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新乾線上,氣氛說不出的沉悶。
咒術師的工作一向十分繁忙,在纏著深見琉衣、試圖挽救自己形象的計劃才剛開了個頭,五條悟就又接到了另外的緊急任務通知,縱然不太情願,但他還是立馬動身,帶著學生們往東京趕。
把琉衣單獨留在武裝偵探社裡,老實說他不太放心,可相比起來,那裡有太宰治在,可以讓琉衣一直維持實體狀態,那點不愉快,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雖然深見琉衣掩飾得很好,可五條悟看得出來,當她變得透明,孤單地站在人群外,無法觸碰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簡直想讓人把她箍在懷裡,再也不讓她逃開。
所以,大概這樣做,她會重新笑起來吧。
再說了,東京那邊一堆沒處理完的爛橘子,還有不長眼睛的咒靈,他可能看顧不過來,待在偵探社,起碼安全上有保障。
……儘管給自己找了許多理由,五條悟仍然很不爽,側頭望著列車外飛逝的景色,臉色冷淡得似乎能凍成冰。
壓抑的氛圍持續了許久之後,乙骨憂太麵色不忍,率先發出了第一聲歎息。
“……被推開了啊,五條老師。”
“被推開了呢,那個混賬。”
“……鮭魚。”
“真希,你現在就笑出來會不會不太好……不,我不是說不能笑,但起碼不能當著五條老師的麵吧?”
“想多了,憂太,我還沒那個閒心專門去嘲笑失戀的男人,隻是因為聽見報酬到賬的聲音,感到由衷的高興罷了。”
“等等,報酬?”
“啊,剛才拍的照片發給了冥冥小姐,聽說在咒術師中特彆搶手,賣了個好價錢,我們倆四六分成。”
“明太子!”
“我不會將報酬分給你的,棘,死心吧。”
一年級的三個學生們擠在一排竊竊私語,而坐在他們對麵的白發咒術師臉上雖然掛著笑,額頭上的青筋卻一跳一跳的,渾身散發出老子很不爽的氣息。
看看,這就是他教出來的好學生啊,當無辜又可憐的老師落難,他們就給出這樣冷漠的反應?!
說好的和諧友愛師生情呢?難不成都扔去喂咒靈了嗎!
“老師我,全、部、都、聽、得、到、哦?”五條悟磨著牙,一字一句地從喉嚨裡擠出話來,笑容有一瞬的扭曲,“我可沒教過你們落井下石吧?”
“真希,把你剛才拍的照片發到我手機上,嗯嗯,要有琉衣醬出鏡的那些,全部,一張不落……哎,什麼,要付錢?哈哈哈,不行不行,不能學習冥冥的壞習慣哦,老師可還沒計較你偷拍的事情呢。”
“棘,不想讓我看到你笑的話,好歹把衣領的拉鏈拉上去吧?”
五條悟笑嘻嘻地,一個個數過去,被他點到名字的人皆是閉上嘴,扭頭裝作聽不見。
“還有憂太——”最後,五條悟的眼刀嗖嗖往乙骨憂太身上發射,後者則是摸了摸鼻子,有點心虛地挪開視線,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對上自家教師怨念的目光,“我對你可是抱有百分百的信任,但結果呢!”
五條悟曲起指節,狠命地敲著桌子,每一次敲擊都代表著他的惱火程度又上漲了一分。乙骨憂太心驚膽戰地盯著那張脆弱的桌子,生怕他控製不好力度,把公共財物給砸壞了。
這一天下來,他們東京高專在橫濱丟臉已經丟夠了,中島敦將他們送去車站的時候,臨走時那個同情的眼神,乙骨憂太至今無法忘記。
唉,托自家不靠譜教師的福,他們一行人在偵探社裡的風評,大概,已經沒救了吧……
五條悟無視掉乙骨一言難儘的臉色,一股腦地往外倒苦水:“我明明已經按照憂太說的方法去做了啊,不管是承認我一開始就想把她拐走,還是自告奮勇答應幫助她從牢籠裡脫身——我已經好好地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了吧,到底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說出來之後,深見琉衣反而愣了好長時間,接著就一巴掌糊上他那張稀世罕有的帥臉,無情地將他推開了呢?
那個反手推拒的動作,看上去像是無意識做出來的,可那豈不是更讓人生氣了嗎!
傷害性為零,侮辱性極強。
當代最強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受過這等委屈,可是偏偏衝他這麼做的人,他又舍不得去責怪,於是隻能陰著臉生悶氣。
“完全——不起作用嘛!”五條悟怏怏不樂,用繃帶豎起的白發似乎也懨懨地垂下來,“難道還不夠坦誠嗎?可能夠說給琉衣聽的,我全都毫無保留了啊,剩下那些話,起碼得等到她徹底不生氣,才適合講吧?”
乙骨憂太:“……”他一點都不想知道,那些不適宜現在說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禪院真希按著手機屏幕,一邊給冥冥發消息,一邊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道:“成年男人的白日妄想而已,不用在意。”
乙骨:……他沒在意!
