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
謝星搖舉起右手, 細細端詳手中那根硬挺修長的骨頭。
仙骨當之無愧一個“仙”字,通體晶瑩澄亮,並非是如尋常之人那般灰白的骨骼, 乍一看去, 泠泠然好似剔透水晶。
淡淡靈力縈繞其上,於月色下映出縷縷白芒,可比霧裡玲瓏。
“這就是傳說中的仙門聖物。”
雲湘睜著杏眼好奇觀察:“我聽說仙骨難求,往往幾百上千年才能出來一個——這應該是當世僅存的一份了。”
“用神識探查的話, 的確能感應到靈力複蘇的趨勢。”
溫泊雪點頭:“萬幸此物沒落入魔族手中, 否則就算落川的支援趕來, 恐怕也很難奪回朔風城。”
仙骨瑩瑩,將神識覆於其上, 能感應出由它蘊藏著的浩瀚靈潮。
沉睡的仙骨已然是一件高階法器, 而今待它漸漸蘇醒、威力愈發強大, 一旦被心懷叵測之人奪去,定將釀成不可挽回的惡果。
好在有人於千鈞一發之際護住了它。
“朔風城裡的那群魔族……”
月梵歎一口氣, 垂眼望向雲湘:“落川的支援, 應該快到了吧?”
雲湘長睫倏忽一顫,正色點頭:“無論何時,須彌定不會置百姓於不顧。”
他們不便打擾常氏一家,特意來了山洞外頭。荒原寂靜, 處處朔雪寒風, 許是想起今日所見的一切, 百無聊賴間,氣氛難免有些壓抑。
正值沉默之時, 遠處城池的天邊, 忽然劃過一簇澄黃光團。
光團出現得毫無征兆, 自幢幢樓宇的陰影中悠然飄蕩,混沌雪夜仿佛成了一片寂然深海,而它是徐徐蕩漾著的月亮影子。
謝星搖凝神望去,認出那是一盞燈。
燈火粲然,好似一把利刃出鞘,瞬息刺破無邊黑暗。緊隨其後,是悠悠而來的第二盞、第三盞。
溫泊雪難以掩飾心中驚訝,怔然出聲:“這是……”
“落燈節。”
雲湘循聲抬頭,眸中倒映出漫天火光:“這是我們北州的傳統。相傳在每年的今日,將心願寄托於明燈之上,不久便能實現願望。”
她說罷沉默良久,忽而遲疑開口:“你們……想去看看嗎?”
*
過去這麼一段時間,妖魔定然發覺了書房裡的遺物失竊。
他們在飛天樓裡鬨出過那樣大的動靜,八成淪為了魔族捉拿的頭號對象,假身份不能再用。
由於不必偽裝身份進入飛天樓,幾人並未易容,而是尋了處僻靜的城牆,利用身法悄悄潛入朔風城中。
魔族肆虐,街邊比起往日蕭瑟非常,然而放眼望去,仍能見到幾家販賣飛燈的商鋪。
謝星搖四下環顧,居然見到那日賣畫的婆婆。
他們一行人並未易容,相貌與當日相去甚遠,老人雖與她的視線短暫相交,卻隻是溫聲笑笑,沒過多表示。
老人當天賣畫,今天賣燈,攤位前擺放著不少形態各異的飛燈,身側則站著個年輕男人,是她受傷的兒子。
“婆婆。”
謝星搖朝著攤位靠近幾步,目光流連於幾隻形貌精巧的兔子金魚和貓咪:“這些怎麼賣?”
老人見她溫馴有禮,展顏應道:“若是喜歡,拿去便是。”
月梵一愣:“不要錢?”
“小手藝罷了。這街頭街尾,無一人是收取靈石的。”
老人笑笑:“城中逢此驚變,誰家沒幾個願望。”
她語意隱晦,謝星搖卻明白了言外之意。
如今妖魔肆虐,朔風城裡人人自危。
若想活命,乖乖躲在家中便是,哪需拋頭露麵,在街頭巷尾販賣這般顯眼的飛燈。
百姓們之所以自發走出屋門,冒著被邪魔吞吃入腹的風險,擺出一個個親手製成的飛燈,是為銘記朔風城自古流傳的信念。
——城門被破,人們最大的心願,唯有逼退邪魔,還朔風平安。
他們不似修士力能通天,也不如儒者出謀劃策,今時今日,每一盞漸漸升空的明燈,都承載著他們不屈的祈望。
這是整整一座城的反抗。
謝星搖視線輾轉,掠過一隻隻憨態可掬的渾圓飛燈,忽而一愣,揚起眉梢。
晏寒來立於她身側,察覺身邊那人驀地伸出右手,下意識垂下長睫,循著她的動作望去。
不過須臾,少年眉心重重一跳。
謝星搖五指白皙纖細,許是太冷,骨節沁開淡淡粉色。
她動作飛快,指尖所觸的方向,赫然一隻圓滾滾的胖狐狸。
絕非錯覺,晏寒來聽見她發出一聲輕笑。
“姑娘好眼力,我最是中意這隻狐狸。”
婆婆身側的青年揚唇道:“我娘卻覺得它模樣太胖,瞧起來有點傻。”
“胖點兒好啊。”
謝星搖捧起飛燈,捏捏狐狸胖嘟嘟的臉頰:“越胖越好摸,還有一條大尾巴。”
晏寒來抿唇,彆開雙眼不再看她。
“奇怪,這是什麼?”
溫泊雪俯身看著攤點角落,撚起一顆碧綠色圓石:“我好像……曾經見過它。”
月梵湊上前,一眼將它認出:“這不是白小姐送給搖搖的碧流嗎?”
他們解決江承宇後,白妙言離去之時,特意相贈一條吊墜作為謝禮,吊墜頂端的石頭,便是名為“碧流”。
謝星搖恍惚一刹,聽身後的雲湘笑道:“這顆自然是仿製品。北州有個習慣,會在飛燈上鑲嵌一些小裝飾,傳說飛燈打扮得越漂亮,越容易被神明看見。”
她說罷一頓,興致更濃:“不過你們居然有顆碧流石!我聽說那是難得一見的寶貝,有護體凝神之效,絕大多數天階的護身法器,都是由它煉成的。”
碧流石清透漂亮,謝星搖一直將它帶在身上,當作一個珍貴護身符。
她沒想到一顆石頭還能有這種用處,好奇接話:“煉器?”
“以靈力催動碧流,能從中化出一滴結晶。把結晶融入法器,便可大大提升護體之效。”
雲湘道:“隻不過結晶難得,頂多十年一滴。”
“居然還有這種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