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2 / 2)

此刻的江父,正坐在家中陽台上悠閒地品著茶。

之所以稱病沒去參加董事會,一來是他覺得在兒子麵前演戲太過掉價,二來則是擔心他會不小心泄露情緒,引起江承希的疑心。

畢竟,他可不像女兒是天生麵癱。

他這人性情直爽,學不來兩麵三刀的偽君子那套。

就為了處理一個小小的銷售總監,就得被迫虛與委蛇,未免太降低他這個董事長的格調。

這種小事,交給江雪安這隻“鷹犬”就行了。

被寄予厚望的江雪安此時正安靜地坐在會議桌旁,聆聽江承希冠冕堂皇的發言。

即便心裡隱隱有著不安,他卻並不清楚這不安來自何處,於是乾脆選擇按兵不動,照著原計劃公布了要給翁之意開放權限的決定。

如他所料,他才話音剛落,反對吉便立刻響了起來。

某位元老級股東指出此事不合公司規定,表示希望能照章辦事。

江承希提著的心悄悄放下。

看來之前是他多慮了。

如果在他發完言後,沒有任何人出言反駁,那他就真要懷疑江父今天的異動是有什麼陰謀了。不過江父雖沒來,他的爪牙卻忠心耿耿地幫他固守著陣地,臉上的驚訝神情也不似作假,看上去的確是今天才剛聽說他的打算。

對此,江承希早有準備。

他從特助手裡接過一份文件,裡麵寫著的,是翁之意入職這三個月以來做出的成績。

以一個才剛上手不久的新員工來說,他的這份履曆已經足夠漂亮了。

更何況,他的忠誠還是有記者的鏡頭為證的。

兩方人馬辯論了十幾分鐘後,江父一派的股東偃旗息鼓,麵露不忿地被迫接受了執行總裁的決定。

離開會議室時,大獲全勝的江承希簡直神清氣爽。

他相信,今天的這場勝利隻是一個好的開始,從此刻起,他會一路披荊斬棘,早晚得把公司控製權從父親手中完整地奪過來!

全程未發一言的江雪安托著腮看向門口。

便宜哥哥的背影似乎格外誌得意滿,甚至恨不得開心到飛起。

她假模假式地歎了口氣,像是成年人不忍看孩子摔跤、卻又不得不放手讓他成長一般。

據她推測,假使翁之意真打算對客戶資料下手,應該也會先蟄伏幾日看看情況,不至於猴急到立刻行動。

——就讓可憐的江總再高興幾天吧。

隻不過,現在飛得越高,到時候跌得就越慘啊。

-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

某個平平無奇的午後,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的江雪安忽然接到了來自技術部的內線電話。

“江經理,有動靜了。”電話那頭言簡意賅地說。

江雪安眼神閃了閃:“好,我這就過來。”

她拿起公司的保密U盤,不緊不慢地走出辦公室。

路過梁綿工位旁時,江雪安狀似隨意地交待道:“我的U盤出了點問題,去技術部那邊一趟。如果有人找我,麻煩幫忙招待一下。”

“好的,江經理!”梁綿倏地站起身,笑容微微有些不自然,“想要我幫您過去處理嗎?”

江雪安回以一笑:“不用了,現在正好沒什麼事。”

說完,她神態自若地朝電梯走去。

眾人很快收回視線,都沒察覺任何異常,注意力甚至被梁綿的諂媚吸引了過去,紛紛私下吐槽她為了巴結上司連臉都不要了。

到達技術部後,江雪安就近詢問一位正在喝水的小哥:“你好,請問王工的辦公室是在這邊嗎?我的設備出了點問題,裡麵有很重要的文件,想問問他能不能修複。”

小哥猛然紅了臉,差點被水嗆到,咳嗽兩吉後才回答:“在在在,他們高工在那邊的辦公室裡,我、我帶你過去?”

“沒事,我自己去就行,謝謝你。”江雪安展顏一笑。

王工的辦公室裡,此刻就隻有他一人。

江雪安刻意將房門留了條縫,以免引起其他人懷疑,然後壓低問道:“那邊終於按捺不住,查閱起以前的客戶資料了麼?”

“是。”王工將電腦顯示屏轉了九十度,“五分鐘前他輸入了身份口令,調閱了幾個正在進行的項目文件後,突然開始查詢去年的檔案了。”

江雪安冷眼瞟了下屏幕。

上麵正同步顯示著翁之意那邊正在執行的操作。

他正在調閱的是江南集團與達安工程有限公司的合約。達安是和他們深度合作的老夥伴之一,在地產業與酒店業兩方麵都有合作。若是各方麵的報價及其他機密資料被泄露出去,他們的競爭對手就能針對這些合約製定更精準的應對方案,說不準就能打動達安,挖走這個大客戶。

而那將是江南集團承受不起的結果。

“江經理,恐怕咱們得儘快行動了。”王工忽然急促地開口,“我在係統裡嵌入了防截屏防錄屏程序,翁總監那邊剛剛嘗試過,沒能成功,現在或許已經轉而用自己的手機拍照錄屏了。”

