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平康(1 / 2)

每天上班都在穿越 茴笙 13152 字 3個月前

“你考慮清楚了,這次我可沒有逼你。”

唐長安城結構規整, 除皇城和東西兩市以外, 被整齊劃分為109個居民區,稱作“裡坊”。其中, 平康坊位於長安城北部,毗鄰皇城, 坊內又有更小的居住區,稱作“曲”,那聞名於世、令人神往不已的妓|女娘子們便居住在坊東的中、南、北三曲。

時年此刻就在南曲的一處院子裡, 正對鏡理妝。將最後一枚插梳彆上發髻後, 女孩這才轉過身,道:“不是你說的嗎?我們要混進平康坊,才能接近獨孤英。”

女孩身穿絳紅齊胸襦裙,臂挽琉璃白披帛, 烏發綰成雙環望仙髻, 隨著轉頭的動作, 頰畔的貓眼耳珠輕輕晃動。外麵華燈初上, 瀅瀅光線裡,她全然是個盛唐仕女的模樣。

但聶城知道, 她此刻扮的不是仕女, 而是……妓|女。

他不動聲色, “我是說了我們要混進平康坊, 但沒有說你一定要扮妓|女。”

這也是最讓他驚訝的。時年在聽完他的計劃後, 主動攬下了這個任務, 和以往總需要他威逼利誘完全不同。

“我不扮妓|女扮什麼?難道和你們倆一樣,扮嫖|客嗎?”

“你也可以留在邸舍裡,等我們的好消息。”

這次倒是很人性化了。時年想到之前他逼自己勾引了劉徹又勾引朱厚照,輕哼一聲。

“怎麼?”聶城問。

“我是在想,你這個人明明知道怎樣做大家會喜歡,為什麼總是要選讓人討厭的方式呢?”

聶城揚眉,時年說:“那天,你為什麼要裝作懷疑張恪和孟夏?或者說,你一開始為什麼要告訴我們,你懷疑大家?”

“不是你讓我有話直說的嗎?”

他指的是烤肉店那晚,她在走廊興師問罪,讓他不要再神神秘秘,什麼事情都瞞著大家。

“你少來!我這幾天想過了,你才不會因為我的一句話做出這種決定呢。就算沒有我的逼問,你也打算在當晚跟我們攤牌吧?”

聶城默然一瞬,輕笑,“你猜的沒錯。”

果然。

時年眉頭緊皺。有些話憋在心裡好久了,她反複思索,最終確定如果不說清楚,彆說後麵的工作,自己連覺都沒法兒好好睡了。

她深吸口氣,“我知道,你懷疑大家,我也認可你的懷疑是有道理的。但我不認可你的行事方式。”

“孟夏說,你告訴我們你的懷疑,是想讓我們對彼此存有戒心,以免被隱藏其中的內奸給害了。這也許是有必要的,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也會帶來另一個嚴重的後果——讓團隊失去信任。

“我們一起做的,是出生入死的工作,軍隊裡還說在戰場上要信任戰友呢。所以,你就算要告訴我們你的懷疑,也可以用更有人情味、更不傷害大家感情的方式。不要忘了,我們中沒有任何人被定罪,至少目前,我們都是清白的。

“你身為隊長,應該維護團隊的凝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親手摧毀大家信任。”

自打兩人認識,這還是她第一次說出這麼長、這麼嚴肅的話。

時年一顆心砰砰直跳,忍不住看著聶城,想知道他的回應。

她都這麼剖心剖肺了,他應該……會聽吧?

在她期待的目光裡,聶城沉默半晌,道:“所以,這就是你之前為孟夏和張恪辯解的原因?哪怕你們認識不過一個月,彼此間根本還不熟悉。”

“……什麼?”

“我和他們所有人都已經認識超過一年,一起做過很多次任務,我是他們的隊長。可你卻認為,你比我更清楚怎麼跟自己的隊員相處。”

時年怎麼也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一股怒火直衝上頭,“是,我是新人,但新人就不可以給領導提意見嗎?還是說,我們7處就是唯隊長是從,其餘人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聶城點頭,“是,7處就是唯隊長是從。”

時年氣得衝上去,一把攥住他領子。聶城垂下目光,“乾什麼,要打我?”

時年閉上眼,冷靜片刻,鬆開手,皮笑肉不笑地輕撫他的領子,“我不打你。我怎麼敢打隊長呢。我隻是想問,一般人不能給領導提意見,那優秀員工呢?”

聶城揚眉,時年問:“你也說了,我的表現是隊裡最好的。如果這次,也是我最先搞清楚那個人的身份,最先完成任務,隊座大人願意屈尊,聽聽我的意見嗎?”

聶城眼神一轉,明白了,“所以,這就是你這次任務這麼積極的原因?”

時年翻個白眼。她早知道沒那麼容易,對聶城不抱期望果然是對的。

“你就回答我,行,還是不行?”

安靜的房間裡,兩人挨得很近。四目相對,不說話也能感覺出彼此間的劍拔弩張。

聶城盯著她,許久,似笑非笑道:“好,那我就等著時年小姐來指導我的工作了。”

不能輸!這次說什麼都不能輸!

時年覺得,自己已經站到了一個關鍵點,忍受聶城的霸權主義這麼久,終於奮起反抗。革|命的第一槍既然打響,那麼必須堅持到底,這一次如果輸了,她也許再沒勇氣對聶城的決定說不了!

