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在辦公室坐下, 新來的辦事員小李正在拖地, 看到他進來,趕緊沏了一杯熱茶。
教育局的工作其實是很清閒的, 尤其孫衛華主管的這一塊兒平時沒什麼事兒,即便是有事兒, 也可以安排人去辦。
他小口小口的喝著茶,翻看著今天剛送來的報紙。
通常看完報紙, 他習慣去對麵的大辦公室逛一圈,一方麵表示對手下的關心,一方麵也是做給上麵領導看的。
教育局局長的辦公室和他隻隔了兩道門。
然而今天孫衛華完全忘記了這個習慣, 他看完報紙, 將小李支出去, 自己關上辦公室的屋門,腦子反複想的是,瞞天過海這四個字。
是的, 一開始他聽到竟然有人冒名頂替彆人上了大學, 是自動站在被頂替的那一方的, 很為那個學生感到氣憤和不公。
農村人不比城裡人, 考不上大學還可以通過招工參加工作,在農村上學不容易,考上大學更不容易,可以說考上了大學是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比如他自己,雖然是憑推薦上的大學,但畢業後就是乾部身份, 國家分配工作,而且還找了大學同學當老婆,已經是標準的城裡人了。
但是假如當年被推薦的不是他,那他現在在乾什麼?也許就在家裡種莊稼,最多被哪個工廠招個工當個工人,每天兩班倒或三班倒的混日子。
那些頂替彆人上大學的人真的是黑心肝!
但他氣憤歸氣憤,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自家老三。
在這七個孩子裡麵,老大老二從小不愛學習,現在早參加工作了,老四老五也是貪玩,老六老七年齡還小,唯有孫梅梅自小乖巧聽話,從不惹禍,學習也是十分刻苦認真,是最得他喜歡的孩子。
可惜老三天賦不太夠。
無論孫梅梅怎麼努力,成績在縣中就是個中等。
孫衛華皺著眉頭,忽然大膽的想著,他自己就是教育局的,若是在下麵鄉鎮高中找個尖子生,讓孫梅梅改成她的名字,等高考結束了,他故意給抄低分數,然後偷偷讓自己女兒頂上不就行了嗎?
至於學籍戶口麼,都可以想辦法。
但事情也不能辦的太魯莽,一定要事先了解清楚,要選那種什麼背景也沒有的窮孩子才行。
想到此,孫衛華立即讓小李去拿上學期縣裡統考的成績名單。
他很快從三所鎮高中裡挑出五六名女學生來。
其實尖子生好找,就是學生的底細不太好查,若是碰到城裡有得力親戚的孩子,人家要是懂得去市裡查分數,那就糟糕了。
思來想去,孫衛華覺得最合適的是千山鎮的學生徐桂芳。
徐桂芳的父親徐忠民他見過,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而且在飯桌上講了祖宗八代,彆說得力的背景了,估計都沒什麼親戚在城裡。
這樣的人最好糊弄了。
而且這個徐桂芳成績很不錯,估計到縣中也算得上尖子生,隻要不出意外,高考能出一個不錯的分數。
想到此,孫衛華仿佛看到重點大學的通知書已經被女兒孫梅梅拿在手上了。
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好起來,小李在外頭敲門,說道,“孫處長,要不要去食堂吃飯?”
孫衛華高高興興的打開門,說道,“好啊,不過今天咱們不去食堂吃,走,我帶你去飯店!“
小李高興的提著孫衛華的包,笑嘻嘻的說道,“領導,您是不是有啥好事兒了?要高升了吧?”
孫衛華淡然一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下班回到家,孫衛華往沙發上一癱,一邊吞雲駕霧,一邊還在想這個事情,都沒察覺到外麵天快黑了。
她老婆徐蘭蘭加班回到家,發現廚房還是冷鍋冷灶,老四老五和老六老七看到她回來,仿佛餓狼看到食物,眼睛都綠了,爭先恐後的說,“媽,你怎麼才回來,餓死了!”
徐蘭蘭氣呼呼的推開屋門,孫衛華打著響亮的鼾聲,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黑著臉先打開櫃子找出幾條餅乾,四個孩子很會看臉色,知道這是媽媽生氣了,一人搶了一條回各自房間吃去了。
徐蘭蘭左看右看找不到趁手的東西,乾脆將換下來的高跟鞋用力一砸,孫衛華吃痛一下子就醒了。
他看著麵前生氣的老婆,也有點不高興,徐蘭蘭當年在大學可是他們班的班花,文靜溫柔,好脾氣是出了名的,怎麼現在生了一堆孩子後就變成了這樣?
