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太太緊緊抓著自己孫子的領子哭。
她兒媳婦何太太表情古怪,嚇的眼淚鼻涕流出來了,自己也不知道,她也壯著膽子質問了一句:“這~位?先生?大哥,他大爺,我們孩子說不認識你,你說被搶了……那,那證據呢?”
連賜都氣笑了,他指指自己:“我就是證據,我認識他們啊!我是受害者,證據?證據……哦,這樣吧!一會我去警署衙門報案,他們會為我立案的,到時候我們都在,總不能好好的冤枉了他們去……”
證據還不好找麼?你們都送到門上了。
何太太邊上的鄧太太臉色發白的回嘴,而她的這種回嘴,也就是老三巷的水平,我錯了,我知道,我就是不認,你能咬死我?
“這位,這位先生,您……說的真有意思!你說去,我們就去?你說誰就是誰麼?我們怎麼知道那些東西是你的……我們不去!不去!!”
她最後都開始撕心裂肺的嚎叫了。
“不去啊!!”
這就是垂死掙紮了。
講不清道理,就隻能不要臉了。
這一群人立刻又七嘴八舌起來。
反正就是不承認。
江鴿子看著不像話,就把小茶壺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那邊立馬又安靜了下來。
江鴿子看安靜了,這才問連賜:“到底丟了什麼東西呀?”
這個他還真不知道,也從沒問過。
連賜看看黃伯伯,他什麼腦筋,一看這老頭就知道有鬼。
黃伯伯卻不想說,他不能漏了當鋪的底子,端著人家的碗呢。
連賜撓撓頭,還笑了一聲,他語言透著一股子不懂世情的天真勁兒,挺沒所謂,並輕快的說:“嗨,也沒什麼,彆的不重要,錢什麼的,你們花了也就花了,可有幾樣肯定是一定要找回來的,有一個魚龍佩,這東西……是我的身份證明,雖然能補辦,可這東西是……”
他想起什麼,語氣便有些低落說:“那玉佩是我的憑條,就是給你們,你們拿著也沒有用處的,可我是要拿著去宗室內務局財務上,取我的月錢的。”
一屋子人臉色當下集體發白,吸了一口前年的涼氣兒。
還有人上牙開始打下牙,哢噠,哢噠哢的。
屋內內鴉雀無聲,甚至隔壁聽八卦的四太太心裡一驚,手上一使勁兒,竟把家裡的門簾揪下來而不自知。
連賜努力回憶自己的財產,並絮絮叨叨的羅嗦:“……還有那部相機,那是我存了兩年的錢,花了四千八百多貫買的飛躍二十一,那相機鋼號162,全世界現在也就兩百台,還有我的閣萊手表,那是我成年那時候,齊國宗室局送的,還有那支鏘納爾鋼筆,是我大堂哥所賜,對了……我的禮簪子能還我麼?那個是皇室給我的成年禮,以後我總是要祭祀的,不帶禮簪太失禮了……”
這都跟皇室搭上關係了?
到底有人撐不下去,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也都不鬨了,就瞪著眼睛,靈魂麻木的聽著。
連賜語氣輕鬆瑣碎:“我魚龍佩你們拿去做什麼呢?又不是好玉,成色很一般的……而且,你們拿著那個也沒有用處對吧,那簪子上麵有我的字呢,那簪子那麼細,抹去我的字兒,指定就折了……
至於其它的衣物,大概有五十貫現金,這些我不要了,好歹鴿子在這裡呢,我也要給他麵子不是?對了,我戶籍卡!這個必須還我,我要入鴿子家的戶籍的,沒戶籍卡很糟糕的,我還得去中州國補辦,還得驗血什麼的,很麻煩的……”
也不知道他回去,家裡給不給他作證,還承不承認他。
江鴿子端起茶壺,也沒等人家貴族老爺服務,他自己為自己服務。
怪嚇人的,嚇的他都渴了。
前生他電視裡常見英國那個女王,那個皇室。
說白了,那也就是靠著家族餘蔭,帶著全家刷娛樂圈的老太太。
她家老百姓就恨不得指著她鼻子大罵,瞧瞧你這家子,見天浪費納稅人的金錢等等之類……
換了九州這邊的羿瑾女王你罵罵試試,誰敢?
一腳給你飛到自由巷,叫你全家無國籍,一輩子就是個漂流劣民。
一口溫茶下去,江鴿子想起才將來這邊的時候,也捎帶的讀了半本民法。
蓋爾九州的皇族大概是在1768年還政於民的。
而這支皇族還政,還並非如同地球那般,因帝國式微而被迫還政。
人家是主動還政的。
九州皇室聰明的意識到,大時代到了,他們需要發出同一種聲音,並九國,共同聯合打造一個對外的國家同盟了。
其實說是還政,再數數中州國聯合上議院的席位就知道了,那裡有二百二十八席,民權代表占有數量其實並不多。
因此,九州貴族如今依舊掌握著九州的話語權,人家隻是不對外公開發聲罷了。
當初還政,為了保護自身的利益,貴族在民法中修訂了一係列以來保護,安撫,該階層權益的辦法。
這就是《貴族保護法》。
在《貴族保護法》總則當中有個連坐罪的變體是這樣規定的:
犯罪人服刑期間,犯罪人直係親屬,處稅金十倍刑……
大概的意思就是,如何明川等三人,如因其團夥搶劫,傷害貴族罪行成立,假如判決二十年徒刑,那麼在他們服刑期間,他們的直係血親內的父母,兄弟姐妹收入當中的稅金,就要按照十倍繳納至何明川他們服刑完畢止。
而這些法律,在地球人江鴿子眼裡是相當可笑的,他覺著九州法律充滿漏洞,就是因為《貴族保護法》而無法實現的公平,而不能稱為法。
鄙夷歸鄙夷,一種製度的形成,都需要從本源上去分析形成原因,當初九州貴族還政,是讓權而非勢弱。
再換個角度,當初人家就是不還,就各自為政了,你又能如何呢?
