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宮謝恩(2 / 2)

分明自己都嚇得不輕,還記著彆人。

傅詢應了一聲:“好。”

“那陛下進去坐坐嗎?”

“不了,你進去罷。”

韓憫跳下馬車,再叮囑了楊公公他們幾句,才從偏門回了柳府。

看著他進了門,傅詢才放下簾子,對衛歸道:“去恭王府。”

*

今天早晨,傅詢讓宮裡人給韓憫送了點東西,起居郎的四季官服、幾個新的筆橐,配著筆簾、各色毛筆和一匣鬆煙墨,還有一些珍奇玩意。

原本領了賞就要進宮謝恩,結果韓憫被拉去遊湖,找不見人,傅詢便下了口諭,讓他明日再來。

韓憫去見老師時,他正在廊前喂鳥。

柳老學官佯裝沉下臉來:“去哪兒玩了?聖上賞東西你也不在。”

韓憫接過老師手裡的鳥食罐子:“同琢石、辨章一起去遊湖了。”

“明日彆跑了,早些起,帶你進宮謝恩。”

進宮謝恩,一般要由家中長輩帶著去,如今老韓史官不在永安,便是柳老學官帶他去。

韓憫陪著老師喂了鳥,才回到自己院子。

柳師兄去學宮教課了,江渙也不在,隻有韓憫一個人。

他回到房裡,還有些後怕。

韓憫抱著枕頭坐在榻上:“統子,我總覺得那些人不太對勁。”

係統道:“那不是恭王餘黨嗎?我剛才聽傅詢說要去恭王府。”

“我也聽見了。但是如果是恭王派人,他肯定是想殺傅詢和我,可是那時我和傅詢就站在船板上,射箭就好了,用短劍做什麼?那些刺客,就算上了船,也不衝著傅詢去,反倒是……”

韓憫把臉埋在軟枕裡。

說這樣的話,他好像有些自作多情。

可是最後一個刺客,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

係統問:“記恨你的人不多,一個一個列出來就知道了。首先排除那個季恒,你今日才見他,料他也不敢做這種事情。”

“那就隻剩下恭王了,我人緣還不錯。”

兜兜轉轉,又回到恭王身上。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這時外邊有人敲門。

韓憫被嚇了一跳,丟開枕頭,拖著鞋子過去開門。

楚鈺推著輪椅站在門前,扶住他的肩,將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你沒事吧?湖水都紅了一片。”

“沒事,聖上會查清楚的。”

韓憫把溫言推進來,讓他也進來坐。

他不想多提,隻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便換了話題來說:“對了,琢石,你不是說你和謝鼎元是同窗麼?怎麼沒聽你提過?”

楚鈺驚道:“你現在還有心思管謝鼎元?”

“我……有一個朋友很喜歡他。”

沒錯,確實有個朋友——

係統支起他並不存在的耳朵。

楚鈺道:“我其實不是他同窗。”

“這樣?”

“他是我的伴讀。”

“原來……嗯?什麼?”

就連一直雲淡風輕的溫言也有些繃不住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楚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小時候,我爹專門找先生教我念書,我不愛念,他找了個伴讀陪我念,我念不好就罰他的那種。學著學著,他念得比我好,十六歲就在宋國中了狀元,我二十來歲才在大齊中了個探花。”

自家伴讀比自己厲害,小少爺不好意思說他是自己的伴讀。

韓憫和係統驚訝地吃手手。

楚鈺補充道:“反正一起念過書,就算是同窗了。他這個人脾氣很傲,要是見著他,彆提他當過伴讀的事情,他會翻臉的。”

係統忙對韓憫道:“快快,問問他謝鼎元現在在哪裡。”

“好。”韓憫試探著問道,“琢石,那他現在……”

溫言也往前傾了傾身,想要得到一個回答。

可楚鈺卻連連擺手:“我不知道。他十六歲中狀元之後就走了,我爹天天說我不如他,我恨死他了,我就是受不了這個,才過來考試的。彆問我了啊,我不知道。”

再聊了一會兒閒話,三人分彆,楚鈺要將溫言送回去,韓憫送走他們,坐在案前,拿出寫了一半的書稿。

一邊寫,一邊還在想他到底得罪過誰。

書案上蠟燭燒了一半,係統忽然道:“我知道了!”

嚇得韓憫手一抖,廢了一張紙:“你乾嘛?”

“我知道還有誰記恨你了。”

“誰?”

“先皇。”

先皇不單記恨他,還怨憎整個韓家,怨憎到了極點。

韓憫將廢紙揉成一團,丟進紙簍,並不把這事放在心上:“統子,他已經駕崩了。”

“就不準他臨終前下詔,對你們家趕儘殺絕嗎?”

他有些無語:“他臨死之前就記著這個?他是瘋子嗎?”

