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冬夜03(2 / 2)

她看了看半跪在雪地上的乙骨憂太。現階段而言,與五條悟共處同一個空間,對深見琉衣來說,還是比較有壓力的,縱然五條悟已經老老實實地跟她解釋了一切,她也傾向於相信,記憶裡經曆了那五十多次死亡的人並非“自己”,可腦海裡卻總是有個聲音在不斷暗示,提醒著她要去敵視五條悟。

每次一碰到五條悟,這個陌生的聲音就會陰魂不散地跳出來,吵得她頭疼。所以現在,還是趕快找個借口離開吧。

“沒錯,我在訓練他。”被她這麼委婉一提,五條悟才想起來之前自己在乾什麼。

對了,貌似七海還提到過,愛護學生也是正人君子的重要修養。

想到這,五條悟長腿一邁,走到剛才被自己一腳踹進雪地裡的乙骨憂太麵前,彎下腰,親自把人給扶起來,動作異常溫柔,還不忘幫他把身上沾到的雪花給拍掉。

“我正在教這孩子各種事,剛剛驚擾到你了吧,十分抱歉。”五條悟拍著乙骨憂太的肩膀,另一隻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和藹地說,“憂太同學,沒有受傷吧?老師剛才下手可能重了些,但這都是為了儘快提升你的實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對吧?”

空氣寂靜了一會。

乙骨憂太捂著隱隱作痛的肋骨,目瞪口呆:“五、五條老師?!”

五條悟、那個五條悟竟然在像模像樣地關愛學生?

事先聲明,這並不代表五條悟對學生漠不關心,正相反,乙骨憂太很清楚他是個好老師,總是儘己所能幫學生們提升實力,但就是,他的教學方式通常彆具一格——或者說,百無禁忌。

在實戰課上把學生揍得臥床三天是常事;把自己的任務扔給學生,美名其曰實踐出真知,自己則坐在一旁,一邊吃甜點一邊鼓掌加油,這種事他乾得毫不心虛;還有帶著剛踏進咒術界、什麼都不懂的乙骨憂太近距離觀賞特級咒靈祓除過程,一下子把課程難度從小學提高到博士後……

樁樁件件,數不勝數。

總之,五條悟的關愛方式,正常人實在是很難承受。

乙骨憂太想,反正平時的五條悟肯定不會這麼貼心地把自己扶起來,還關切地詢問有沒有受傷,他隻會把學生們的糗照拍下來,說是要留作紀念,然後優哉遊哉地點評上一句——“太弱可不行,要努力變強哦”。

記憶與現實的反差太大,令乙骨憂太有點發蒙,他差點脫口而出一句“老師你沒事吧”,但搭在他肩膀上的大手忽然不動聲色地用力往下一壓,乙骨就吃痛地閉上嘴了。

骨頭、骨頭快要被捏碎了!

這時,乙骨憂太聽見深見琉衣溫柔的、隱含擔憂的聲音:“你好像在出汗……剛才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是不是扭到腳了?很痛嗎?”

他抬頭,發現五條老師的未婚妻、那個女孩正看著自己,眼神很是關切。

乙骨憂太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話,扶著他的五條悟便回答:“我在課上下手有分寸,憂太隻是因為劇烈運動,一時沒緩過神,稍微休息一下就好,對嗎?”

後麵那一句顯然是對著他問的,五條悟那一瞬間宛如夜蛾正道附體,充滿著正常老師的光輝。

深見琉衣問:“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乙骨憂太:“……”五條老師下手有分寸,今年聽到的頭等笑話。

“憂太同學,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惡魔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明明語氣那麼溫柔可親,但落在乙骨憂太耳中,卻跟催命一樣。

不知為何,他有種直覺,如果現在拆五條老師的台,下場一定會很慘。

“沒、沒有……謝、謝謝五條老師關心,我很好,我沒事。”乙骨勉強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沒讓自己的臉顯得太過扭曲,磕磕絆絆地回答道。

果然,聽到他這麼配合,五條悟的手勁頓時放輕了不少。

“很懂事的孩子,對吧?他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注意到深見琉衣的視線落在乙骨身上,五條悟立馬擺出慈愛靠譜的師長風範,矜持地朝她一點頭,一板一眼地說,“深見,你的咒力還不能控製得很好吧?之前因為任務的關係,我隻是簡單教了你如何去使用,但想要徹底掌握這份力量,還遠遠不夠。”

停了停,五條悟滿意看到深見琉衣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語氣不自覺泄露出一點本性,還好被他及時給掰了回來:“深見,你的年齡已經超過高專的招收範圍了,但是沒有關係,我並不是在意那些規矩的老古板,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深見琉衣恍然,術式使用不當一直是她的煩惱,連忙問:“不能入學也沒關係,但可以允許我旁聽嗎,五條先生?”

