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實則斷袖這等事】(1 / 2)

翌日一早是入了暢月,卯時敲過,齊昱洗漱畢出了上房,隻覺更冷下一層,想起溫彥之今日約了譚慶年一道去測量河道深寬,大約同自己又是一日見不著麵,心下就並不著緊去書房看折子,反而行到溫彥之屋裡瞧了瞧。

溫彥之還沒醒,躺在床上端端正正,睡得寶相莊嚴,齊昱饒是見過了許多次,卻依舊忍俊不禁。溫彥之被子蓋得極規整,人極規整,火爐熱得也極規整,齊昱幾乎是有些貪念地靠在床頭瞅了好一會兒,沒動作,卻覺說不出的心滿意足,也沒待溫彥之醒來或將人叫醒,徑**開門就走了。

外頭夜職的館役本打著瞌睡,但早在他進屋時就驚醒,見他出來,當時雖妥帖垂頭跪著,不敢直視帝顏,可齊昱往前走了不少時候了,卻覺身後好似還搭了兩道隱蔽的重量。

他不消扭頭就能知道,定有驀然看回的眼光,在猜度他與溫彥之這悖逆倫常的關係。

不過,也常然。

他從未刻意掩藏同溫彥之的事,行館裡的館役館丞日複一日見著,早察覺了二人間有什麼,不過礙著聖駕威嚴,且暗衛也點過了行館一眾仆役口舌要鎖緊,故也沒人敢嚼什麼舌根。再者,鄭知州新近亡故,河道府管不著行館的事情,他們要報又能報給誰去?

況齊昱自己覺著,若是每日都能這麼好生見到溫彥之,就算個把人知道了他斷袖,又能如何?

——不如何。

挺好。

畢竟他這一世,年歲雖還未到而立,可於情之一字,經曆大多冷漠。父母不近,兄弟不親,姐妹遠嫁,戰場生離死彆瞧得多了,或然當初做閒散王侯時,曾也年少荒唐過一把,然並沒有什麼長久,最終宮燈斜影下,他還是一個人走。

如今卻不同,溫彥之與從前任何種種,都不同。

二人中沒有那麼多石破天驚,亦沒有那麼多跌宕起伏,可他竟忽然覺得,這一眼望出去恍若竟能見到十年之後,某日清晨,他也這麼起身,也這麼看見溫彥之,看見他規規整整臥榻合被,乖巧得像是學監中的巧生,那睡顏安然宛若初生的孩童。

那這分安然於他齊昱,大約再沒什麼能抵得上了。

前年在宮中過中元節時,譽王曾說起彭家下頭有個庶子犯嫡,被賀林府舂州的宗家請玉尺打死了。開始隻道是宗家宅邸間鬥勢的下場,沒成想譽王喝下兩盞酒,竟迷糊道,是那庶遠宗親的表侄,戀慕上了正房長子的幺兒,私會時叫人瞧見了,既是悖逆倫常,亦是悖逆宗法,當場將那表侄拖去責打,長子的幺兒說是明年要上京考學,事情傳出,估摸也沒臉再考。據說那表侄自小就生的斷袖,瞧普通男子目光與旁人不同,可他脾性都好,沒鬨過大事,庶族也不舍發落他,隻道或許長上兩年醒過味來,定也能成婚生子。豈知,因宗族考學記名之事去了趟主族,一見長房幺兒即終生誤儘,竟連遮掩也不會了,恨不能天天同.修就好。起先在侄輩裡傳,後傳到老輩耳中,甚了不得,長老怒起來,真做主給打死了,熱血鮮紅流了一地,舂州駭然傳遍。

這叫齊昱中元節聽著,真覺有些瘮人。

諸如此事他並不是頭一回聽,可如此慘烈的,尚數第一次。身為同類人,雖他心裡也會忿然,會思慮,可最終教條禮法使然,宗家事宜關在門內,他們皇族過問不得。

那時候中元天壇祭祀告罄,他穿戴朝珠華服,帶著一乾內侍退祭,孤身人影回了延福宮,定眼看周福指使幾個徒弟一道燃上辟邪香,躺在床上,灰煙漫然間,他心裡隻為那表侄不值得。他那時心想,欲念一事,那小子忍一時不就是了,何必要動這等乾戈,搭上性命?

他轉想起自己斷袖初被撞破的時候,仿若還盼著能有這麼一遭慘烈,可那時境狀,卻透著絲可笑。

實則斷袖這等事,若不是後天癖好,在深宮內庭做皇子的時候,壓根兒瞞不住。或然看見長相清麗可人的內侍、兵衛,尚能不動心性;皇子們約好溜出去喝花酒時,也可硬著頭皮裝醉,同窯姐兒純睡一夜。可若輪到通房教習,要怎麼辦?對著宮裡指派的通房嬤嬤百般侍弄都泄不出東西來,總不能說人長得醜就算了。

那夜場麵或可算作他一生夢魘,大約再過十幾年亦能清楚地想起來——六個姿色各自不同的年輕嬤嬤,恭身跪在他麵前行不端之舉,甚至在他身上折騰來去,他愣是橫在榻上兩眼瞪了床梁一整宿,幾乎能數清楚那床梁上究竟鏤刻了多少片葉子。

那是此生少有的,惶惑地,等那黎明初陽曬走一殿陰黑的時候。

那時他心裡就一個念頭,完了,完了。

一天亮他就被惠榮太後尋去問話,隻叫他實話說,是不是比起女子,更喜歡男子。他吊著青眼白了一張臉,早已徹夜想好自己的下場,此時隻如鬼使神差般,十分坦然地說了句“是”。

本料定了是頓疾風驟雨,不免板子棍子輪番上,再罰去靜室抄個百八十遍孔孟,或然那教習之事還要再來好些輪,他跪在當時還是貴妃娘娘的惠榮太後麵前,覺得眼前刻花的地毯都是一方黑的。

誰知下一刻,惠榮太後竟鬆了口氣,說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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