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窗戶上糊的紙透風, 寒風從那破洞裡灌進來吹到薑毓的臉頰上,生生的冷。
“先秦妃她……有過身孕?”薑毓的心中微震。
不是說因為這麼多年祿王府裡的女人肚子都沒有一點消息, 所以外頭還傳言祁衡不行嗎?秦妃小產過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外頭一點風聲都沒有?
“先秦妃雖然不得王爺寵愛, 但畢竟是王妃,總歸比我們這些妾室有福氣些, 有一回先秦妃帶著妾身去廟裡祈福, 在寺中忽感不適請主持把脈, 誰料竟是喜脈。”
錦月的眼中透出不易察覺的喜色, 仿佛是在憧憬, “先秦妃原本是想將這個消息告訴王爺,可王爺卻被莊姨娘留在了青梧軒,先秦妃的性子倔強,便將此事忍住了, 想等到胎坐穩了再與莊姨娘計較。隻是不等滿三個月, 先秦妃就忽然半夜腹痛……”
薑毓隱隱察覺了些, 反問道:“先秦妃自己忽然小產, 或許是身子弱,又與莊姨娘有什麼乾係?”
錦月眼中含了一層水光, 眉目淒惶:
“莊姨娘借著府中門禁, 硬生生攔下了要去請太醫的下人,哪怕是求到了青梧軒的外麵,可青梧軒的下人卻借口主子已經睡下,連門都不願意打開, 硬生生拖得先秦妃肚子裡的孩子徹底沒了希望……倘若不是先秦妃身邊的下人忠心,拚死在青梧軒外呼喊引得王爺追究,恐怕先秦妃也在當晚便喪了命。”
“莊姨娘若真謀害了王府嫡嗣,哪怕王爺不追究,皇後娘娘也不會放任不管。可為何先秦妃都去了這麼久,莊姨娘現在依舊安然無事?”
“是因為……”錦月緊緊攥著手下的被褥,甚至嘴唇都微微顫抖,“王爺回護了莊姨娘,生生按下了此事,至始至終不曾請過太醫,還將先秦妃身邊最親近的丫鬟杖斃了……”
薑毓的眼裡不自覺微微深了,倘若真是如錦月所說,這便不僅僅隻是祁衡寵妾滅妻,對莊慧娘寵愛到無法無天的地步,甚是已經沒了最基本的底線,簡直讓人聽之生畏。
“那後來呢,先秦妃便沒有自己申辯過嗎?”
到底是王妃之尊,哪怕自己對付不了妾室,那還有最後一個方法,隻要拚著臉麵不要將事情捅到皇後麵前,謀害王妃這一條死罪,相信朱皇後會很樂意替秦妃立時解決了這個寵妾。
“先秦妃小產傷了身子一病不起,又加之悲憤難當,纏綿病榻許久,終究是撒手去了。”錦月低下頭,淚水簌簌落了下來,哽咽不已,“我們這些知道真相的舊人,也在先秦妃去後發賣的發賣,貶去莊子做苦役的做苦役,整個王府裡還知道真相的,怕隻剩下葉姐姐一個人了……”
薑毓的喉嚨有些發緊,可還保存著理智與清醒,“可我聽說,先秦妃病後,宮中是有派太醫來瞧過的。”
錦月猛地抬眼道:“先秦妃病重之後宮裡的確來過太醫,可是那太醫縱使看出什麼,事情過去這麼久早已沒有了證據,太醫又豈敢胡說,也沒有人能出來闡明真相,隻能讓事情這麼去了。”
錦月臉上的淚水漣漣,捂上了嘴失聲痛哭,隻從指間的縫隙裡落出幾個字來,“那莊姨娘害了所有人,唯一剩下要鏟除的隻剩下葉姐姐……王妃……王妃一定要明察,不要讓小人……害了葉姐姐……”
“行了。”
薑毓的臉色很不好看,這樣齷齪醃臢的事情,是個人聽了心中都會義憤填膺,可況是薑毓這個現任的王妃。
按道理在她這個位置上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莊慧娘這樣一個既得寵愛又在府中獨攬大權的妾室,可這個妾室不僅比正妻還占儘風頭,更是心思歹毒謀害了主母,光聽著就讓人心中發涼。
還有祁衡的所作所為,偏袒包庇逼死了自己的正妃,可謂喪儘天良令人發指。
可即使是這樣……
薑毓暗自沉下了一口氣,眸光淩厲鋒銳:
“今日所言,你若是聰明就該知道一個字都不能往外說,倘若敢有一字胡說傳了出去,便讓你和你的葉姐姐一起隨了先秦妃而去。”
即使是這樣,薑毓依舊不能在外人前暴露了自己的心思,甚至要為了整個王府而倒封住錦月的嘴。
錦月的眼睫低垂著,隻有一顆顆的淚珠子往下淌,哽咽裡漏出兩個泣不成聲的字,“妾身……妾身不敢……”
薑毓的眉目冰寒,暗自深吸一口氣掐了掐手心穩住心神,轉身出了門外。
屋外,冷風迎麵,厚重深沉的雲層壓抑晦暗。
……
薑毓沒有在白柳莊裡多待,隻住了一晚,隔日便回轉了王府。
祁衡依舊是沒有音訊的,薑毓也沒有心思去理會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天寒地凍,薑毓回了王府半日,院子裡便有人出府去請了太醫。祁衡不在府裡,薑毓也沒費心力編什麼病由,隻是托詞說身上不爽,要找太醫瞧瞧。
長貴領了王府和肅國公府的信物去,廢了好些時光,終於往太醫院裡請了一個中年的太醫過來。
“下官參見王妃。”
屏風後頭,太醫背著藥箱規矩跪下行禮。低著頭的餘光裡卻見跟前的屏風叫人搬起移走。
“於太醫。”
榻上,薑毓閒適而坐,根本不似有恙,手中一盞香茗熱氣氤氳。
“聽說於太醫是南方人士,原隻是行醫鄉裡的赤腳大夫,可早些年偶然得回鄉祭祖的太醫院院判賞識,推舉入了太醫院,不知是否?”
與太醫也是在宮裡混跡良久,自然知道這架勢絕對不簡單,不慌不忙道:“王妃明鑒,下官不過一屆鄉野布衣,幸蒙閆太醫的賞識才進了京城,也蒙宮裡的貴人們抬舉,才進了太醫院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