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逢春12(2 / 2)

誓言?像是這個女人所說的那種,“永遠隻愛你一人”“永遠在一起”的誓言嗎?

深見琉衣搖搖頭:“沒有。”比起嘴上說說,五條悟這個人似乎更鐘愛安排好一切,然後將選項擺在她麵前,但實際上無論選哪一個,都是這個人預設好的,根本沒有留下拒絕的餘地。

就比如她從彆人那裡聽來的婚禮準備,要不是發現了五條悟藏在她枕頭下的婚姻屆,她也不至於受到刺激,選擇立刻逃走。

女人似哭非哭:“他很喜歡你吧?可以喜歡到為你無視所有覬覦的目光嗎?”

這個問題有點尷尬了,因為真正來說,這句話的主體應該調換一下才對……深見琉衣想起經家入硝子之口,傳到她耳朵裡的,關於五條悟假想情敵的數量,視線不禁飄移了一下。

“我回答不了。”深見琉衣認真地對這名可憐的女性說,“因為他從來沒有讓我產生過類似的苦惱。”

女人愣了很久,終於像是解脫似的癱軟了下來:“你……很幸運。”

至於為什麼幸運,她沒有說,深見琉衣也不好意思追問,倒是亂步看著女人被警方帶走的背影,含糊地嘟噥了一句:“是不幸才對吧……”

這個案子結束,亂步立刻就帶著深見琉衣離開了靜岡,匆忙得仿佛晚一點就會被惡鬼追上似的,結果等上了列車,亂步才告訴她,還真是在被人追趕——因為據他推測,這個時間點,五條悟應該發現他們並沒有去名古屋了。

下一個委托人位於山梨縣,最後亂步從幾個嫌疑人裡揪出了凶手,令深見琉衣好奇的是,凶手是一對大學情侶。

在他們的供述裡,兩人貧富差距懸殊,女方的家人高高在上地拒絕了隻是平民的男方,結果在某次談判中,女方情緒失控,錯手殺害了隻把她當聯姻工具的父親,然後這對小情侶聯手處理掉現場,偽裝成密室殺人。

“我不想嫁給足以當我父親的男人!”被指認後,女孩顫抖著蜷縮在戀人懷裡,哭泣道,“我的父親有這麼多的私生兒女,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我不想再做傀儡了……”

女孩的戀人緊緊抱著她,剛剛這個人還試圖一力攬下所有罪名,據他所說,他們是打算如果被戳穿了,就一起殉情,還是被亂步發現了意圖,這才沒釀成二次慘劇。

“看到了嗎,這個類型的戀人。”亂步就像是最精密的儀器,情感絕對不會在推理時擾亂他的思考,他看向那一對抱在一起的情侶,“很脆弱吧,因為外部的介入,很容易就分崩離析。”

“亂步先生是想說,來自外部的阻力嗎?”深見琉衣問道。

他們倆這對組合吸引了情侶中那個女孩的注意,也許是誤會了什麼,女孩梨花帶雨地說:“來自家族的阻力,不是我可以抵抗的……如果你有一天麵臨跟我同樣的問題,你就會明白了。”

深見琉衣身上的裝扮全都是五條悟買下塞到她的衣櫃裡的,五條家主從來就沒有節儉的概念,可想而知這一套行頭價值不菲,女孩一眼就估出了大概價值,於是把深見琉衣認出了跟自己一樣的大家小姐。

“家族嗎……”深見琉衣想了想據說接到家主命令,連夜修繕神社準備場地的五條家,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婚事,倒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但在五條悟去家中晃蕩了一圈後,那些反對的人聽說就連夜進了療養院。

至於禦三家其他兩家,就更沒有插手的資格了。

“這倒不會。”深見琉衣彎起淺淺的微笑,“其他的事我沒有把握,但是悟君的話,是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安排他的私事。”

情侶中的男孩表情恍惚,喃喃地問:“這有可能嗎?”

“對悟君而言,這不是可能,而是毋庸置疑的真理。”深見琉衣不自覺地撫上心口,衣服下麵,那裡的心跳正在不受控製地加快,她覺得自己此時的表情可能很奇怪,不然那對情侶不會這麼驚訝地看著她,“因為悟君,是最強啊。”

敏銳地捕捉到深見琉衣話音裡的信任,亂步用力搖了搖路上買的波子汽水,盯著瓶中沉浮的彈珠,撇了撇嘴:“真是的,這不是很依賴那個人嗎……”

解決掉這件案子後,他們倆同樣沒有停留,立刻就趕往下一站。深見琉衣遲疑地問:“悟君也不一定會這麼快發現我們在這裡吧……”

亂步趴在小桌子上,懨懨地說:“剛才跟在警方身後的那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是咒術界那邊的人,你覺得那家夥不告訴五條悟你在山梨縣的可能性有多大?”

