興致很好的跟劉曉露聊了起來。見她下來,沒怎麼說話的張秀禾笑著攬過了她:“寶啊,媽跟麗麗說過了,叫她沒事兒多往學校跑跑,你要是缺了啥,也彆不好意思,親姐倆怕啥?”
喜寶有點兒懵,看著張秀禾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總得來說,喜寶跟臭蛋是不同的,對於自己的身世,她小時候是知道的,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家裡人反而有種故意模糊事實的感覺。等後來念小學時,她又被過繼給了曾經的四叔宋衛軍,這直接導致了她對於自己的身世越來越迷茫,直到毛頭
忽悠了她。
毛頭說,他跟喜寶是雙胞胎,戶口本上的出生年月是為了避免麻煩故意改動過的。他還說,這麼做是為了過繼,為了不叫四叔心裡不高興,為了…
本來就已經信了七八分的喜寶,在聽到張秀禾的自稱以及接下來的話後,徹徹底底的信了。可明明自己已經被過繼了,為啥還這麼說呢?
直到被趙紅英和張秀禾聯手拖走,喜寶還有些雲裡霧裡的。等出了校門,趙紅英才對她說:“寶啊,奶這是擔心人家知道你沒媽欺負你,這才叫你大媽在你同學跟前故意這麼說的。反正你記住,要是往後彆人問起來,你就說強子是你親大哥,麗麗啊毛頭啊,也都是你親姐親哥,知道了嗎?至於你爸那頭,我會跟他解釋的。”
“好。”喜寶習慣性的先答應了一聲。
趙紅英見她似乎聽進去了,又問:“剛才跟我搭話的女孩子,我記得是姓劉吧?那另外一個叫啥?穿灰衣服的。”
“叫王丹虹。”
“往後離她遠著點兒吧!人長得高高大大的,心眼兒比針尖還小,她沒少在你們跟前說酸話吧?羨慕自己沒的彆人有的不算啥,那個劉小姑娘就明晃晃的擺在了麵上。不像那個王丹虹,眼睛都紅了,渾身的酸味兒隔著大老遠的,我都能聞到。”
“有啥區彆嗎?”喜寶奇道。
“毛頭考得比你好,你羨慕不?”
“羨慕啊,不過哥哥一貫成績比我好,就是小考時總是一做完就上交,從不檢查。”喜寶老老實實的說,“他比我聰明,記性也比我好。”
趙紅英疼愛的拍了拍她的頭:“羨慕彆人不算啥,嫉妒就要不得了。剛才我跟那個劉小姑娘說話時,王姓的那個一直在旁邊翻白眼,好幾次忍不住說了酸話,這種人千萬不能交朋友,啥心裡話都不能說,保不準啥時候就在背後捅你一刀。”
張秀禾也點了點頭,勸道:“喜寶,聽你奶的話準沒錯。”
喜寶忙道好,見她乖乖的聽話,趙紅英又說:“等明天我送你回宿舍,到時候替你好好瞅一瞅。”
“嗯,哥也說了,奶的眼睛跟照妖鏡一樣。”喜寶笑嘻嘻的賣了毛頭,同時暗暗把趙紅英叮囑的話牢牢記在心上。
三人一路往南,因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目的地,正是上回喜寶來瞧過一眼的小院子。
時隔數日,再度看到小院子時,喜寶幾乎都不敢認了。雖說地方沒變,整體樣子也沒變,外頭的門窗卻全都換了新的,以前是報紙糊的窗戶,現在變成了大而透亮的玻璃窗,門也換上了更厚重的整扇木門,裡頭的牆壁更是粉刷一新,至於家具什麼的,估計是能置辦的全都已經齊了。
當然,臨時弄的小院子肯定是不能跟家裡新蓋的二層半小紅樓相比的,不過能在短短幾天時間裡,歸整得這般整齊明亮,可以想象強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趙紅英拉著喜寶愣是把每個房間都仔仔細細的參觀了一遍,還邊參觀邊解釋著。
“堂屋這頭,讓你待客和吃飯用的,強子沒弄到沙發,就給你整了個大圓桌子,多打了幾把椅子,都是老木頭打的,結實!再看這個大立櫃,裡頭能擱不少東西。這座鐘,強子說也是三五牌的,跟咱家的那個一樣,老牌子,幾十年都不帶壞的。”
“兩間耳房,小是小了點兒,擺張床鋪,再擺個大衣櫃還是成的。我特地叮囑了又叮囑,叫強子給你弄帶大鏡子的衣櫃,這樣你穿好衣服還能照一照,瞧瞧照得多清楚。那頭的,我讓強子改成了書房,擱了桌子椅子還打了個書架。”
“廂房一間當了客房,我和你大媽這兩天就住東邊那屋,西麵的還是照舊做了灶間。寶啊,聽說他們這邊的人不愛用土灶,都喜歡用那個啥煤餅爐,燒的是蜂窩煤。你會用不?不會的話,就擱在那兒,反正土灶也是有的,柴禾備了不少,夠你用一陣了。”
小院不大,統共也就這麼幾個房間,不到十分鐘就都看完了。喜寶忍著眼淚,硬是扯開話題:“大哥他們呢?”