五條悟:“……抱歉,我必須照顧到每一個學生,為了充實課堂內容,我都是全身心投入的,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旁聽生,我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教師。”

乙骨憂太睜大了眼睛。五條老師,吹噓好歹也要講究基本法吧,全身心投入這種謊也扯得出來,說得好像遲到早退的那個人不是你一樣!

深見琉衣有點失望,但本來人家也沒有義務教授她,所以她很快就調整好心情了:“沒關係,如果允許的話,可以借給我一些關於咒術基礎的書籍嗎?”

實在不行,自學也可以。

五條悟那張裝得溫和正派的臉上裂開一條細縫,他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提供一對一的私教!”

深見琉衣還沒表態,家入硝子先輕嗤了一聲,湊近她耳邊,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大聲攛掇:“如果你想找一個老師,我推薦七海,畢竟……與其吃代餐,還不如直接找正主。”

五條悟裝得再像,那也不會真的成為深見琉衣理想型那種人,但七海不一樣啊,七海簡直就是為了這個條件量身定做的。

深見琉衣不明所以,茫然地眨眨眼:“七海是誰?”

“我的後輩,他沒有教學經驗,而且他工作很忙,最近一個月都將會奔波在出差的途中。”五條悟反應迅速,上來就是一通搶白,順道一句話就決定了七海建人未來一個月的繁忙行程,“而且七海是不加班主義的堅定擁護者,他絕對不會答應增加額外工作量的。”

說著,五條悟推了推眼鏡,瞪了看戲的家入硝子一眼。

好險,本來自己就夠麻煩了,可不能讓七海這個理想型的具現化出現在琉衣麵前,還是把他給支開好了。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哇哦,難得五條悟這麼“關心”後輩,不錄下來都說不過去了,她會記得把錄音發給七海一份的,不用謝。

五條悟徑自總結:“所以深見,看來你的選擇隻剩下我了。放心,我對教育頗有心得,而且不排斥額外加班,如果你沒有意見,我們現在就可以找個地方磨合一下,爭取早日正式開課……”

乙骨憂太弱弱地舉手:“可是五條老師,你是不是忘了,待會是一年級的實訓課……”

等等,彆再捏他的肩膀了,再這麼下去真的會碎的!

“你在說什麼呢,憂太同學,老師怎麼會忘記呢?”五條悟還是一副靠譜師長的模樣,和藹可親地,拍了拍乙骨的後背,“但是你的提醒還是令我很感動。作為回報,憂太,課上我會好、好磨煉你的。”

乙骨憂太默不作聲地抱緊了懷裡的長刀,冰天雪地中,唯獨這把咒具都給他提供一點溫暖了。

“既然這樣,我就不耽誤你上課了,五條先生。”深見琉衣將外套攏緊了些,輕聲說,“請教的事,我還是問硝子姐吧……”

話未說完,之前被乙骨憂太壓進雪堆裡的某人終於艱難地爬了出來。黑發男人麵色潮紅,眼中還盛著醉意,看上去不大清醒,他先是四處張望了一會,待目光落到深見琉衣身上時,鳶眸霎時一亮。

“這位美麗的、如同雪之精靈一樣的小姐。”太宰治搖搖晃晃地跑過去,異常熟練地單膝跪地,執起深見琉衣的一隻手,被酒精熏染的鳶眸眨也不眨地盯著她,說出的話語宛如詠歎調,“請問您願意與我一同埋葬在這片雪地之下,共同奔赴死亡麼?”

乙骨憂太:“……”

家入硝子:“……”

完蛋了,太宰治這家夥逮著異性就試圖邀請人殉情的老毛病又犯了,還是當著他的麵……家入硝子瞄了五條悟一眼,後者一動不動,鏡片後的眸子凝結成冰。

那是比寒風更為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將人的骨髓都一並凍結。

為了不讓自己的醫療室平白無故多出一具需要治療的“屍體”,家入硝子往五條悟那邊挪了挪,小聲提醒:“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五條悟麵無表情地看向還在聲情並茂對著深見琉衣說情話的黑發男人,望著深見琉衣試圖把人從雪地上拽起來,兩個人靠得這麼近,手還握在一塊,明明是太宰治那家夥胡攪蠻纏,琉衣卻還願意好言好語地勸說。

她怎麼就對自己沒有這般溫柔呢?

五條悟伸手摘下那副貴得要命的金絲邊眼鏡,隨手折斷,扔到了一邊,然後大步走過去,直接扯著太宰治的腰帶,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去他的正人君子。

“琉衣醬,看好了哦,這是我教給你的第一課。”深見琉衣立刻發現,稱呼又變回來了,五條悟慢慢揚起愉悅的微笑,眨眼間,身上就再也找不到半點正派氣息,“課程的名字就叫做——如何運用咒力,把這件不可回收垃圾做成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