雖然外表還稱得上是中年婦女裡麵的美女,但是這脾氣可是變得太多了。
他心裡不高興,說出來的話就不好聽,“你一個女同誌天天下班這麼晚像話嗎?你們單位沒人了,就指望你了?”
徐蘭蘭一聽這話簡直要氣炸了,他們家要養七個孩子,要吃要喝要穿要花,孫衛華一個月才五十多塊,她四十來塊,聽著是不少了,但他家月月的口糧不夠吃的,要花錢買高價糧,而且現在物價高,孩子的一件衣服就要十塊二十塊,衣服還可以省,鞋子沒法省,最便宜的鞋也要五六塊呢!
她算過一個月的基本開銷,沒有一百五十塊根本過不去的!這還是最基本的開銷,要是加上人情往來,請客,偶爾給自己添點衣服,或者孝順父母一點東西,那都遠遠不止!
這些年多虧她父母,她姐妹幾個都對她很照顧,要不然,就憑孫衛華,怎麼能養活起這一家子?
再說了,她加班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私下裡倒騰點東西賺點錢,怕單位同事抓她的小辮子,隻好在工作態度上好好表現。
說來說去,她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一個中年婦女,誰不想下班後直接回家啊,守著孩子做做家務那是很美的事兒!
徐蘭蘭越想越委屈,她結婚頭幾年還不好意思上手,後來發現孫衛華是個屢教不改的破車,不定期修理就上不了路,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徐蘭蘭是個一米七的高個子,看起來比孫衛華還高,她拎起兩隻高跟鞋沒頭沒腦的衝孫衛華一通亂砸,直到對方抱頭鼠竄逃出家門,她才長舒了一口氣,卷起袖子去廚房做飯。
星期六晚上,徐桂紅跟做夢一樣,懷揣著母親劉鳳仙分給她的二十塊錢進了家門。
龍龍和騰騰一個星期沒見她,都一頭紮到她懷裡拱來拱去。
徐桂紅在兩個兒子臉上親了好幾口,才笑著對婆婆說道,“媽,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回來的太急,也沒買什麼東西,這一塊錢你拿去零用吧!”
張氏這幾天又要看孫子,又要洗衣做飯,家裡還養了一窩雞,真把她累得夠嗆,心裡雖不至於有怨氣,但多少還是有點不高興的,不過現在兒媳婦一出手就是一塊錢,這點情緒也沒有了。
徐桂紅嫁進來三年多了,是什麼脾性的人她清楚,可以這麼說,整個劉家村,再找不到比她還能乾過日子的好兒媳婦了。
張氏擺擺手不肯要,說道,“我花不著錢,去鎮上賣東西真沒人抓?掙到錢了嗎?”
徐桂紅點點頭,屋子裡橫豎也沒有外人,她將手絹掏出來,說道,“掙到了,這幾天就掙了十好幾塊!”
張氏和張明泉都明顯被震驚到了。
張明泉在磚窯打磚坯,那麼累的活兒,一天也不過最多能掙六七塊。
徐桂紅笑笑,看了婆婆一眼,說道,“媽,你累了一天了,快去睡吧!”
張氏去了廂房休息,張明泉將兩個孩子重新抱到炕上,問道,“你吃過飯沒有?”
徐桂紅溫柔的看了丈夫一眼,說道,“早吃過了,就是走路多了,腳脖子疼!”
張明泉聞言趕緊去了灶間,輕手輕腳的燒了一鍋熱水,兌好了倒進腳盆,端給徐桂紅說道,“泡一泡解乏!我看你這幾天怎麼都瘦了,累的吧?”怕她口渴,還不忘倒了一杯糖水端過來。
徐桂紅喝著熱水泡著腳,心裡也十分舒坦,她想起二妹和大弟的話,便問丈夫,“明泉,你以前不是說過,咱爸在世的時候會做豆腐,你也學了個六七成,這個沒錯吧?”
張明泉姊妹四個,上頭有個姐姐,還有兩個哥哥,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張老頭因病去世了。
張明泉點點頭,說道,“是啊,怎麼了?”
徐桂紅眼睛一亮,立即給他算了一筆賬,一碗豆漿的成本隻有半分,但可以賣三分錢一碗,若是點了鹵水做成豆花,再澆上點肉湯鹵子,就可以賣到到五分錢一碗。
這利潤相當可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