“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反正他們還要在京市待好久,不跟我們一塊兒回去,隨他們去吧。”
比起嬌嫩得跟朵鮮花似的小孫女,倆大孫子顯然不在趙紅英的關心範圍內,橫豎出去那麼多年都好好的,跑開個一兩天有啥關係?
懶得理會強子和大偉,趙紅英隻繼續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你記著,睡覺那屋的床底下擱了兩個大樟木箱子,裡頭都是秋冬才會穿的衣服,還有被褥啥的。大衣櫃裡才是應季的衣服,這次回去你帶兩件新的走,等再下次,記得拿回來換。洗衣服啥的,儘量在這邊洗、這邊曬,還有鞋子、包,一次彆拿太多,寧可放學以後多跑跑,反正離得近,不礙事兒。”
“米糧我都給你買好了放在灶間的米缸子裡,菜什麼的沒買,那個不禁放,明天一早我領你去菜市場,回頭你自個兒去買來回家做。”
“毛頭那邊,我跟他說好了,叫他每周來這邊一趟,有啥粗活累活記得都留給他。臭蛋那頭,昨個兒我跟你大媽又去看過了,跟那邊的領導也商量好了,回頭每個月你倆都可以去找臭蛋,早上把人領走,下午六點前把人送回去就成了,甭管是想逛街還是吃個飯,都成。”
“對了,明個兒你跟毛頭還有你大媽一道兒去照相館拍個照,回頭拿這個當憑證,省得臭蛋那傻小子又不認得人了。”
說到這裡,趙紅英頓了頓,停下來認真的思考還有啥沒叮囑的。
喜寶終於忍不住,一把握住了趙紅英的手,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奶,你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唉,寶啊,你舍不得奶,我也舍不得啊!可我又不能一直留在京市裡陪著你…強子給我和你大媽買好火車票了,下周一也就是後天一大清早。”趙紅英生怕喜寶又紅了眼圈,忙岔開話題,“強子那小兔崽子上哪兒了?不是說好了今天晚上去東來順吃飯的嗎?臨時反悔了?”
張秀禾跟趙紅英婆媳多年,哪裡能不知道她想乾啥,再說她也舍不得喜寶哭鼻子,趕忙幫著打圓場:“媽,說不準還真叫您給猜對了,強子那渾小子,看我回頭不削他!”
“我這不是去接毛頭了嗎?媽你削我乾啥?”強子的大嗓門在院子外頭響起,緊接著就是毛頭沒好氣的嘟囔聲:“削你乾啥?這叫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啊!”
沒人上前去解救毛頭,連喜寶也隻是捂著嘴偷偷笑。
等強子和捂著後腦勺的毛頭進了院門後,趙紅英也拽著喜寶走上前去:“都到齊了?麗麗呢?”
“去找她男人了。”強子不由的提醒趙紅英,“不是奶你自個兒安排的嗎?叫麗麗請兩小時假先趕過來,再把從來沒到過這邊的陶安領回來,讓我去電影學院接毛頭,你和媽去找喜寶…這才過了多會兒工夫,你莫不是老糊…奶,我錯了!你彆
衝動,奶,有話好好說!!”
這真不能怪強子變得快,而是趙紅英突然之間把院門後頭的門栓給拿了起來,嚇得強子說話都打磕絆了,還連連擺手後退,慫得不得了。把剛被他呼了一巴掌的毛頭樂得夠嗆,隻差沒放炮慶祝了。
趙紅英警告的瞪了毛頭一眼,又瞥了瞥強子,沒好氣的道:“我栓個門你怕啥?”
強子的雙眼在趙紅英的臉和門栓之間來回審視著,有心想說,他們這是正打算要出門又不是回家,出門該掛鎖而不是栓門栓。可是礙於對方武力強大又有兵器在手,關鍵那還是他親奶,強子愣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給咽了下去。
好憋屈好無奈,但是毫無辦法。
幸好這時春麗小倆口來了。
人終於到齊了,哦,還差大偉和臭蛋,可那就沒法子了,大偉兩天前就出發去南方了,臭蛋的話,昨個兒剛瞧過,也說了即將離開京市的事兒,至於他能記住多少,那就隻能隨緣了。
按照計劃,他們今個兒晚上會去東來順吃頓好的,然後明天還能聚在一起吃上三頓,晚上送喜寶回宿舍,其他人自個兒滾蛋,後天一大清早強子獨自一人送他奶和他媽上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