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什麼樣的學生才有資格能喚自己的老師為“少傅”?
嘉芙想到舊朝傳聞,想到裴右安年少時的一些舊事,這些時日,隱隱地,她終於有些明白了。
裴右安自有他的信條和風骨,嘉芙再明白不過。
但從想明白那少年身份的一刻起,她就在為他捏一把汗。
他穿行於白天和黑夜之間,看似遊刃有餘,這些年,踏出的每一步,足下卻都如刀尖行走。
嘉芙又想起傍晚哥哥回來時偶提及的一件事,說白天在船塢,有人傳言,這幾日,曾有人遠遠看到朝廷十數艘戰艦下海,又重金招募熟悉海路的老漁民作向導,據說是要去打倭寇老巢了。
哥哥說起這事,很是興奮。
確實,真若早日剿完倭寇,這也意味著禁海令能早日解除,自然是個好消息。
但嘉芙心情卻十分忐忑。
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裴右安,他還是有事瞞她,並且,是件極大的事。
……
崔銀水隨裴右安去往荊襄,路上雖舟車勞頓,卻絲毫不敢懈怠,一路勤加服侍。這日到了南陽,離此行的目的地,新設的安化郡也沒幾天路程了,這夜,趕路終於到了驛舍,人困馬頓,驛丞見路引,知裴右安再度回來執事,殷勤奉迎,笑道:“裴大人德重恩弘,前次匆匆離去,百姓們至今還在念想,沒想到此次又回來了,實在是荊襄之福!”
裴右安問了幾句民生,隨後安頓了下來,時至深夜,崔銀水借送茶叩門入內,見他依舊坐於桌後,凝神似在寫著書信。
崔銀水不敢靠近,隻在門旁立著伺候,漸漸眼酸目澀,勸道:“大人,白日趕路辛苦,明早又要早起,也好歇了,我出來前,乾爹叮囑,說大人這趟是個苦差,要我好生服侍大人,大人若累壞了身體,怕乾爹知道了,要責備於我。”
裴右安向來下筆千言,今夜卻不知何故,更不知他寫的是給何人的書信,中間竟數次停筆,聽到崔銀水說話,抬起頭,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筆,道:“也好。我睡了,你也去歇了吧。”
崔銀水忙為他展開鋪蓋,等裴右安上了榻,方為他吹了燈火,自己輕手輕腳出去,帶上了門,一夜無話,到了次日,崔銀水早早起身,在外等候裴右安起身,等了許久,不見裡麵有動靜,大膽推門而入,卻見床上被衾整齊,裴右安並不在屋裡。
崔銀水忙喚來驛丞。驛丞道:“裴大人四更便動身走了,說你趕路辛苦,叫我不必驚動了你。”
崔銀水吃了一驚。
他這一趟西南之行,除了服侍,也被李元貴叮囑過,叫路上留意著些裴右安動向,若發覺有異,須立刻知照當地密所。一路行來,並無半點異常,卻沒有想到,今早他竟不告而彆,頓了頓腳,轉身急忙要走,一個同行的侍衛已攔住他,笑道:“崔公公,裴大人吩咐了,說這一路你辛苦了,叫小的們留你在此,好生歇息幾日,等歇好了,再去尋他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