“所以憂太。”五條悟像是感覺不出學生們對自己的嫌棄,一錘掌心,上半身猛地越過相隔的桌子,湊近過去,“辦法是你提的,你必須負責售後哦~”
“……不,等等。”無端背鍋的乙骨憂太艱難地回憶了一下,從五條悟的抱怨中提取出關鍵信息,慢慢睜大眼睛,“五條老師,你……難道沒有向深見小姐道歉嗎?”
五條悟:“……”
他歪著頭,發出一聲短促的、表示疑問的“唔嗯”,整個人的表情可以用貓貓裝傻來形容。
“什麼啊,還需要道歉嗎。”五條悟如此說,語氣十分不解。
乙骨憂太雙眼瞪得更大,看起來快要崩潰了:“居然真的沒有——五條老師,這才是最重要的環節啊!你在玩弄了深見小姐之後,竟然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過嗎?!”
他是笨蛋嗎,一定是笨蛋吧!做錯了事首先要道歉,這是每一個身心健全的正常人都懂的常識吧!為什麼會擺出一副“還能這樣,沒聽過耶”的無辜表情!
五條悟:“等、憂太,居然用上玩弄這個詞,性質也太嚴重了吧?”
“抱歉,是我形容不恰當。”乙骨憂太迅速改口,“老師知錯不改的行為,比玩弄更惡劣!”
五條悟:“……”他的學生,是不是在嘲諷他。
“都說了,不要對這個混蛋抱有期待。”真希冷漠地評價。
“停一下,對我的批判稍微延後,可以嗎?”五條悟煩躁地揉了把頭發,“我隻是覺得……這跟憂太你說的坦誠相待有衝突。”
可能刺激過大,乙骨憂太的神色反而漸趨平靜,甚至還能抱著對待頑劣兒童的慈悲心態,好聲好氣地問:“哪裡有衝突呢,老師?”
“因為。”五條悟停頓了幾秒,“關於對琉衣醬抱有欲求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感覺到一丁點歉意。”
基於這份渴求而誕生的一係列行為,自然也從來不在後悔的行列內,他可以承認這些心思,可是卻不覺得要有必要為此道歉。
乙骨憂太教他要坦誠,所以他便毫不隱瞞。
——五條悟是不會回頭的。
因為是最強,所以對於無論如何都想得到的東西,他會千方百計去達成所願,無論方式是迂回還是直接,他也絕對不會停止索取。
另外三人:“……”說出來了啊!當著未成年學生的麵,這個各種意義上都很糟糕的大人,就這麼毫無羞恥感地說出來了!
乙骨憂太望著自家老師,已經完全失語了,臉上一片空白。
沉默了半晌,真希低下頭,劈裡啪啦地在手機上打字:“你完蛋了,五條悟。”
她打開咒術師論壇,用最快的速度將那些五條悟被深見琉衣一巴掌推開、五條悟被趕出咖啡店、五條悟趴在窗戶上撓玻璃……等等能令人身心愉悅的照片放上去,配以“好消息!那個最強咒術師被未婚妻甩了正無能狂怒”的標題,將自己老師賣了個乾淨。
同時,還不忘將這個人的危險言論發給夜蛾校長。
做完這一切,她收起手機,冷笑:“等著接受正義的製裁吧。”
“叮咚”,提示音響起,五條悟掏出路上新買的手機,一看,發現論壇上原先置頂的、說出他有未婚妻的爆料貼已經被撤下來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禪院真希的新帖子。
短短半分鐘,這個帖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增長,底下全是一片叫好,甚至有人禁不住當場落淚,表示蒼天有眼。
不僅如此,五條悟還接到了許多咒術師發來的消息,明明當初他到處炫耀自己有未婚妻的時候,這群人全部愛答不理,連聲恭喜都懶得發,現在倒是迅速跳出來,一個個對著他幸災樂禍。
【歌姬:哈哈哈哈,我就說不可能有女孩子能忍受得了你吧,活該啊!】
【冥冥:需要提供有償追回服務麼?五千萬,不議價哦。】
【七海建人:雖然不太想摻和這些事……但是按照職場禮節,這種時候還是需要表示一下的吧,那麼,節哀。】
【家入硝子:噗。】
“……”五條悟麵無表情地,將才用了幾小時的新手機捏碎。
很好,師生情、同僚情誼,在這一刻,都不複存在了。
然後他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三個好學生全部嘴角瘋狂上揚,在他掃過來時,卻紛紛努力擺出正經臉,憋笑憋得臉都快抽筋了。
五條悟頓了頓,無奈地道:“……嘛,算了。”
他這次肯爽快地離開,除了任務需要,還有一個目的,是為了回高專找一樣東西。
這是他和江戶川亂步私下商談過後的決定,亦是他付給偵探社的委托——找到那個,最初將他帶進深見琉衣所在世界的物品。
……
深見琉衣托著腮,坐在長椅上發呆。
過了一會,太宰治舉著從流動小車買回來的可麗餅,先是慣例撚起深見琉衣一縷頭發,接著才彎腰把可麗餅遞給她:“嘗一下?鏡花經常跑出來買這個,所以我想,女孩子大約會喜歡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