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雙更合並(2 / 2)

皇兄 耿燦燦 12758 字 4個月前

寶鸞說了個南北朝步步生蓮的典故。

皇後道:“這個不好,另說一個。”

寶鸞又再說一個,說完後皇後還是說不好。接連說了十幾個關於蓮花的典故,皇後隻是搖頭。

貴夫人們早就掩聲,傻子都能瞧出來,皇後對三公主不滿。

皇後鮮少對女郎做這種當眾挑刺的事,她不喜顏色,在朝堂上如此,在內宮中更是如此。前者是不得為之,後者是不屑為之。

貴夫人們暗自猜想,三公主做了什麼,讓皇後不滿?

寶鸞說得口乾舌燥,說完又一個典故,這次,皇後沒說不好,也沒說好。

皇後側目寶鸞,忽然問:“那剔骨還母的,是何典故?”

耳邊恍若轟然一聲,寶鸞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後,驚訝,慌張,忿然,憤慨,種種情緒,儘數寫在眼睛裡。

皇後身邊的若英女官道:“公主,娘娘問你話。”

寶鸞淺吸一口氣,迅速鎮定下來。驟然失去長兄的哀傷令她比從前更為膽大,在聖人麵前的回奏,和此時在皇後跟前答話的心情是一樣的,她從未如此暢快。

她字字清晰,鏗鏘有力地回答:“回娘娘,剔骨還母的,說的是蓮花童子哪吒。”

皇後從容地看著寶鸞,神情雖然平靜,眼神卻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尋常人在這樣的注視下,早已腿軟跪地。

像釘在地上的一竿槍,寶鸞站得筆直,羊脂白玉般柔細的麵龐上,是前所未有的倔強。

皇後道:“好,你很好。”

寶鸞迎上皇後的視線,她恭敬道:“多謝娘娘誇讚。”

皇後扶了扶鬢邊的簪花,似笑非笑地撣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貴夫人們和女官們心頭一緊,有殃及池魚的擔憂。

熟悉皇後的人都知道,這是皇後大怒前才有的征兆。

突然女官若英開口道:“娘娘,聽說世間有神跡,孝心至誠者,可見神跡。有人曾在西北一帶見過神跡,公主至純至孝,不如讓公主前去西北尋神跡,為陛下祈福,為娘娘祈福,為太上皇祈福。”

“西北?”皇後不在乎寶鸞去哪,她隻想讓這個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人從眼前消失,遠遠地走開。

永安宮可以有像貓兒狗兒一樣討人喜歡的假鳳,但不會有不知進退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公主。

皇後一言定下寶鸞的命運,夫人們出宮後將話傳開,言辭之間,有幾分同情寶鸞,亦有幾分“果然如此”的得意。

這場變相的放逐,並未引起太多人的震驚。

自偷龍轉鳳的事情出來後,三公主雖然有聖人的包容與榮寵,但很多人仍暗自觀望。

天子的榮封,除卻恩寵外,可以說是為了昭顯仁德,也可以說是為了保有皇家體麵。天子恩封三公主時,皇後沒有說過一句阻攔的話,如今要趕公主出京,也沒有剝奪她的封號與湯邑。

自始至終,皇後都是位仁慈的娘娘,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三公主,這位曾經混淆皇室血脈的假鳳,她離開長安,此行可能一去不回。遠行途中,意外太多了,就算護衛攔得住強盜,也攔不住風寒或時疫,這些都是讓人命喪黃泉的好辦法。

皇後在晚膳時同聖人說起寶鸞出行的事。

話是聖人先問的,聖人問:“聽說你想讓小善離京祈福?”

皇後為聖人布菜,不動聲色道:“陛下若舍不得,那就讓融融去,尋求神跡祈福之事,融融肯定很樂意。”

聖人沉吟片刻,繼而道:“讓小善去吧。”

皇後有些驚訝聖人竟如此輕巧地答應,本準備許多話勸誡,這就不必說。

那是個沒有根,猶如浮萍一般偶然飄進永安宮的人,待在宮裡原就不合適。哪怕她沒有說那幾句膽大包天的話,放她出去也是應該的。

皇後剛要提起另一件事,聖人喚了聲“皇後”。他喚“皇後”時,皇後的心總會不由自主慢上半拍。

和被喚“齊氏”一樣,皇後同樣不喜歡聖人喚她“皇後”。

聖人說:“小善雖然不是朕的親生女兒,卻也是朕看著長大的。她沐皇恩多年,金枝玉葉,如是也,皇後,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皇後沒有一絲猶豫,恭順道:“三公主此行,定會得神佛庇佑,無風無浪,順利而行。妾這就派人告知沿途州縣,命他們做好準備迎接公主,相助公主早日求得神跡。”

是保證寶鸞沒有性命之憂的意思。

聖人放下銀箸,抬眸看著皇後:“不,皇後,你還是沒明白朕的意思。”

皇後與聖人夫妻多年,兩個人的默契猶如一人,幾乎是剛觸到聖人的眼神,皇後便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他要那個孩子有個好的歸宿,一個放逐過後回歸的地方。

皇後不太樂意,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考慮半晌後,心思很快轉過來:“公主自然是尊貴的,日後也要過得好,才對得起陛下多年來的恩養,臣妾娘家侄兒崇,文武雙全,相貌堂堂,若能尚主,定能與三公主琴瑟和鳴。”