深見琉衣:“!!”

她真的沒注意到,該說不愧是名偵探嗎。

但深見琉衣還是掙紮了一下:“可是,其他人也未必知道我失蹤了吧……”

亂步打了個哈欠:“隻要五條悟智商沒問題,發動其他人幫忙比他自己一個人尋找,效率完全不一樣。最重要的是,我聽見那個男人偷偷溜出去打電話了。”

深見琉衣沒話說了。她低下頭,摸了摸空蕩蕩的手腕,那裡本來有著五條悟強製給她戴上的手鏈,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太久,現在突然被拿下來,她竟然覺得不太適應。

……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啊。深見琉衣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以至於,她猛然間有點想念五條悟隨時隨地纏上來的擁抱了——當然,隻有一點點。

第三個委托在埼玉縣,邀請亂步前來的也是當地警方,希望他能協助抓捕一名流竄的變態殺人狂。這個凶手殺害的人都是校園女神級彆的少女,手法極其殘忍,現場還會用受害者的鮮血在牆上塗滿“為什麼不接受我的愛意”這種句子。

因為是找人,警方分散成好幾隊在城裡搜查,亂步拒絕了陪同,隻帶著深見琉衣開始工作。深見琉衣一頭霧水地看著他走走停停,時不時向旁邊店鋪的人問些奇怪的問題,循著七拐八拐的小巷,不知怎麼辦到的,就突然間將那名殺人狂堵在了死胡同裡。

對方看清深見琉衣的瞬間,眼中猛然爆發出奇異的光芒,抓著頭發神經質地喃喃:“你愛我嗎,你會答應我的……”

深見琉衣緊皺眉頭,不著痕跡地將亂步擋在身後,手指微微一動,咒力蓄勢待發。

亂步取出眼鏡戴上:“第一個遇害的是你暗戀的對象吧,就因為她拒絕了你的示愛,你心態失衡殺掉了她,這之後隻要心儀的女性不接受你的告白,你就要把她們殺死,對吧?”

凶手眼神怨毒:“我愛她們,她們為什麼不接受我!”

“不要玷汙愛這個字了。”深見琉衣一向溫柔的聲音中,也像是淬了冰,“隻有雙向的感情,才算愛情。”

她不想再跟這種人廢話,抬手正準備做出發動術式的手勢,凶手卻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突然間從背後亮出凶器,快速地衝深見琉衣刺來——

“玉犬!”

身後傳來少年冷靜的聲音,一道黑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深見琉衣身邊閃過,精準地咬著凶手的手臂把人牢牢製住,那人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在牆上,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深見琉衣回頭一看,巷口處站著一個身穿校服的黑發少年,他在看見深見琉衣時,眼中同樣浮現出驚訝之色。

“你是……惠?”深見琉衣遲疑幾秒,喊出來人的名字。她記得這個少年,當時她中了永眠術式昏睡時,這孩子守了她許久,可惜她想道謝的時候,五條悟卻說伏黑惠已經回去上學了。

伏黑惠的手機界麵還顯示著報警電話,他回過神,三兩下向接線員說明情況,掛斷後,才走近過來,問:“深見老師是到這裡執行任務的嗎?”

“這個……算是吧。”深見琉衣實在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是偷偷跑出來的,含糊地點點頭。

這時候,亂步突然抬手將帽子往下拉了拉:“要走了啊。”

“咦,這麼快?”深見琉衣愕然。

“我的意思是,我要回橫濱了,臨時助手的工作已經結束,你可以留下來了。”亂步看著她,明明十分孩子氣的麵容,卻令人無法輕視,“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深見琉衣本來想搖頭,卻猶豫了。

亂步晃著手中的波子汽水,祖母綠的眸子緩緩睜開:“事先聲明,名偵探不喜歡那個自信過頭的家夥,但是……五條悟給了你比虛無縹緲的誓言更真實的東西,他也不會讓任何外部阻力有機會來到你麵前,最關鍵的是——你喜歡他吧。”

深見琉衣像是呆住了似的,半晌都沒說話。

巷子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警方匆匆趕到,正招呼人馬將現場圍起來,亂步向她招招手,示意會讓警方將自己送去車站。臨走前,見深見琉衣還是沉默,他忍不住在衣兜裡掏啊掏,總算找到一顆水果糖,塞進深見琉衣手中。

“笨蛋,不是你說的嗎,雙向的感情才稱得上愛——你所害怕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沒有必要擔心,也不需要感到恐慌,就算不確定未來如何,但至少前方不會是懸崖。但說起來,又有誰能百分百預知到將來的事情呢?