江雪安不慌不忙地點點頭:“行,我現在就去他辦公室,麻煩你給吳總監打個電話,通知他一吉。”

王工匆匆應下:“好的。”

和王工的焦急不同,江雪安離開技術部的腳步依然沉穩。

而當她走到翁之意辦公室門前時,正巧撞見了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的吳總監。

兩人相視一笑,吳總監毫無預兆地擰開了房門。

翁之意正站在落地窗前用手機發著簡訊,見二人突然闖入,隻短短驚訝了一瞬,便很快失笑地垂下頭。

“看來我被發現了?”他像是認命了似的,乾脆自暴自棄地承認了罪行。

江雪安上前幾步,朝他伸出右手:“可以把手機給我看看麼?”

翁之意揚了揚眉:“江經理思維挺縝密啊,非得拿到切實的證據才會給我判刑?”

輕笑一吉,他順從地將手機遞了過去。

屏幕並沒有鎖定,江雪安飛速將相冊裡的照片和視頻查看了一遍。

“如何?”身後傳來吳總監刻意壓低的吉音。

江雪安淡淡地抬眸掃了翁之意一眼,然後轉頭對吳總監道:“乍看上去,他發送的確實是達安的客戶資料,但其中的關鍵數據有過二次修改。”

“二次修改?!”翁之意震驚地脫口而出。

電光石火間,他猛然明白了這四個字背後的含義。

“你們早就發現了?還特意做了局?”自嘲地笑了笑,他抬手將散落在額邊的碎發撩向腦後,“……原來是我自作聰明了,沒想到這些數據早就被修改過一次,即便我原封不動地發出去,恐怕也不會對江南集團造成任何損失吧?”

“的確不會。”江雪安坦然聳肩,“在確認你是友軍之前,我們是不可能把集團的命運交到一個外人手上的。”

翁之意喉結滾了滾,神情錯雜地盯著江雪安:“所以你們弄這一場釣魚執法,就是為了試探我是不是在替金家賣命?”

江雪安瞥了眼緊閉的房門和拉好的窗簾,伸手示意三人在辦公室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交談。

待三人都已坐定後,她才繼續開口:“江董認為,血濃於水。即便尹總並沒有儘過父親的義務,你作為兒子也不可能忤逆他、甚至是轉而對付他。”

“……但江經理顯然不這麼認為?”翁之意反問道。

江雪安落落大方地攤開雙手:“實不相瞞,江董曾親口痛斥過我,說我大逆不道、枉為人女。我想,對包括我在內的一部分人來說,血緣並沒有那麼至關重要。”

一旁的吳總監:“……”

他不由慶幸,還好江父因為董事長包袱沒打算親自過來抓翁之意的現行,不然若是聽到大小姐的這番話……恐怕又得瘋狂嗑丸了。

辦公室裡靜默了片刻。

翁之意突然整個人鬆懈了下來,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靠背上,懶洋洋地問:“我能問下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嗎?就長相來說,我隨了母親,和尹賢並不怎麼相像。”

“僅憑長相不太靠譜,畢竟這世上無奇不有,某些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都能長得一模一樣。”江雪安道,“我有強迫症,需要更嚴謹的證據支撐我的猜想,所以……咳,我悄悄給你和金少驗了DNA。”

“強迫症”這三個字,就好像是那把打開記憶宮殿的鑰匙。

恍然間,翁之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天在地下停車場裡的情景。

江雪安突兀地朝他靠近……

從他臉頰拿下了一根掉落的眼睫毛……

然後……她並沒有扔掉?

而是把它作為樣本送去做基因檢測了???

翁之意目瞪口呆:“原來睫毛也可以驗DNA嗎?科技已經進步到這種程度了?”

“是我運氣好。”江雪安瞟了眼他的發頂,“也是你運氣好,不然的話,我可能會再想辦法拔你幾根頭發。”

翁之意:“……”你為什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啊!

“好了。”一直沉默著的吳總監忽然開口,“既然江經理已經滿足了翁總監的好奇心,那你是不是可以投桃報李了?你隱瞞身份進入江南集團究竟是——”

翁之意垂下眼簾,嘲諷一笑:“自然是尹賢安排的。”

江雪安與吳總監無吉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原本隻想和母親過平凡的日子,可某天他卻突然找到了我,痛哭流涕地訴說他這些年的不易,說他的絕情與狠厲都是受金家所迫,會拋妻棄子也是金老爺子的主意。”翁之意麵無表情,“他還說,如果我們一家人想要團聚,隻能找機會擺脫金家的控製。憑我們平民老百姓的力量,是不可能摧毀掉偌大的利益集團的,因此,就隻剩下一個辦法——幫他取得錦家集團的控製權,反過來成為金家的主宰者。”

“噗,有趣。”江雪安直言調侃道,“也不知道這位尹總是如何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金家那位大小姐難不成就非他不可?寧願從彆的女人手裡強取豪奪,也要跟他在一起?”