那不過就是人家預料到了,時代總會進步,整個的九州發展被貴族這個不斷增大的蠕蟲在吞噬。
最後皇室拿起刀,血淋淋的砍了自己,卻徹底祛除了毒瘤,九州才有了飛速發展至現在的兩甲子歲月。
因此,地球人江鴿子認為,此地法律不公道公平,卻可理解。
它不過是時代進程當中的一抹浪花而已,總有一天巨浪總歸會平息的。
江鴿子想到了,這些本土人沒想到麼?
所以他們嚇傻了,都蒙了!
好半天兒,老何太太顫巍巍的推了一下自己孫子,嘴唇顫抖的問他:“川兒,東西呢?”
何明川小臉發白,茫然的搖頭。
沒出過老三巷的小家夥,平時紮著堆兒欺負人,四處撩貓逗狗可以,如今闖禍闖的沒了邊兒,他們才發現,自己就是個小螞蟻,隨便誰一抿,都能讓你粉身碎骨。
你粉身碎骨不要緊,問題是你全家都要粉身碎骨了。
以前因他舅爺爺是黃伯伯,老街坊都給麵子,也不計較。
這孩子就覺著自己十分了不得。
他家裡慣著他,奶奶,舅爺爺常貼補他兩零花,他兜裡有錢,小夥伴自然多。
被簇擁著成群的出去,成群的進來,這孩子就以為自己是老三巷的老大了。
都覺著,誰家孩子不是這樣,孬幾日,到了年紀,自然而然就長大了。
都覺著,長大了就好了,他們總有一天會好。
可是,如今不能好了呢!
怎麼辦?
全家都要被帶累死了。
老太太看孫子不說話,就回身抓住鄧家的孫子問:“阿農,這位先生的東西呢?”
老太太一輩子都沒使過這麼大的勁兒,鄧長農手上有傷卻也不知道疼,他白著臉喃喃的說:“賣……賣了!”
“賣了……賣哪兒去了?”
“賣舅爺爺恒澤當了……”
黃伯伯家一直沒吭氣的兒子黃楚旭忽然在後麵沒好氣的來了一句:“什麼叫舅爺爺的恒澤當?誰是你舅爺爺,我們一家都是端人飯碗的,什麼時候恒澤當成了我家的……”
他話音還沒落呢,鄧長農他爹蹦了起來,對著兒子後心就是一腳:“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個孽畜,反正家破了,就!誰也不要活了!!”
他這樣一說,三家這才想起來,闖禍的這三根災苗子,這是捅破天兒了。
又氣又急之下,就一起上去,對著他們一頓毆打,下了死手的那種打。
這下子,這是父愛也沒了,母愛也沒了,什麼愛都沒了,就恨不得沒有生這個孽畜出來。
泉大一家兄弟八個,老南街的祖傳七八代的混子,人家聰不聰明?遇到過不去的坎兒,人家照樣往後退。
這三個兔崽子眼睛是瞎窟窿麼?怎麼什麼人都敢搶?你不看穿衣打扮麼?
事實上,連賜那天打扮的還不算富貴,隻是他胸口的相機看上去,有些貴罷了。
看著鬨成一團的人不像話,江鴿子拍拍桌子說了句:“成了!要打回家去打!甭跟我這裡鬨騰。”
這群人瞬間凍住,他們眼巴巴的看著杆子爺。
沒錯,杆子爺是爹,是娘,是天王老爺都可以,隻要您能救救我們。
江鴿子的眼睛默默的看向屋子邊緣。
在那邊,不知道是誰家七八歲的孩兒,正怯怯的抓著長輩的褲子,露著半個腦袋,兩眼黑漆漆的看著他。
江鴿子不表態,屋裡人又一起往黃伯伯那邊看。
黃伯伯也是嘴唇哆嗦,又急又恨的看著自己外甥孫子問:“錢兒呢?那是一千五百貫!”
“多少!?”
有人驚叫起來!
黃伯伯嘴唇哆嗦:“一千,五百貫……前櫃給的現鈔,不留底,不贖當,賣斷!!”
那不是一個兩個,那是一千五百貫!!
自己大外甥,何明川他爹在藝術畫廊做應門子,給人開門撐傘,一個月才拿三貫錢。
何明川看著他舅爺爺,嘴角都被他媽揪裂了,他喃喃的張嘴,滿口血的說:“給……”
林家那個林苑春在後麵忽掙紮的大喊了一句:“何明川!你閉嘴!你發過毒誓,說出去天打五雷轟,說了腸穿肚爛……”
何明川雙目赤紅,流著眼淚猛的看向他,撕心裂肺的喊著:“腸穿肚爛吧!!死就死了吧!!我死了沒關係呀!我爹媽!!我弟弟妹妹總要活著吧。”
可是,他不能死啊。
《貴族保護法》裡,沒有身死債消這一條。
你死了,你父母兄弟姐妹照樣給你背債,而且還是無期徒刑。
這就是連坐罪的殘忍。
死也是反抗。
林苑春他爹上去就踢了兒子一腳,這一腳許是想把他踢回母胎裡的,林苑春摔倒在地,半天沒喘過氣兒……
何明川看看低著頭不說話的鄧長農,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到:“飛艇站開長途車的老眼兒拿了兩百貫抽水,剩下一千三百貫給了曉……曉靜姐了!!”
他說完這話,屋子裡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