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溫員外有所不知】(2 / 2)

譚慶年看得是謔笑連連,隻覺這溫彥之好是擺譜裝神,江都不過,何能丈量江寬?豈非滑稽!待會兒一眾人前丟人現眼,怕是能將這溫家小公子給急哭出來。實則他河道府慣常都是定期測量江寬的,此處江寬上月裡才測過,足有兩百來丈遠,因進冬季,幾乎不會變換,故他心裡早有譜子,隻著掌簿拿著河道統錄的冊子,想等著溫彥之作繭自縛。

可譚一秋卻和他老爹不同,當即就被溫彥之這怪模怪樣的法子給吸引了過去,疊聲問:“溫員外,這是什麼法子?為何要放石子?有什麼用處?你量什麼?我能幫你麼?”

溫彥之聞言,還真把繩尺交到他手中道:“一秋,你可聽聞過重差術?《海島算經》載曰,‘今有望鬆生山上,不知高下……’”

“聽過聽過。”譚一秋果然是愛鑽研數工造冊,此時聞言,眼睛一亮:“那重差術,是用表尺重複從不同位置測望,取測量所得的差數來算山高或穀深的啊,同測這江寬有什麼關係?”

溫彥之笑了笑,點他道:“你將山高穀深想做江寬,將此時所立之處當做山尖,豈非平地高山,都是同種情狀?可那雙碑測位之法,因高山之下不可入地測量,故不可變通,可測量江河之寬,平地左右皆可延展,如此我將此法演變做鋪平,可得江麵之寬,與我所放置的最後一枚石子同岸邊的間距之比,應與我第一、第二枚石子之間距,同第二、第三枚石子間距之比,是相同的。”

譚一秋如蒙醍醐灌頂:“故此時隻要測量最後一枚石子與江岸的距離,再測量第一、第二枚石子,和第二、第三枚石子的間距,就可用比數乘除,即算出江麵寬度!”說到此處他已懂了,不由讚道:“溫員外果真才思智敏,一秋佩服!”

他說罷,連忙就擺著繩尺去量了這三樣長度,一一報給溫彥之,自己正要拿紙筆來算,卻連身都沒來得及轉,就聽溫彥之已經扭頭出聲向譚慶年道:“譚總督,江麵寬度是二百四十八丈。河道府每月都應有測量江寬之錄,此時不妨查上一查,瞧瞧溫某算的,對是不對。”

譚一秋:“……”溫員外你算得真快。

——簡直,是個,行走的算盤。

譚慶年也是還沒回過神來——怎麼,就算出來了?從溫彥之怪怪地在江邊開走,到現在,怕是一刻也沒有耗到,竟然就得了如此精準的數值!

他連忙從掌簿手中接過河道統錄一翻閱,竟真見那統錄之上,赫然寫著此處“二百四十八丈寬”幾個字,一時之間,他隻覺一陣頭重腳輕目生暈眩,幾乎開始懷疑起人生——

回想起過去幾十年來,他每月風雨無阻測量河道,趕上江麵浩瀚時,更要好幾個時辰往來江麵,才能測好一處江寬,可可可,如今這溫彥之,竟就用了一刻不到,就將那江寬給算出來了?

譚慶年心中對祖宗之法的奉若神明,在此時瞬間崩塌,雙眼愣愣看向溫彥之,那臉上裝出的知禮再繃不住,口中官話也再打不圓乎。方才他恃法自傲,根本沒留心聽溫彥之和自己兒子的話,此時隻顫聲震驚問道:“你方才怎麼算的?你你你,你再說一遍?!”

譚一秋在老爹旁邊捂著嘴偷樂,正待開口笑上兩句,卻聽溫彥之身後突然傳來個清朗的聲音道:“彥之算數之學更勝當年,叫人羨慕啊!”

這聲音好似空溪流水,透著泠然,溫彥之驚喜地回過頭去,見了來者便笑出來:“知桐!你來了!”

來人竟正是之前因操持兄長喪禮,而與眾人在千葉縣分彆的方知桐。

方知桐正背著個行囊站在不遠外江邊,原本就清瘦,此時身形竟比量分彆前更清減了,可清俊的臉上,一雙眼睛卻有神許多。他正望著這邊,顯然是從方才就在瞧了,目光掠了江麵,落回溫彥之身上,滿臉都是欣慰與平和:“彥之,我瞧你是出師了,淮南水事真有望了。”

溫彥之愉悅之情溢於言表,連忙幾步走過去,正想關切問上幾句方家事宜,可卻還沒來得及說話,竟被一道鬆綠色人影猛地擠開了!

譚一秋撞開溫彥之也並不作停,隻發瘋了一般衝上前,一把逮住方知桐的手肘磕巴道:“你你你!你記得我嗎!我,我找你找了兩年多!”

“……?!”方知桐被他此舉下了老大一跳,定眼看著比他壯了一整圈的譚一秋,感覺清瘦手肘被他十指抓得死疼,隻有些心虛地訥訥道:“這位公子是……?”

——莫非我曾經作假畫時害過他?上來尋仇的?!

譚一秋一雙眼睛幾乎要閃出光來,生怕方知桐不記得一般,扯著他手臂朗聲笑道:“是我呀!你在漢林山道上教過我治水的啊!你怎麼能忘了呢!”(就愛網):,,.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