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走了之後,折絳又成了一個家裡蹲,如今跟她一塊蹲的便是已然十八歲“高齡”的莫青寶同學,作為京都已經能被人數的出來的大齡剩女,莫青寶童鞋的名聲不是很好,都猜測她是不是有什麼大毛病,又或者嘲笑莫夫人待價而沽,結果將好好一個妙齡少女沽成了老姑娘,實在是不理智,這還間接的讓那些挑剔的夫人們紛紛看清如今的婚姻市場是買家市場,賣家市場還未到來,家中有女兒的,還是早早嫁出去吧,不挑了。
為了這事,莫夫人氣的在床上躺了三天,讓莫青寶跪在地上,指著她的鼻子從多年前的不懂事罵到如今的像個不知動彈的死豬樣,可惜莫青寶如今真有點進入佛門的意思,雖然還沒有哪個神仙肯點化她,可是人家已然一副冰霜淡然的模樣,讓大嫂嫂流了不少淚,一見著莫青寶就哭,拉著她的手就勸,學得了董媽媽做祥林嫂時的七分風采。
所以,比起變成了潑婦的莫夫人和怨婦的大嫂嫂,莫青寶如今最喜歡呆在折絳這裡蹭吃蹭喝,一呆就是一天。
“所以,你真不打算嫁了?”折絳一邊逗著平慧,一邊問:“你再繼續來,你阿娘就要罵我了。”
莫十三笑著道:“如今你娘家勢頭正旺,過幾天你那大姐姐一家也要進京了,還是江南治水有功實打實升上來的工部侍郎,她正想巴結著你呢,怎麼會罵你?”
折絳就認真的道:“你說話就說話,彆總夾槍帶棒的。”
莫十三撇了撇嘴,“我就這樣。”
平慧就咚咚咚跑過去獻殷勤,“姨,姨,給你糖糖,好吃。要笑,不哭。”
莫十三愛死了平慧,連忙將人抱起來,“還是我們家平慧好。”
折絳瞪她一眼,“你也著實不少了,彆隻顧著置氣,再說了,當年的事情,大嫂嫂都看開了,你還記著做什麼?”
莫十三頂嘴道:“女兒家一定要嫁人麼?我還就不嫁了,我嫁了做什麼,等我難產都要去世了,等著她們找人來替代我?”
她嗤笑一聲,“我家倒是沒有姐妹了,不知道夫家有沒有,嘖嘖,要是夫家沒有,夫家的娘家也有啊。”
折絳:“........”
她氣的想錘爆了莫十三的狗頭,可是人家確確實實被傷透了心,她隻能轉頭回了大嫂嫂:“不是說笑的,就是不想嫁人了。”
大嫂嫂如今的性子越來越火爆,拍桌子大罵:“雖說是生生父母,可是當年卻做出那種拿女兒換權貴的事情,哪能不讓人寒心?”
倒是沒怪莫十三,而是將氣全部撒在了莫家老爺和夫人的身上,尤其是莫老爺:“我阿娘倒是不敢拿這種主意,我阿爹卻是不管女兒的,至今都未跟我說過一句道歉的話,我真是,真是——”
若不是還顧及孝道,折絳敢保定大嫂嫂要大罵出口了。
她如今的脾氣可了不得。
於是這股氣,就拖到了沈明行回來的時候。折絳早就把握好了時機,拉著來剛下值來接她和平慧回去的沈明臻一起厚著臉皮留下來吃飯看戲,果然,在吃飯之前,大嫂嫂進行了對沈明行的日常數落。
大嫂嫂許是生了兒子之後,腰杆子瞬間直了不少,且很是理會錯了折絳說的“像大哥哥這樣的男人,就該調/教成你自己喜歡的樣子”——折絳敢指天發誓,她說的是要在細節上,情感上,行為上對大哥哥這個人發動來自妻子的攻擊,運用的是心理學,行為學,以及愛情學的三觀和策略,本來是想重點突出潤物細無聲!
