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有想到,裴修祉竟然落到了蕭胤棠的手裡。
“劉將軍說,堂邑已被他困死,城內糧絕,廢太子叛軍,最多可再支撐十來天了。萬歲白日不省人事,此刻還未醒來,我怕被朝臣得知,朝廷生亂,還死守著消息……”
李元貴望著嘉芙,低聲說道,神情沉重無比。
嘉芙心裡清楚,蕭胤棠要自己半個月內過去,除了目下需以她為質,阻止劉九韶的攻城之外,想的再深遠些,應當也是為了日後防備裴右安所用。
但是裴右安的這個身世秘密,除了已去世的祖母、衛國公、皇帝、裴右安和自己外,這世上,應該再無旁人知道。
蕭胤棠到底是如何得知這個秘密的?難道周後從前也猜到了,曾在他的麵前提及?
嘉芙一時心亂如麻,手足更是冰冷無比。
蕭胤棠以太子之尊,一夕被廢,從雲端跌落泥潭,在庚州被囚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叫他借亂脫身,造反還不到一年,又遭失敗,倘真被逼到絕路,極有可能魚死網破。
嘉芙根本就不敢想象,一旦裴右安的身世秘密大白於天下,到時一切,將要如何收場。
“夫人,此事乾係實在重大,容不得有半分閃失,萬歲還昏迷不醒,我隻能擅做主張,將夫人請來商議。請夫人修書一封,將事情告知裴大人,我今夜便著人發出!”
嘉芙壓下紊亂的心緒,來到桌邊,就著預先備好的紙筆,匆匆寫了書信,李元貴以火漆封印,召入一個親信,交待了一番,親信納信入懷,立刻離去。
“李公公,信多久可以送到?”
李元貴眉頭微鎖:“以八百裡加急,五天可到,隻是裴大人萬一追擊深入胡地……”
就算消息能夠準時送達到裴右安的手裡,他人在關外,戰事纏身,也根本不可能於十天之內就趕的回來。
嘉芙閉目了片刻,睜開了雙眸:“李公公,十天之內,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趕到堂邑的。廢太子既要我過去,我去便是……”
“夫人,你怎能隻身涉險?萬萬不可!”
“我必須去,先穩住他,等夫君回來!公公你也知道,此事天大的乾係,不但涉我夫君和今上,更牽連到了元後。哪怕廢太子隻是恐嚇,也絕不能拿這個冒半分的風險!”
嘉芙臉色微微蒼白,聲音不高,語氣卻極其凝重。
“你不必說了,我意已決。你替我準備上路,我今夜就動身!”
李元貴定定地望著她,向她慢慢下跪,叩頭道:“奴婢遵旨!”
……
嘉芙趕回西苑,皇宮東北角那鐘鼓樓的方向,傳來三更鼓聲。
慈兒尚在睡夢之中。嘉芙坐在床畔,久久地凝視著兒子的睡顏,最後俯身下去,輕輕親吻了下他的額頭,隨即轉身,朝外而去。
崔銀水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隻知應是出了件天大的事,她要出宮,亦不知何時歸來,將小皇孫交托給他照看了,抹淚道:“夫人放心,奴婢會照顧好小公子的。”
嘉芙點了點頭,轉頭,最後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兒子,將他的麵容深深引入腦海,轉身離去。
……
昭平六年十月末,在那信中限定的最後一日,一輛載了個神秘女子的馬車,穿過千軍萬馬的陣營,最後停在了被包圍的水泄不通的東昌府堂邑城的西城門之前。
蕭胤棠立於城頭,高聲喝令劉九韶圍兵退出一箭之地,隨即飛快下了城頭,命人打開城門。
嘉芙身披一件從頭罩到了腳的鬥篷,隻露出半張臉,從馬車門裡彎腰而出,站在那裡,一雙妙目,注視前方。
城門開啟,一個身影從裡快步而出,朝她疾步而來。
多年不見的蕭胤棠,她上輩子最後夢魘裡的那個男子,就這樣,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蕭胤棠站在馬車旁,微微仰麵,秋日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夾雜著歇斯底裡般的陰沉之氣。他緊緊地盯著她,雙目一眨不眨,目光閃爍,漸漸地,唇邊露出了笑容。
他朝她伸出一隻手,要將她扶下馬車。
嘉芙避過,自己扶著車轅下了車,朝著城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