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今日逸王妃來尋我了,他想求你保下逸王世子。”
祁衡為薑毓掖好被子,“聽說了。”
“王爺怎麼想?”薑毓問。
“你覺得呢?”祁衡反問,“我該幫嗎?”
薑毓不愛管外頭的事,也不怎麼會過問,既問他,便是她有了想法要說。
“稚子無辜,那些鬥爭牽扯了他們,未免殘忍。”
逸王世子才幾歲,他甚至還根本不能明白父輩之間的鬥爭,卻要為此被犧牲掉。
祁衡的眸裡一派冷淡,道:“並非無辜就不會被牽扯,何況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並不無辜,你也應該明白的。”
這世上太多無辜受難的了,譬如邊境死在蠻夷刀下的百姓,何其無辜,可因為他們是中原的百姓,在蠻夷眼中卻並不無辜,或許也知道他們無辜,卻並沒有理由放過。
“逸王殿下呢,他怎麼想?”
世子也是他的嫡子,難道他就能眼睜睜放棄?
“輪不到他怎麼想。”祁衡冷淡道。
逸王的一切都是崔氏給的,沒有崔氏也沒有他的今天。
“逸王妃說,她隻有世子一個孩子,哪怕以後還會有其他的孩子,可世子祁鉞隻有一個。”
薑毓的唇邊有淡淡的笑,望著祁衡眸子明亮,“我覺得逸王妃說的很對,王爺以為呢?”
兜兜轉轉,到底是到了這裡。
祁衡的眸很沉,一種靜水無波的沉,“你若執意要,我隻有依你,可你也要知道後果。”
“閆太醫說,還有五成的把握,”薑毓的唇角淡淡揚起,“懷孕的時候辛苦一些便辛苦一些,哪個女子懷孩子的時候不受罪的。”
“你可知,若你為了生養孩子落下病根傷了身子,那是養不好的病,十有八\\\\九這樣的女人都會早逝,也根本熬不到自己孩子長大的時候。屆時隻剩下一個從娘胎裡就病弱的孩子,不提他今後能否建功立業出人頭地,拖著那孱弱之軀能活多久,從小做個病秧子便是最大的折磨你有沒有想過?”
“而且,若是你沒了,你彆想著我不會再娶,形勢也容不得我不娶,那時孩子有了繼母,你覺得繼母會怎樣對待這樣一個病怏怏的嫡子?我會喜愛這孩子,是因為這是你和我的孩子,若是因為那孩子沒了你,我縱使不會恨他,也絕不會喜歡他。”
“毓兒,”祁衡的眼裡冷靜到沒有感情,“你知道我不是危言聳聽,這些後果你都要想清楚。
“你不會的。”薑毓的眉眼卻始終彎彎,“縱使沒有我,王爺隻會更加愛護這個孩子,絕不會讓人欺侮他。”
“王爺會因為先皇後而隻對一個女子好,那樣看在王爺自己幼時的經曆上,王爺也不會讓繼母欺侮這個孩子。”
“你不必與我說這些好聽的,”祁衡轉開眼去,淡漠道:“你若是看不見了,豈知今後會有什麼變數。”
“王爺……”薑毓伸手抓住祁衡的手,喚著祁衡回頭,一聲比一聲嬌軟,“王爺……”
“薑毓!”
祁衡反握住薑毓的手,狠狠用力,似是有訓斥梗在喉中,可看著薑毓的眉眼終究是說不出口。額角的青筋跳了幾跳,緩緩平靜。
“我會請大夫住進府中每日為你把脈,閆老頭剛才也說了,頭三個月,直到胎坐穩之前你不許出門,最好連地也不要下,之後幾個月倒時候再看,倘若脈象一直不好……”
祁衡握著薑毓的手又緊了緊,像是警告,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那便是這個孩子與我們沒有緣分,便怪不得我了。”
祁衡冷著嗓音說完,至始至終一眼未曾肯看薑毓,側臉冷峻地仿佛結了冰。
薑毓的笑意溫婉又甜美,拽著祁衡的手臂往自己的身旁拉,“我便知道,王爺待我最好。”
……
秋風瑟瑟,連綿秋雨打落一地殘葉。
薑毓有孕,這一事祁衡自然是瞞得嚴絲合縫,那一日接連延請兩位太醫,也隻說是祿王妃偶感風寒,
沒有兩日,祁衡尋的大夫便住進了府內,煎藥熬藥俱在院內的小廚房裡,除了院中近身服侍的下人,沒有人知道薑毓有了身孕。
正好原本薑毓便是沉靜不愛出門的性子,天氣漸冷時令也不好,便借著一句祁衡偶感風寒光明正大的閉門不出,靜了心在床上養胎。
祁衡雖是生了好些日子的悶氣,卻也再不會成日難見人影,即便是再忙碌夜裡總是要回來陪著薑毓用過晚膳,夜裡不敢與薑毓同床,便在屋中又支了一張榻。
府外的情勢幾乎叫祁衡封死,外頭的風大雨大,薑毓在府內一概不知,翠袖和翠盈也不會在無意間說嘴起外頭的事情。
薑毓不知道逸王世子和崔氏的事情到了何種的地步,朝堂裡又刮起了什麼樣的大浪,待四個月後胎象趨於穩當的時候,隻聽說祁衡的外祖回京起複,任了戶部尚未之位,而祁衡叫她知道這件事情,不過是因為此時已臨近年關,林尚書起複回京自然也有一場聲勢浩大的大宴。
“你胎象才穩,明日去了,在前頭露個麵就好,後頭有院子已經收拾好了,倒時候讓李大夫也過去,方便隨時支應。”
又是一日落,祁衡坐在薑毓的床沿邊細細囑咐,瞧著床上的丫頭即便是好吃好喝養了四個月,可臉上的肉也一點都沒長。
“知道了,”薑毓笑著,“好些日子沒有出門,都快不識得出門的路了。”
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養胎的四個月,連踏出屋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即便有時憋悶到窒息,可薑毓還是忍了下來。
“辛苦你了。”祁衡的眸底略暗,是隱忍的心疼,“不過所幸,我手上的事也了了,馬上就能回來陪著你了。”
“給我摸摸,他今天動了嗎?”祁衡伸手探進錦被中撫上薑毓微微凸起的肚腹,大約是動過胎氣身子虛弱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薑毓原本就不容易顯懷的緣故,明明已經快臨近五個月的月份,薑毓的肚子還不是很大,讓冬日的衣裳一遮掩,很難看出端倪。
薑毓的手覆在祁衡的手背上,眉眼中是淡然的幸福,“動了,下午的時候動得可歡騰了。”
祁衡將手覆在薑毓的肚腹上,手底下並沒有動靜,可祁衡的心中依然一派暖融,“幸好你胃口尚好,沒有消瘦,不然明日出門,真是怕風將你吹走。”
當時薑毓要留下這個孩子,他生氣嗎?必然是生氣的。可他又何嘗真的舍得過。他這輩子的第一個孩子,他與薑毓的孩子,他喜歡寶貝還來不及,隻是上天終究不能讓他輕易得到,才非要給他捆上這樣的枷鎖。
“毓兒……”祁衡看著薑毓,便忍不住湊上去輕輕吻了一下薑毓的唇,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將臉貼上了薑毓的臉,緩緩的廝磨,流連。靜謐無聲裡,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說,內心的纏綿難舍卻儘在那不言不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