誰知大嫂嫂天賦異稟,也不知聽了之後回去想了什麼,將折絳畢生所學的經驗活生生化文為武,好生生一個賢惠溫婉的沈家大少夫人,一夜之間進化成了母老虎。
還是動不動就吼的那種。
可更讓她震驚的是,大哥哥開始有反應了。
就比如現在,大哥哥從外回來,衣服上沾染了些許酒氣,大嫂嫂鼻子靈,瞬間衝著大哥哥就劈頭蓋臉的道:“說了多少次了,出去少喝點,少喝點,你如今都官拜戶部尚書了,又是這麼個性子,難道不喝酒,就能得罪人了?”
大哥哥摸摸鼻子,小聲的道:“知道了。”
大嫂嫂鍥而不舍:“是不是又跟老邢喝酒去了?”
大哥哥再次低頭:“嗯——”
他其實很不想說話,說話是很累的。
在外麵要應付虛與委蛇的同僚,還要處理各種送上來的緊急文書,每天都要累癱了,所以每次莫氏即使再小意溫存,軟綿綿,細聲聲說話,他都是沒有力氣去回應的。
可是,如果莫氏像現在這般吼他,沈明行便覺得,嗯,她應該生氣了,還是回應一下吧。
可是——沈明行疑惑的抬頭:最近怎麼總是生氣啊?
大嫂嫂卻不顧他的神色,數落起來:“那個老邢,自己喜歡喝酒就算了,卻總拉著你去,他以為你像他一樣牛高馬壯的,喝酒像喝水嗎?再說了,你身體什麼樣你自己不知道嗎?你能跟他比嗎?”
真是煩不勝煩。
沈明行恨不得捂上耳朵。
於是這回說的話長一點了,主動將事情闡述清楚:“我原是拒絕的,可是許大人也在,盛情邀請,實在是推卻不了,便也去了。”
大嫂嫂便不再說了,冷下臉道:“知道了。”
沈明行舒口氣,喝口茶,便用自己最後一點精力去逗閨女:“平安,今天練字了嗎?”
平安端著臉,跟沈明行一模一樣:“練了。”
沈明行再問:“認得了幾個字啊?”
平安:“十個。”
沈明行便滿意的點頭,一大一小坐在旁邊等飯,平遠眼巴巴的瞅著,瞅了半天也沒聽見他爹問他,於是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將沈明臻心疼的喲,跳起來就像大嫂嫂一般數落沈明行跟沈路一般偏心眼,跟沈路一般無情,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明行拿著雞毛撣子打出了門,狼狽摔倒在地。
折絳看看雞毛撣子,再看看看見自家爹被打氣的嗚哇嗚哇要去咬她家大伯父腿的平慧,尷尬的拍拍她家閨女的屁股,“這孩子,恐怕是餓了,我帶她回去吃飯。”
因為沈明臻,他們一家子都沒能混口飯吃。
路上折絳就罵沈明臻:“人家大嫂嫂罵大哥哥,那是打情罵俏,大哥哥心裡有數呢,你罵算是怎麼回事?現在好了,飯都沒吃成了。”
沈明臻瞬間撿著她家的話頭給自己找理由:“我這不是為了讓大嫂嫂看看,大哥哥待她有多不同嗎?”
折絳:“.......你這順驢下坡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好了。”
然後見平慧還委屈巴巴的,便隨意哄道:“不是阿娘不讓你去咬大伯父,隻是他的腿多臟啊,你可是乾淨的小貴女。”
平慧便將眼神轉向她爹那裡,沈明臻認真的對著女兒解釋:“你阿娘說的沒錯,你大伯父太臟了!下回可不能咬人了,但他不懂藩語,你可以用藩語罵他!”
折絳:“.........”
平慧卻高興了,真真一個眥睚必報的性子,拍著小手笑著喊:“%%%%!”
折絳:“........她說什麼了?”
沈明臻立刻接過平慧抱在懷裡,大聲道:“沒說什麼!”