一個皇帝臨終前,不說江山社稷,不談朝政邦交,還因為先太子的死,對韓家耿耿於懷,甚至對密部下了絕殺令。

這不太可能。

係統也覺得不太可能。

韓憫伸了個懶腰:“而且那時候,傅詢也在船上,他就算要殺我,也不可能拿自己兒子冒險。”

整理好今天新寫的書稿,韓憫吹了燈,抱著劍爬上床。

“前段時間傅筌跟我說了一段話,我覺得還挺有道理的。他說,先太子亡故後,先皇一開始就有意把皇位傳給傅詢,他與傅讓都不過是墊腳石。”

“現在想想,先皇是正宮出身,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對先太子看重,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壓根就瞧不上庶子。”

係統問:“那他後來怎麼不立傅詢做太子?”

韓憫望著帳子頂:“因為傅詢不如先太子聽話。”

“先太子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父慈子孝。”

“但是傅詢,先皇一開始隻把他當做寵愛的嫡子教養,弄得他有點叛逆。這些年來,他先是一意孤行要去西北帶兵,後來又因為……我們家的事情忤逆先皇的意願,讓他下不來台。”

“先皇不喜歡他的性子,或許、就像是傅筌自以為是地要磨一磨我的性子,先皇也想給他一點教訓,所以才把傅筌扶起來,明麵上讓他們相爭。”

“實際上,先皇是想告訴傅詢,自己有許多個兒子,他不聽話,還有許多個兒子會聽話。但是傅詢好像從來都不聽他的。”

在黑暗裡靜靜地躺了一會兒,韓憫如這幾日常做的那般,抱著劍睡著了。

*

次日一早,韓憫就被喊起來。

“憫哥兒,快起來,今天要進宮謝恩。”

“好,來了。”

他把長劍往被窩裡一塞,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套上衣裳。

沒穿官服,他的官服是正紅的,沒上任就穿出去,太招搖了。

柳老學官雖無官職,但也被封過一個虛銜,有一件朝見的禮服。

韓憫出去時,老師也已經換好衣裳,在外邊等他了。

馬車裡,柳老學官握住他的手:“不用怕,有老師在呢。”

韓憫有些疑惑:“老師,我不怕啊。”

柳老學官拍拍他的手背:“不用勉強。”

“不是,老師,我真不怕,傅詢有什麼可怕的?”

柳老學官假咳兩聲。

他改口道:“哦,聖上,聖上有什麼可怕的?”

柳老學官低聲道:“你下個月就入朝做官了,柳家雖不入仕,但有一句話,老師要告訴你。”

韓憫認真道:“學生在聽。”

“‘帝王心易變,可遠不可近。’”

他見韓憫沒什麼反應,便道:“這話我從前也告訴過你爺爺,你爺爺不信,什麼事情都先想著皇帝,結果德宗皇帝走後,先皇登基,你們韓家就……總之——”

他歎了一聲,捏了捏韓憫的臉:“與皇帝的私交不可過密,公事上儘心儘力,私事上留好退路,這是為臣之道。”

韓憫被掐得“哎呀”一聲,還沒答應,柳家樸素的馬車就駛到宮門前,他剛要下車,就看見衛歸迎麵走來。

“聖上體諒柳老先生年高,特準馬車入宮。”

下車謝過恩,才能上車繼續入內。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到了福寧宮前。

韓憫扶著老師,慢慢地走上台階。

書房裡,傅詢正揉著鼻梁看折子,聽見衛歸回稟,才抬起頭。

看見韓憫時笑了笑,不等他們行禮,就賜了座。

柳老學官暗自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年紀雖輕,氣度威嚴卻不比尋常帝王。

他一心為韓憫著想,坐下之後,恭恭敬敬地道:“多謝陛下賞賜。我這個學生年紀雖小,卻也是極有天分的,承蒙陛下厚愛,讓他在朝中為國效力、為君分憂。”

客套話說下來,韓憫插不上嘴,隻好把茶盞往老師那裡推了推。

傅詢也是客客氣氣地回了話。

說韓憫是不世出的文人,天上文曲星,得之可定天下。他就是沒去參加去年的科舉,要不楚鈺肯定不是探花郎。

韓憫心道:“對不起,琢石,我不是故意的。”

他又想:“我要是當了探花郎,就寫不了《聖上與探花郎》了。”

柳老學官見皇帝是真器重韓憫,放下心來,表情也放鬆不少。

君臣相談甚歡。

而後柳老學官請旨,要去宮中蘭台尋兩冊民間遺失的書卷。

他其實是想給韓憫個機會,讓他表表忠心。

臨走時還給韓憫使了個眼色。

韓憫堅定地點點頭,老師放心,我已經開啟了最強的口才技能。

老師一走,他剛要開口,可是對著傅詢這個人,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來。

他有些為難:“陛下……”

傅詢笑了一聲:“我的衣裳你什麼時候還我?”

“昨夜拿去洗了,早晨沒乾,大約下回進宮時帶給陛下。”

“你洗的?”

“是啊。”

——韓憫挽著衣袖,坐在小板凳上,麵前擺著一個大水盆,衣裳泡在水裡,他揪著衣袖使勁搓搓。

一邊搓,還一邊抱怨:“傅詢怎麼長(zhang)得這麼長(g)?衣裳也這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