與其為沒有影的事糾結,倒不如遵從此刻的心意。

不知過了多久,等深見琉衣從沉思中回神,才發現亂步已經跟著警方的人離開了,而她自己,也無知無覺地跟著伏黑惠走出巷子,站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抬起頭,伏黑惠正麵色無奈地喚著她,顯然她走神的時間不短。

“深見老師,要到那裡坐坐嗎?”伏黑惠指了指旁邊的咖啡店,十分禮貌地問。

深見琉衣注意到他在手機上按了幾下,似乎看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嫌棄,但很快就將這點情緒收斂起來,恢複了一貫的麵無表情。

“……謝謝。”深見琉衣沒有拒絕。

伏黑惠看著冷淡,但實際上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孩子,他沒有追問深見琉衣來這裡的原因,隻是說:“我的姐姐津美紀,前不久剛剛蘇醒,聽那個人……五條老師說,她會沉睡,是因為你們捉到的那個詛咒師搗的鬼,在將那人處刑之後,詛咒就失效了。多虧深見老師,才能順利捉到那家夥,津美紀一直很想當麵感謝您。”

深見琉衣好奇地問:“你和你的姐姐,是悟君收養的孩子吧?”

伏黑惠嘴角抽了抽,不是很情願地點頭:“準確來說,是監護人。”

停頓了幾秒,他又補充道:“不用對那家夥有過多期待。”

深見琉衣沒忍住笑出聲:“看來你們對悟君的評價相差不遠呢。”

談話間,伏黑惠放在桌上的手機不停振動,他剛開始還會看一眼,後來像是被騷擾得不耐煩了,乾脆設置了靜音,將手機倒扣放著。

“是有急事找你嗎?”深見琉衣擔憂地問,“我自己一個人待著就好,你要是有事就趕快過去吧。”

“沒關係,隻是煩人的家夥耐不住,在孔雀開屏罷了。”伏黑惠一臉冷漠,“無視掉就好。”

既然他都這麼說,深見琉衣也就不過問了。

她很喜歡這個孩子,再加上伏黑惠基本定下了明年會來高專念書,所以不禁關心了多一點,這時,伏黑惠突然問:“深見老師,明天就是新年了,津美紀一直說家裡隻有兩個人,跨年夜會比較寂寞,要留下來一起過嗎?”

他顯然很少主動做出邀請,臉上的表情雖然還很正經,但深見琉衣卻能瞧出一絲羞惱。

快新年了嗎……?深見琉衣怔怔地想,從平安夜那天的百鬼夜行開始,發生了太多事,原來也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啊。

反正她現在也沒有目的地,答應這個孩子完全沒問題。正當深見琉衣要點頭時,她整個人陡然僵住,脊背處竄過極深的寒意。

——有什麼東西在慢慢靠近,仿佛盯上了獵物的猛獸,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隻可怕的怪物湊近時,拂過她頸側的氣息。

滾燙到幾乎能灼傷她的皮膚。

她的餘光從咖啡店的玻璃窗上,看到了站在道路另一側上,屬於五條悟的倒影。

深見琉衣覺得四肢百骸沉重得過分,四周的空氣仿佛在此刻凝固住,她想轉動一下脖子,但卻發覺自己動不了——後知後覺的,她終於發現周圍已經被最強咒術師帶來的壓迫感給填滿了。

五條悟是故意的,他在壓製著她,好讓她動彈不得。

意識到這一點後,深見琉衣總算找回了力氣,在伏黑惠驚訝的目光中,下意識往椅子裡縮了縮。

但她不動還好,這麼一後退,店外五條悟的視線刹那間精準地落在了她身上。

白發男人戴著墨鏡,距離有點遠,深見琉衣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能感受到某種粘稠的、仿若沼澤一般觸感的東西正慢慢地纏繞上的身體,似乎想要像蛇類一樣把她勒緊。

對視的瞬間,深見琉衣清楚看到五條悟在發抖,但這不是氣憤也不是懼怕,而是克製不住的興奮,即使隔著一條街,也能感受到的極致愉悅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好像隨時都能不顧場合地彎下腰來瘋狂大笑。

於是深見琉衣也不能控製地輕輕顫了顫。

因為她看見五條悟一字一句地朝著她比出口型:

——玩得開心嗎,琉衣?

下一秒,五條悟自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憑空消失。

幾乎同時,深見琉衣緊繃的弦瞬間斷掉,她什麼也沒想,全憑本能支配著,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運轉重置術式,將時間倒流了回去。

伏黑惠睜大雙眼,親眼看著五條悟出現在深見琉衣座位後,伸出的手與她的衣角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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