然後快走幾步,小聲的對平慧道:“可不能罵祖宗,他祖宗就是祖宗,咱們祖宗還是很不錯。”
見著平慧不解的目光,沈明臻隻覺解釋過於艱難:“祖宗就是.......哎喲,反正你都兩歲了,要懂事,可不學不好的,罵人是不對的。”
平慧也小聲起來:“阿爹!罵了!”
沈明臻點頭:“對了,阿爹是罵人了,可阿爹知道錯了,你現在還不知道錯,所以你可不能罵。”
平慧更加不解了,“阿爹!罵!”
沈明臻繼續點頭:“沒錯,阿爹剛剛讓你罵你大伯父,可是阿爹能讓你罵,你卻不能罵,你得懂孝道啊。”
平慧:“.......”
她突然嗷的一聲哭出來,伸出手要折絳抱:“阿娘!阿娘!”
折絳趕緊上前,“哎喲,我們平慧怎麼哭了?”
平慧趴在沈明臻懷裡,手摟著她家阿娘的脖子掉眼淚水:“難,太難了!”
折絳:“.......”
她回去就跟沈明臻商量:“還是個孩子呢,這麼小,教那麼多做什麼?”
沈明臻就道:“她說的特彆對,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說這麼好的!”
他嘀咕一聲:“你就不行。”
平慧在旁邊學話:“不行,不行!”
孩子到這個年齡段,特彆喜歡學彆人說話,平慧就特彆喜歡學沈明臻的,且這丫頭心裡有股子偏向,凡是她和沈明臻吵架,她都幫著沈明臻,隻有沈明臻惹著她時,她才會偏向她。
折絳索性不管了,蹭蹭蹭的讓茶一去廚房吩咐做飯,然後道:“我明兒個帶著平慧去我阿娘那裡,就在那邊睡了,後天再回來,你後日下值了就去折家接我。”
沈明臻點頭,“你大姐姐要來,嶽母高興壞了吧?”
折絳嗯了一聲,“去年大姐夫突然要再留一年,母親又不好回雲州,在京都待的難受,如今大姐姐總算要來了,她也能幫著帶帶孩子,總算不是整日都跪在佛前撿豆子,抄佛經了。”
沈明臻便沒有說話了,第二日一家三官老爺出了門,折絳便抱著平慧去了折家。折母這幾日有些病了,躺在床上將帷幔攏了,不肯見平慧,折絳就讓茶一抱著平慧坐在不遠處跟折母說話,折母對平慧最是喜愛,可以說是到了溺愛的地步,平慧要什麼都給,小丫頭鬼精的很,每回到外祖母這裡來,都要搶一堆東西回去。
折絳安頓好了一老一少,帶著紅春,紅夏,紅秋以及紅冬都去了大廳,折家主子雖然現在隻有一個,可是仆人卻在這兩年裡添置了不少,更因為大姐姐和大姐夫這次上京,已經說了不會帶多少奴仆,於是折母便未雨綢繆,買了放在屋子裡,讓貼身媽媽劉媽媽□□,省的將來不會伺候主子。
紅春,也就是茶一出嫁後,大嫂嫂給折絳挑的四個丫頭之一——她們本來都是有名字的,可是大嫂嫂說新到主家,還是換個名字為好,又是伺候折絳的,硬是要她給這四個丫頭改個名字,折絳想來想去,還是給她們從了紅字,她覺得紅字特彆好聽!
什麼都沒紅紅火火的好,紅色的衣裳最好看!
