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紅軍三兄弟也都一起來了, 是江鎮長打電話,特意叫江家三兄弟還有現在因為洪水,在家沒事乾的一些年輕人也一起來的, 著重說了,江檸知道家鄉受災, 用自己的獎學金賺的錢, 買了救災物資回來, 回饋家鄉父老, 叫人開了三條船過來。
他們其實是有些不樂意的。
哪怕聽到是江檸捐贈了物資回來, 他們想的, 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少物資,還特意打電話叫他們用船來搬,想著大概又是電視台要拿此事來做宣傳。
實在是從臨河大隊到吳城,一路上, 不是說開船過去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危險重重。
原本水埠鎮到吳城的這條水路是不通的, 可洪災之後, 到處都是汪洋, 原本走不通的地方,因為洪水問題,船也能行駛了,但這依然需要十分熟悉水埠鎮至吳城這一塊水道的人。
從臨河大隊到水埠鎮這條水路還好, 因為是走慣了的, 哪裡需要注意河麵上有電線,心裡都有數,稍稍注意一下就行, 可從水埠鎮到吳城的這條原本不同的水路,就很陌生了,路上他們就不得不放慢速度,還得時不時的用竹竿探路,遇到有堤壩阻隔的地方,他們還得用竹竿靠人力將船撐過去,一路上,船上的幾個人,更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注意著水麵上彆突然冒出來一根電線,如果遇到距離水麵很近的電線,就得由兩個壯漢,用很長的竹竿,提前將電線挑起來,像接力一樣,竹竿將電線挑的高高的,船再從電線下穿過去。
這個過程是非常危險的,用竹竿挑電線的兩個壯漢,更是要注意,千萬不能把電線挑掉落下來,打在船上,那是會死人的。
所以這樣的行船,隻能白天來做,晚上河麵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電線,是千萬不能行船的。
新任大隊書記也實在太倒黴了些,剛一上任,就趕上這麼個特大洪水。
與他的倒黴相比的,就是江荷花父親的幸運。
一直到現在,他都還在慶幸,幸虧自己今年沒競選上大隊書記的職務,不然這個大爛攤子,就是他的了,已經卸任大隊書記的他,打算帶著全家人去他兒子大學所在的地方生活了,以後就留在那個城市。
不過福禍總是相依的,他幸運的躲過了特大洪水這個爛攤子,可本來跟江鎮長說好的,看情形到今年的五六月份,就找關係讓江荷花提前出來的,結果因為今年的洪災,所有人,包括江鎮長、縣裡的乾部們,全都在為一線抗洪做準備,忙得腳不沾地,根本就沒有心思,也沒有心情,更沒有那個時間,去給他搞這件事。
加上在今年過年,江鎮長見識到江檸的聰慧與過人的眼界與能力,又本身就與江爸家更親近,在心理上,是傾向於江檸的,他也不想再摻和這件事裡去,本來他和大隊書記是村裡算是唯二的混的還算可以的,想下一步能不能把大隊書記調到鄉裡來,以後他也有個幫手,今年大隊書記又卸了大隊書記的位置。
江鎮長乾脆就沒搭理大隊書記。
大隊書記也一下子感受到了什麼叫人走茶涼,提前把江荷花接出來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他不是不氣,不是不恨的,可他能恨誰?恨江檸嗎?
他隻恨他家丫頭又壞又蠢的同時,還又倒黴。
江荷花十八歲進了裡麵,現在都二十歲了,兩年時間,將過去那個驕傲如白天鵝般目下無塵的姑娘,打擊的自卑、敏感又害怕,她甚至不敢相信她出去要怎麼辦,光是彆人知道她坐過牢時的異樣眼光,就讓她想到就害怕。
她已經後悔了,她很後悔很後悔,她明明可以在她父母的規劃下,好好念書,考個大學,出來當公務猿,日子過的也不知道有多舒服,她和江檸,原本就是雲泥之彆,她是天上的雲,江檸就是她腳下的爛泥,她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去搭理一個爛泥。
她明明有著大好的前途。
這兩年的時間,她無數次的回憶起自己做的事,越想越是後悔,她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過隨意說的一句話,竟然給自己帶來了牢獄之災,過去一直想的,規劃的未來的美好生活,全毀了。
她現在隻覺得世界一片黯淡,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望,甚至不敢見人。
她無法想象,她過去的朋友同學,見到現在的她,她有多麼丟人。
之前她媽媽為了安慰她,早早就告訴她,她爸給她找了關係,讓她能提前出來,讓她再等等,再等等,等她出來,給她換個名字,換個地方,重新上學。
可江荷花如今的心氣已經全沒了,完全就是荷花媽媽說什麼,她聽什麼,荷花媽媽讓她等,她就等,一天一天的數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年的五月底,之前說是六月份就能出去。
可現在聽到父親說,外麵發洪水,她的事情現在根本沒人有心思去給她走關係後,她還是崩潰了,嚎啕大哭,原本就小的眼睛,哭的眼睛腫的隻剩一條縫。
她原本胖嘟嘟的臉頰,現在完全瘦了下去,原本有些敦實的身材,也如她曾經理想的那樣瘦了下來,她個子不高,一身監獄製服穿在她又矮又瘦的身上,可憐巴巴的。
大隊書記看到這樣的女兒,心裡是又氣又痛,又無奈,對江荷花說:“原本以為你今年就能出來的,哪曉得會發洪水,所有人都去抗洪救災了,哪還有時間管你的事。”他安慰江荷花:“也就一年了,這兩年你都熬了出來,你彆急,我和你媽媽準備到你哥哥的大學附近買套房,你出來後就不回村了,外麵人不認識我們,你到時候找個學校,把年齡改小一些,繼續念書是一樣的。”
就是不能考公考編了。
江荷花能怎麼辦?隻能哭,隻能繼續後悔,她真的腸子都悔青了,尤其是看到她爸白了一大半的頭發,還有她媽媽發間的白發。
其實大隊書記愁的,不光是江荷花還有一年刑期的事,還有他辭去大隊書記工作後,他完全沒有其他技能,出去後,完全不知道該做點彆的什麼。
他都四十多歲了,十幾年都在村子裡,從一個小記分員,乾到大隊書記,一輩子都在臨河大隊,沒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