領路的婢女回過頭,輕聲說:“娘子,到了。”

時年回過神,發現婢女雖然低著頭,卻在用餘光偷覷自己。聶城的辦事能力一如既往讓人驚歎,從她決定假扮妓|女到今晚,不過三天,他就搞定了一切,不僅把她塞進這家平康坊有名的妓館,而且從之前老鴇對她的態度來看,她很清楚她不是來下海的,而是為了體驗生活……

這個婢女應該不清楚,但對她這個新麵孔還是不由得好奇。

時年假裝沒發現,她們已經走到長廊儘頭,前方便是大堂。每天晚上,妓館都會在這裡舉行宴會,所有來玩的郎君要先在這兒喝個花酒,然後才各回各房。

所以這時候,也是妓館人最齊的時候。

木門從兩邊被拉開,像是一幅畫卷展開,本來隔著門模糊不清的樂聲瞬間清晰,潮水般湧來。時年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隻見大堂裡白燈如晝,四麵都坐著人,樂師分列兩側彈奏著樂器,而大堂最中央,花團錦簇的地毯,一紅裙女子正翩然起舞。烏發紅唇、身段婀娜,看長相是個胡女,赤|裸雙足上金鈴跳動。琵琶聲嘈嘈切切,一聲急過一聲,她的舞步也越來越急,裙擺如綻放的花朵。終於,琵琶重重落下最後一個音,她也伏倒在地,長裙在身側鋪成一朵碩大的花,而她雙眸緊閉、伏在上麵,如睡在花瓣中央的精靈。

堂上頓時喝彩聲四起,時年也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這麼高水準的舞蹈,可惜她沒空欣賞,目光飛快在堂上搜尋著。唐代社會風氣開放,文人學士都以狎|妓為風流,甚至有新科進士及第後相約去平康坊玩樂的習俗,所以當時年看到在場男子大多是年輕俊秀的文士時,並不怎麼意外。視線繼續往前,終於,落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上。

俊美陰柔,五官深邃如胡人,男人身穿白色圓領袍,坐在東側的案幾後,正執杯飲酒。

獨孤英。

根據聶城的情報,獨孤英自打來到平康坊便與名妓王蘇蘇交好,長期宿在她掛牌的妓館,所以他們才決定混進這裡。

果然見到了他。

獨孤英還是和那晚一樣,俊美的臉上透著股陰沉。時年想起兩人的短暫一麵,忽然有些緊張,嚴格來說自己可是襲擊過他的,如果他認出她就糟了!

下一瞬,獨孤英似乎察覺有人進來,目光往右一偏,落到了她身上。

時年心都提起來了。

男人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在臉上幾秒,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又平靜地移開了。

時年這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看來和她猜的差不多,那晚他醉得太厲害,兩人那一麵肯定早忘了。而且就算他還記得,自己當天匆忙出發,披頭散發、妝都沒化,今天卻是盛裝打扮,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不知道女孩子化妝等於易容嗎!

不止獨孤英發現了時年,堂上其他人也看到了她這個生麵孔,有男子笑問:“三娘,你這兒來新人了?”

“長得倒是不錯,來我身邊怎麼樣?”

被喚作“三娘”的老鴇笑道:“裴君說遲了,這位娘子已經有人選了。”

眾目睽睽下,時年鎮定地往斜前方走去。聶城和布裡斯坐在那裡,他們的身份都是今晚的客人,為了避免現在這種情況,早約好讓時年待在他們身邊。此刻聶城身側就留有一個空位,時年看得清楚,卻腳步一轉,坐到了布裡斯身邊。

布裡斯:“……”

聶城端著酒杯,沒有喝,隻用餘光瞥她。時年從容地給布裡斯倒了杯酒,笑道:“今晚就由奴陪伴郎君,可好?”

布裡斯看看她,又看看聶城,忍不住笑,“佳人垂愛,當然好。”隻是這兩個人,又鬨什麼彆扭了?

那人身邊本已伴著佳人,對時年的興趣隻是隨口一提,見狀也不再糾纏,繼續飲酒說笑。倒是時年冷靜下來有點後悔,她隻是為了氣聶城,但布裡斯那麼配合,又讓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雖然認識幾個月,兩人打交道的時間並不多,嚴格來說都不算熟。時年看著身側男人,一頭金發、高鼻深目,因為長得實在太外國人,乾脆打扮成了胡人商賈,不由道:“你中文真好,是我見過的外國人裡最好的。”

布裡斯:“如果那些外國人也像我一樣,隔三差五到古中國的各個時代旅遊,也會說得這麼好。”

時年撲哧一笑。

他們絮絮低語,聶城看在眼中,麵無表情地乾了杯酒。

正在此時,堂上音樂一轉,婢女揚聲道:“都知來了。”

“都知?”時年疑惑。

“就是王蘇蘇。唐代管妓|女裡最頂尖的那一批叫‘都知’,隻要出場,都是萬眾追捧的。”布裡斯解釋。

時年眼前一亮。這個王蘇蘇能被獨孤英看上,還是大名鼎鼎的“都知”,那肯定很漂亮了!

然而當木門打開,白衣女子走出來時,時年卻一愣。燭光裡,女子肌膚白淨、清秀婉約,不能說不美,但也絕對稱不上驚豔,就連剛才跳舞的那個胡姬都比她好看太多。

這就是第一名|妓?

“都知不是光看臉的。”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聶城道,“在唐朝要想當上都知,比臉更重要的,是要有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