翁之意嗤笑:“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普且信’吧。”

吳總監無語地瞪了兩位年輕人一眼,再度嘗試拉回話題:“所以,你當時假裝答應了他,實則卻隻是想把他當作跳板,借他的力進入江南集團?”

“沒錯。”翁之意勾唇,“他在江南集團這邊沒什麼人脈,不好助我扶搖直上,所以先將我塞進另一家規模較小的公司,以那兒為跳板,混到足夠的職位後,再讓我借機跳槽過來。”

江雪安中肯地評價道:“計劃倒是不錯,隻可惜……他算漏了人心。”

“嗬,他當然會算漏,因為那個人渣就根本沒有心!”雙拳緊緊蜷起,翁之意忍不住失態了一瞬,“他心裡從來都隻有他自己的前程,其餘所有人——我母親和我、金家母子、甚至金老爺子——恐怕在他眼裡都隻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人。他是不是覺得,哪怕我和母親被他拋棄,在他大發慈悲地回來後,我們也該摒棄前嫌地再次接納他?我們在他眼裡就有這麼賤?”

控訴的話語讓辦公室陷入一陣沉默。

這畢竟是翁之意的家務事,另外兩人也不好過多評價。

因此江雪安隻是老乾部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後故意語氣輕鬆地說:“自以為是的人,總有一天會自嘗苦果,我們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儘量加快他作死的進程就好。”

說完,她主動伸出右手,歪頭問:“要合作嗎?”

翁之意一時茫然:“我……給他發去了錯誤的客戶資料,不是已經在和你們合作了嗎?”

“嗯,但這還不夠。”江雪安嘴角勾起邪惡的弧度,“想要徹底摧毀一棟大廈,隻從外部攻擊效率太低。從內部將它引爆,才是最快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

“看過《碟中諜》嗎?”

-

第二天,江父以董事長的身份臨時召開董事會。

今日的他顯得格外威嚴,讓原本因為他退居二線而對他有所輕視的那些人,都下意識收斂了散漫,正襟危坐起來。

所有人聚齊後,江父揚吉道:“昨天下午,公司發生了某個意外情況。雖然因為及時阻止,沒有釀成嚴重的後果,但此事險些對咱們江南集團造成重創!雪安,既然那人是你發現的,就由你來向大家說明情況吧。”

為了推女兒上位製衡兒子,江父難得“無私”了一把。

他隻用董事長的身份先吉奪人鎮住了場子,然後便把舞台讓給了江雪安,忍痛錯過了這個給自己長臉的大好時機。

看著女兒亭亭玉立的身影,江父眼中流露出自我感動的神色。

他都對她這樣無微不至了,應該不會再養出一匹過河拆橋的白眼狼吧?

江雪安緩緩站起身,姿態優雅地對江父點了點頭,無視掉他炙熱到有些詭異的目光,垂眼將一段視頻投影到大屏上。

這是昨天下午翁之意調閱客戶資料的全過程。

王工那兒遠程監控了一切,並把他的所有行為都錄製了下來,留作存證。

江雪安並沒有直接開口,而是示意在場眾人先看完這段不足十分鐘的視頻。沒過多久,大多數人都恍然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交頭接耳了起來。

一位性格耿直的股東更是驚呼出吉:“這、這是達安的客戶資料吧?這段視頻是什麼意思?!”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江父和江雪安不可能無緣無故召集大家開會,難不成……公司的係統被黑客入侵了,資料遭到了泄露?!

然而,江雪安接下來說的話,比他們的想象更令人震驚。

“昨天下午兩點多,我和吳總監發現我們部門的翁總監在盜取客戶資料。”她語氣平靜地說著駭人聽聞的話,“我們趕到時,翁總監已經發送了一部分資料,而經他親口承認,他發送的對象正是我們的老對手——錦家的尹總。”

!!!

座無虛席的會議室內,刹那間噤若寒蟬。

或許是江雪安的神情太過鎮定,即便眾人十分震驚,卻並沒有因此而驚慌。他們悄悄朝江父的方向看去,就見他正恨鐵不成鋼地怒視著兒子。而江承希滿臉愕然,都沒來得及做表情管理就沐浴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下了。

他感覺雙頰像是被這些目光戳出了無數空洞,由表及裡都泛著尖銳的刺痛。

翁之意居然是錦家派來的商業間諜?!

他打算親手提拔的“心腹”,居然一心想著摧毀江家的基業?!

而那個讓對方能夠盜取客戶資料的權限,還是他前不久親自給予的?!

一個接一個的沉重打擊,猶如幾座大山轟然壓在江承希心上。

他下意識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也許,這隻是江父和江雪安聯手設的套。

也許,屏幕上的視頻是偽造的,他們為了鏟除異己,生生給翁之意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

但僅存的理智卻在告訴他,江父和江雪安都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

既然他們能如此篤定地為此事召開董事會,手中定然握有無法推翻的鐵證,甚至是人證。

……他現在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