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身隕(2 / 2)

歲祖月吃果子的動作一頓,嗆到喉間劇烈咳嗽起來,她咳得五臟六腑都在顫,由於過激,心頭甚至有種咯血的湧動。

最後她咳的眼睛紅了一圈,睫毛被潤濕,望著竹鼠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幕落在妖鼠眼裡,卻是少司不敢相信的悲涼表現。

竹鼠揚起握爪,像是給祖月信心似的,振振有詞。

“白城帝君雖在六道輪回之外,早斷了七情六欲,隻管天地,不管人間事。但他年少時,與少司相識,還與少司是青梅竹馬。雖說滄海桑田,過了多年,但說不定,他念及往日情分,願意出手相助,他若向天君施壓......”

“好了,”歲祖月及時打住。

她睫毛微掀,煙雨一般,透著淺灰色的眸子,含著難得的正色。

“他有他庇護蒼生,規束眾靈的使命,不可打擾,明白嗎。”

竹鼠沮喪失落地點頭,它哪裡不知,那位年輕的帝君,神授天命,早已斬斷一切因果,不會介入三界塵事,隻是它走投無路,抱有一絲臆想罷了

門外地麵映照的燭光搖曳,被風吹暗,歲祖月心口忽地疼的厲害,渾身發冷。

她輕呼口氣,撫摸竹鼠腦袋,安撫道:“彆擔心,快回去吧,邵昊謹總不能關我一輩子,遲早得放我出去,他不至於喪心病狂到要我的命。”

邵昊謹不是意氣用事之人,縱使再心疼花妖,想為其報仇,也不會讓她死在他手裡。

就是不知,他還想關她多久。

其實......她也看不懂邵昊謹了,想起昨夜,歲祖月心頭湧起一口血。

竹鼠走後,她呆坐在角落,乾巴巴扯著左腕間的鎖鏈。

狗日的。

有一半魔族血脈,堂堂天君,不會最後真入魔了吧。歲祖月蜷在角落,望著門外一條燭火縫隙,睫毛微垂。

竹鼠頭頂有些微濕,外界下雨了嗎。

*

細雨綿延,從夜空千絲萬縷垂下。

邵昊謹負手立在殿前廊廡,遠遠注視著從地牢牆內鑽出的妖鼠。

妖鼠包裹裡的東西空了,出地牢後,沒急著逃。

它靠牆埋著腦袋,看起來很傷心,爪子不住抹眼淚,獨自嗚嗚哭聳個不停。

歲祖月身邊,似乎從來不缺這樣的。

儘管她本人有點沒心沒肺,但即便落在這種田地,依然有人為她前仆後繼,奔走呼號。

他案前奏貼堆積如山,都是請他放人,想將失去仙根的歲祖月帶走。

聲名狼藉,隻是戴罪之身的廢仙,依舊多的是想要她的人,無論是愛是恨,都迫不及待地,想將這落難的稀罕人物帶到身邊,收入囊中。

邵昊謹神情漠然。

他對這些早有預料,但還是有東西,超出了意料。

邵昊謹廣袖墨袍在風裡翻湧,抬起手掌,一封蘊著青暈的信箋,懸在半空。

這封信來自白帝城。

是慕相玄......

邵昊謹沒有打開,盯了許久,最後麵帶嘲諷地收攏五指,將信箋揉碎乾淨。

明明早就斷絕七情六欲,了結塵世因果的人,竟也坐不住了。

還真陰魂不散。

“君上,”近侍眼睜睜看著他將白城帝君的傳信毀掉,擔憂道,“君上即位不久,剛穩定仙界,這時候與帝君交惡,恐不利,帝君既要人,給他便是。聽聞君後早年與其有過交際,想必隻是念及往日情分,”

近侍遲疑道:“並無其他情意。”

雨意朦朧,邵昊謹眉目漸漸染上濃重的陰霾,冷冷一笑。

有過交際?

可不止有過交際,他們是青梅竹馬,隻不過,後來漸行漸遠了而已。

漸行漸遠的緣由,大抵是因為歲祖月身邊,出現了個他。

慕相玄自幼精通卦數,未卜先知,那等聰慧,在他出現的那刻,應該就明白,他是歲祖月的天命姻緣。

後來三生石前,也證實了。

天命姻緣......

邵昊謹望著沉寂在夜色裡的天牢,俊美冰冷的麵容,有刹那的茫然恍惚。

他生母是魔族,在懷有他的時候,企圖謀害天君,為禍仙界,故而他從出生的那刻,注定了在天宮的地位,卑如螻蟻。

他父君,從未正眼瞧過他,兄弟姐妹,甚至一介宮人,都能欺辱他,騎在他頭上折磨他。

他怎麼甘心如此可悲的了結一生,所以用了各種辦法,想要往上爬,結果總是摔得遍體鱗傷,一遍遍被絕望籠罩,最後,終於被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對後宮妃嬪、子嗣血脈那般涼薄無情,為達目的誰,都可以利用犧牲的父君,看到故人之女,也控製不住流露出了溫情的一麵。

於是他設計,接近了歲祖月。

在他那些愚兄蠢弟,絞儘腦汁想著如何拉幫結派,如何討好父君的時候,他靠近了歲祖月,靠著九死一生的舍命相救,讓對方終於懵懵懂懂地看他了。

他賭對了,可父君那老狐狸,依舊防著他,甚至一度懷疑他心懷不軌,想要阻止他與歲祖月。

他毫不懷疑,一旦懷疑落實,父君會直接殺了他。

在父君不惜大費周章,尋到三生石,帶著他與歲祖月前去時,他少見的失態。

忘了當時表現得多糟糕,隻記得,所有人都看出他神色不對。

氣氛在老天君沉下的臉色中,變得僵硬。

離他最近的歲祖月,少女紅衣烏發,側頭看他。

見他遲遲不伸手,以為他羞赧扭捏,略一挑眉,她握住他冰涼僵硬的手,輕輕按在了三生石上。

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記得,握著他的手像塊軟玉,溫暖柔軟得不可思議。

歲祖月似乎還在他耳畔低聲說了什麼。

風很輕。

周圍很靜,可他沒能聽清。

就像一場無聲,驚心動魄的劫,他被歲祖月拉著,平安渡過了。三生石顯示,他們有著宿世的姻緣。

父君驚愕過後,終於打消了對他的所有戒心。

沒人知曉,在場看到結果,最驚愕的是邵昊謹。

他和歲祖月?怎麼可能?

他有喜歡的人了,從小就埋在心間,早就紮了根的人。

他對那位神殿少司,從始至終隻是利用罷了,他繼承了父君的涼薄,對於不在乎的人,視如草芥,也繼承了他的某些癡心。

不過與父君不一樣,他不會落下任何遺憾。

他如今貴為天君,百無禁忌,他要給清荷最好的,彌補年少時她為了救他落下的舊疾,彌補她多年的等待,誰也無法阻止他。

至於歲祖月......

是他負她,作為補償,他曾許了她君後之位。

她不稀罕,一心想走,急著與他和離,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嗬。

是啊,她歲祖月心高氣傲,東邊不亮西邊亮,哪會稀罕這些。

她大概覺得,當年不嫌棄他,與他這個有一半魔族血脈的落魄君嗣在一起,都是施舍,如今真相大白,她正好少了個包袱。

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冷風夾著雨絲吹入廊下,邵昊謹麵色沉鬱地注視著天牢方向。

正好,他也對她無意。

但想要他輕易放她離開,癡人說夢。

邵昊謹冷臉步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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