又恰逢沈明臻在,覺得奴才也該齊齊整整的,要覺得是一家出來的,便從了空春他們的名字,最後兩相拚湊,哎,反正折絳覺得挺好聽的,沈明臻也十分滿意,隻有大嫂嫂覺得這兩貨審美堪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四個紅不愧是大嫂嫂□□出來的,有兩個還會些功夫在身上,很是受平慧喜歡,時常表演些雜技給平慧看——聽說她們被買來之前就跟著她們的爹在江湖賣藝,也算是手藝人了。
這兩個會武功的,折絳就覺得應該好動些,一個叫紅夏,一個叫紅秋,另外一個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就叫紅春,最後哪一個穩重點的,就叫紅冬。
瞧,取的名字也是有寓意的!根本就不是審美不好。
四人到了折絳身邊一段日子後,穩重的紅冬隱隱有了指揮權,在四人中占據了大丫鬟頭領地位,讓折絳嘖嘖稱奇,她私下裡跟大嫂嫂道:“我還以為紅秋和紅夏其中一個上呢。”
畢竟認識嘛。
大嫂嫂就覺得折絳還要曆練。
她道:“作為上位者,要會識人,有些人一看就可靠,有些人一看就不行,你還是要多學學。”
於是家裡的人練習完了,就來練習下折家的人,到大廳的時候,那裡已經站了二十幾個人,這些人即將要分些給大姐夫和大姐姐那裡,倒是折母自己隻留四個伺候。
二十三個人裡,一共有五個小管事,她坐在那裡,慢悠悠的跟管事婆子管家說話:快入冬了,可買好了冬日裡的衣服,做針線的婆子,自封是針線房的管事婆子說讓折絳待會過去看看料子怎麼樣,廚房說夫人吩咐了,大姑奶奶馬上要回來了,沒帶廚子,要再買一個廚子回來.......凡是能上來說話的人都有條不紊,倒都是穩重人,看著都可靠。
折絳就隨手指了一個站在後頭的婆子,那婆子突然被指,很是驚訝,看著三四十歲的人了,倒是不害怕,但回答問題,就比之前的管事婆子少了些氣勢。
但這也應該是她沒有做過管事的緣故吧?
折絳看看她,再看看紅冬,覺得大嫂嫂說的對,還是覺得紅冬比起其他三個紅除了穩重好似沒有彆的優點了。
遂總結:識人路上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啊。
於是擺擺手,意興闌珊的讓人散了。
本以為這是個插曲,結果下午廚房就來報,說是廚房的管事婆子跟被折絳單點出來的那個打起來了,爭吵不休,一個覺得自己要上位了,一個覺得自己要威脅了,本就不對付,結果被這麼一激,矛盾爆發,得了,鼻青眼腫的對著打,讓折絳震驚不已。
不過既然發生了矛盾,折絳便覺得要解決問題,正要叫人來問問到底怎麼回事,折母就風輕雲淡的道:“都拿了她們的賣身契找人來賣了出去,明知大吵大鬨會驚著主子,還敢任意妄為,簡直就是沒將主子放在眼裡。”
然後拉著折絳的手道:“她們這是欺負你呢。”
可自己被欺負了嗎?
感覺還好啊。
折絳就覺得自己都二十歲的人了,好像越來越退步了——嗯,回去還是搶了大嫂嫂的管事權,繼續接著曆練吧。
倒是折母笑著道:“可阿娘喜歡你這樣,管這些事情做什麼,你大嫂嫂是個好孩子,必然不會虧待了你去,你能享福,就要順其自然的享福,否則等以後分了家,有你累的時候。”
折絳眨巴眨巴眼睛,發覺自己比之折母都差遠了。
她其實骨子裡還沒學會這種上位者的觀念。
用兩個被趕出的婆子立了威,折絳發現,第二天折府的人對她這突然掌權的姑奶奶有些忌憚了,且十分討好,她下次再來的時候,有一個管花鳥房的婆子還跑過來跟她獻媚:“五姑奶奶,這是前兒個剛買回來的八哥,還會念詩呢,您聽聽?”
這是來討好她了。
折絳那一刻,莫名升起了一股欣慰感。
於是,她十分和氣的,嘉獎的,誇道:“很好,你很好。”
那婆子激動的都要飛起來了。
折絳就覺得,被人拍馬屁真的很舒服啊。
她回去之後,將這番感悟說給沈明臻聽;“之前好像從沒有人這本特意討好過我?”
沈明臻道:“你之前管事媽媽有董媽媽,董媽媽走了之後,便有茶一管著,其他人你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哪裡給過人家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