“齊崇,朕記得他,是你大堂哥家的長子,你父親曾上書想讓他承襲爵位。”聖人說道。

皇後沒有親兄弟,便與堂兄弟最親近,堂兄一家在幽州為國丈鞍前馬後,死了兩個兒子,隻剩一個大兒子。爵位由堂兄的長子承襲,算是國丈和皇後對堂兄家的補償。

皇後道:“崇兒見過三公主幾次,早就有意,若知道陛下願意賜婚,定會欣喜若狂。”

聖人露出滿意的眼神,嘉許地揉了揉皇後的手:“如此甚好,賜婚的事不急,讓她去祈福吧。你先忙融融的親事。”

忽然又想到什麼,聖人說起朝堂的事:“朕先前一時氣憤,撤了崔駙馬的尚書之職,如今想想不太妥當,可天子的命令不可兒戲,即使後悔,不能立刻起用他,在那之前,得先安撫崔家和長公主。”

皇後側耳傾聽,知道聖人自有定論,便不多變言。

果然聖人早有主意,輕描淡寫道:“大理寺袁騖,他是崔駙馬的愛徒,他的兄長忠孝侯袁策,也曾拜在崔駙馬門下,袁騖有意替他兄長求親大公主,朕想了想,這門親事不錯,就將大公主下降袁家吧。”

這是聖人第一次稱呼李青娘為大公主,因為他不知道李青娘叫什麼。

他沒有為這個女兒取過名字。

皇後毫無異議。這門親事除了示好崔家外,彆無用處。

至於忠孝侯袁青是個病秧子,身體弱得隨時都會倒下的事,皇後不關心,也不會提醒聖人關心。

她想著她的女兒融融,和她的侄兒齊崇,沒有心思分給毫不相乾的大公主。

皇後半喜半憂,喜的是可以馬上為融融定下簡家,憂的是侄兒齊崇,千萬不要被美色衝昏腦袋。

西北軍中,以單巒之名投軍的班哥,如今是承父萌參軍的單校尉。

從長安出關內道,入隴右道涼州,奔赴中軍,快馬趕路,用了半個月時間。先到中軍,在軍需官處報道簽字領過東西後,前往分配的將軍軍中,這就暫時落下腳,正式隨軍。

班哥現在跟的,是武威郡公帳下得力大將孟凡孟將軍。

應班哥的吩咐,武威郡公沒有將班哥的真實身份告知孟凡,命另一個將軍提點孟凡,讓他看顧單校尉。孟將軍是個人情往來上有些不知變通,話得徹底點開,才能明白的人。

因此沒當回事,班哥在他軍中數月,孟將軍隻將班哥當尋常武將家的孩子。一應特殊優待,通通沒有。

武威郡公早有預料,提前備下另一手,挑選族中三個身手好的子弟,讓他們同時和班哥一起投軍。班哥在孟將軍軍中,他們也在孟將軍軍中,和孟將軍一樣,他們同樣不知情。

他們是真的來參軍,除此之外,就是完成郡公的囑咐,暗中尋到元家的大恩人,儘力護他性命。郡公有言,必要之時,犧牲他們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辜負元家的大恩人。

武威郡公說的幾樣特征很好認,元家三兄弟一眼認出班哥就是郡公嘴裡說的大恩人。

三兄弟同樣承父萌,也是校尉,分配給他們品級的帳篷,和班哥挨近。三個人每天都去找班哥,趕也趕不走。

適當接受下臣的關心,有時候也能安撫到下臣。班哥明白這是武威郡公的好意,初時的疏離客氣後,和元家三兄弟相處融洽。

元家三兄弟對待恩人,自然和對待殿下不同,有時候開起玩笑,什麼樣的粗話都有。

跟著班哥入軍隨侍的小仆從之萬總是聽得生氣,班哥自己倒不生氣,有時候也會跟著他們隨口說兩句。

長安的信,十日一封。除邸報外,施居遠的消息來源很是豐富。有施居遠在,班哥不在長安,亦能知曉長安事。

這次的信,比以往多出一封,字跡故意模糊。

這信,不是施居遠的,也不是出自班哥任何一個幕僚。

女官若英在信中寫道:“殿下所囑之事,已經辦到,公主不日將抵達涼州。望殿下信守承諾,休要重提舊事。婢卑賤之身,承娘娘恩德,萬死難以一報,此前應承殿下情非得已,此後迫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女官若英,雲英未嫁,卻育有一子。孩子,是定親前就有的,和死去的未婚夫沒有關係,生下後就被送走。

班哥命施居遠手裡的暗線去山西查訪,花費極大一筆銀錢,暗線探子耗儘全力,無所不用其極,加上運氣好,才能發現十年前的隱秘舊事。

這件舊事,隻能用一次,本可以成為一把更好的利刃,現在用在寶鸞離京的事情上,猶如牛鼎烹雞。

班哥毫不覺得可惜。

他燒掉信,微垂的眼簾,是繁星深處般的深沉與幽遠。他寫信給武威郡公,遒勁有力的字跡,最後微顫的一筆,才露出幾分饜足雀躍的端倪——

“公主將至,速速迎之,西北隴右百官,見公主者,當如郡公與我晤。”

武威郡公接到信,有些納悶。

公主來西北隴右,自當恭候。

可讓他治下百官見公主時,像他見殿下一樣,這就為難人了。

公主是公主不是?這來的是公主,還是女皇帝?:,,.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