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陛下萬年(1 / 2)

韓憫看向江丞相:“丞相,我能說話了嗎?”

江丞相顯然是辯不過他,冷哼一聲,扭過臉去,並不理他,自己給自己找場子。

韓憫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翻開手裡的奏章。

傅筌身形一僵。

上回柳州的折子,他一聽就知道是韓憫的手筆,每句話都打在肉上,戳在脊上。

柳州那次,先帝直接讓太監把折子念出來,傅筌聽著,臉色變了三次。出來時,還在台階上跌了一跤。

倘若不能收為己用,他便不喜歡韓憫,厭惡極了,甚至還有點兒怕他。

隻聽韓憫字字鏗鏘:“罪臣今日求見,所參之人,為恭王傅筌。”

“臣參恭王,三條大罪,九處小罪。”

“其一,於國不忠。恭王理政多年,大至翰林禦史,小至知縣主簿,凡是官位,均可明碼標價。賣官鬻爵之風吹遍朝野,末品縣城主簿,竟也值得十數萬兩銀子,朝廷卻成了恭王私家的暴利鋪子。年前柳州地動,柳州知州,大約也是買的官罷?當初柳州尚且餓殍遍地,如此結果,可見恭王治國不力、立國不正。從前恭王冠蓋京華,柳州百姓白骨累累為王爺鋪路,倘若今夜逼宮篡位,恭王還要我大齊多少冤魂陪葬?”

韓憫瞥了一眼傅筌,見他麵色陰沉,又低頭將奏章翻過一頁:“其二,於君無體。”

一樁樁一件件捋下來,於國不忠,於君無體,於父不孝。

幾句話直把傅筌打成了不忠不孝之徒,把他釘在原地。

韓憫說的不算多,隻是句句都戳到要害上。

話畢,傅筌咬著後槽牙,臉色鐵青,扯了扯江丞相的衣袖,低聲道:“你去啊。”

韓憫“啪”的一聲合上奏章,攏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江丞相。

但是江丞相明顯不想,也不敢再跟他辯論。

這時,有個站在階下的紫衫官員邁了一步上前。

傅筌鬆了口氣,卻聽那人朗聲道:“臣以為這位大人說的很對。”

韓憫看向那人。

是個年輕官員,著紫衫,官階應當不低。

他沒見過,那就是這兩年新來的。

那人天生笑眼,暗中朝韓憫拋了個眼神。

原來如此。

韓憫反應過來。

這人當然不會是被韓憫說動的。這是傅詢在恭王身邊安排的人,探聽敵方消息,必要時擾亂敵方軍心的。

方才溫言沒來,他也不能直接跳出來。

如今韓憫到了,他就抓住機會出來了,趁機拉一波人心。

傅筌被這人氣得不輕,轉頭去問江丞相:“那是誰?”

江丞相小聲道:“去年的新科探花郎,楚鈺。”

恭王的罪名,韓憫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再說下去,王爺的頂蓋也已經裝不下了。

所以這位楚鈺,專門把恭王那邊的官員往自己這邊拉。

“我真的覺得這位大人說得很對,我從前在恭王手下辦事,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今日蒙韓大人點撥,才恍然醒悟。”

楚鈺一撩衣擺,撲通一聲跪下了,朗聲道:“微臣迷途知返,願意將功贖罪,求聖上饒臣一死。”

緊接著,幾個安排好的官員,也都緊跟著跪下了。

“臣等願將功贖罪,求聖上網開一麵。”

太過突然,真正在傅詢手下做事的官員不明就裡,左右看看,都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跟著跪下。

江丞相身後跟著的年輕官員——在韓憫說江丞相是“渭河”的時候,忍不住發笑的那一位——也跟著跪下了。

江丞相被他氣得拔掉了兩根胡子,狠狠地踹了他一腳,低聲嗬斥:“你給我起來!”

那人搖頭,亦是將“將功贖罪”的話也說了一遍。

這位韓憫認得,他是江丞相的長子江渙,從前一同在學宮念書,自己叫他江師兄。

江丞相見自家兒子都跪下了,所以格外生氣。

但他肯定也不是一時興起,大約早就背著父親,投到了傅詢這邊。

見丞相長子都跪下了,階下眾臣都猶豫著,跪下了一大半。

一時間,“將功贖罪”的聲音響徹封乾殿。

韓憫攏著手。

他從前說要相信文字的力量,今日算是見識了。

撥動人心向轉,扭轉危局將傾。

這才是文人做得到的事情。

坐在高位上的傅詢卻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撥弄著腰上玉玦,冷眼瞧著底下情狀。

直覺大勢已去,傅筌按住腰間長劍,就要上前,直接把這件事了結。

先把鼓動人心的韓憫弄死,再把傅詢的冠冕削去。

他才邁開一步,正當此時,兩刻鐘到了。

殿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傅詢的人馬到了。

兩個身披甲胄的將軍,盔甲上還帶著晚露,一路上了台階。

“臣等護駕來遲……”

客套話罷了,其實是傅詢讓他們這時候再來的。

傅詢擺擺手:“不必多禮,把站著的拖下去,跪著的、就先算了。”

見軍隊都到了,得知大勢已去,再聽聞此言,站著的官員都想跪下,卻被人架住了手。

韓憫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還是站著的,他摸摸下巴,正考慮要不要跪一下,傅詢便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是。”

他提著衣擺,走上九級白玉階。

傅詢抬手,幫他把官帽戴正:“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你在福寧殿待著?”

“五王爺來了福寧殿,我從他那兒知道溫言沒來,就過來頂上了。”

韓憫忽然想起這件事:“哦,對了,快派人去找溫言。”

傅詢吩咐衛環:“帶幾隊人去找他,去問問楚鈺,他會知道溫言在哪裡。”

衛環領命下去。

此時殿中軍士正在清理逆賊,傅筌被兩個士兵架著手,不可置信。

宮門那邊都是他的人,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讓傅詢的人進來了?

這些人是柳州的,還是西北的?

他們是怎麼來的?

他拚死掙紮,大喊道:“傅詢,你敢不敢把父皇的傳位詔書拿出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對沒有跪下、正要被拖下去的朝臣們道:“詔書有假!父皇靈前,爾等隨我肅清朝政!”

那些朝臣再無退路,為求保命,都奮力掙紮,喊著要看先皇遺詔。

那時傅詢正幫韓憫整理額前的頭發。

韓憫提醒他,他才轉過頭。

聽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們吵吵嚷嚷的,在說什麼。

他看向一個身披甲胄的將軍:“小王叔,請你把先皇遺詔拿出來。”

此人乃是朝裡唯一一個異姓王。

德宗皇帝的義子,先皇的義弟,信王李恕。

李恕原本是西北一位將軍的後代,大齊與宋國十年前一戰,家中除他之外,全都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