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俞寒州,我喜歡你(1 / 2)

暮色之下的天際帶著隱隱約約的幽藍,和一點花蕊似的浮白,看著溫柔又純淨,讓人覺得心中寧靜平和,好像隨時可以這般幕天席地,直接沉入夢中一樣。

馥橙很喜歡這樣的時刻,他微微翹了翹嘴角,又抬眼去瞧俞寒洲。

穠麗絕豔的容色在河燈熒光的映襯下似乎更為迷人奪目,雙眸水光瀲灩,其中盛著的是一個人的身影。

微風輕輕拂過寂靜的湖麵,連帶著彎月一般的小舟也隨著水波輕輕晃動起來,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如同俞寒洲此時的心,在對上少年看似安靜實則極為勾人的目光時,徹底亂了。

可俞寒洲並沒有動。

他在等馥橙表態。

經過酒樓那一回親近之後的疏遠,男人便徹底摸清了馥橙的性子。

馥橙並非無動於衷,隻是排斥過於親密的,而這樣的排斥,不是源於馥橙不喜歡俞寒洲,而是馥橙的自我保護。

俞寒洲早年在外征戰,走遍大江南北,見過的奇異病症很多,其中就有像是馥橙這樣的例子。

初見時少年很乖巧,在俞寒洲親近他的時候,馥橙也會很快對俞寒洲的照顧形成依戀。可一旦兩個人的關係超過曖昧的階段,馥橙就會出於本能,開始退縮,甚至變得冷漠,熱情退卻。

他在本能地保護自己,這是並不受控製的。

而當俞寒洲適當地遠離,給馥橙單獨的空間自我疏解,他又會很快地重新接納俞寒洲的親近。

馥橙身上的病有多種,這隻是其中一種,卻也是最為影響他和彆人相處來往的,也是最難發現的,恐怕連馥橙自己都不清楚這是一種病,他隻會以為是自己負了俞寒洲,自己沒有心。

實際上,世人對這樣的病情,多有誤解和偏見。因為它很不明顯,乍一看跟喜新厭舊的普通男女沒什麼區彆。

俞寒洲若不是清楚馥橙除了自己,誰都不願意靠近也從來不要求出門,恐怕還不會這麼快發現。

隻如今,既已明了彼此的心結是怎麼一回事,那麼,俞寒洲便有無儘的耐心,來幫助馥橙走出自己的殼。

最難的,其實是最初的等待。

像俞寒洲這樣的男人,權傾天下,說一不二,馥橙退縮,行事強硬的俞寒洲自然是步步緊逼。

不過,愛本就是一種包容和妥協。

如同俞寒洲此時靜坐於此,等待馥橙完全解除防備,自願走出來。

馥橙不知這一切,他在漫天升起的花燈中,期待又有些雀躍地仰頭看著,輕聲道:“很溫暖。都是你做的麼?”

“嗯。”俞寒洲頗為自得地揚了揚眉,道,“橙橙可不知道,本相少年時手做的花燈,天下千金難求。”

馥橙聞言下意識瞪了一眼男人,道:“你學做花燈做什麼,你還拿去送給誰?”

這一聽就是有點醋,俞寒洲更為愉悅,手上卻更為喜歡地抱著人輕搖輕哄。

“這天下還沒人能受本相送的花燈,除了橙橙。”

“當年做燈,其實是為慈安堂夜不能寐的小娃娃做的,他們很好哄,一盞燈掛在屋裡,便能聽話地乖乖住下來,不再鬨著要跑。瘟疫盛行的時期,唯有緊閉的慈安堂能給他們庇護,那群孩子如今也大都進了金吾衛練武。”

“至於說千金難求。原是瘟疫過後有人偶然得了那其中一盞燈,獻給了陛下。陛下以為此花燈樣式聞所未聞,做工更是遠勝宮中匠人,便派了人大肆去尋,京中權貴便也趨之若鶩,追捧起來,紛紛重金求之。”

“噢,那最後也沒人知道其實是你做的?”馥橙好奇。

“嗯。”俞寒洲笑了笑,眉眼間難得帶了些促狹,“本相整日在陛下跟前晃悠辦事,偏偏他老人家就找不著,你說好玩不好玩?”

“你怎麼還敢騙皇帝,小心砍你頭。”馥橙蹙起眉。

俞寒洲卻是漫不經心,抱著人晃了晃。

“本相做得最多的,便是欺君了。”

當朝宰相對老皇帝有幾分敬意,這恐怕也就俞寒洲那幾個心腹清楚。

或許少年時的俞寒洲對老皇帝是抱有期待的,可惜後來,老皇帝的命是俞寒洲續的,江山是俞寒洲去打下來的,政務是俞寒洲解決的,叛亂是俞寒洲鎮壓的,連最基礎的奏折都是俞寒洲批的。

再多的忠心都要磨光了,如今俞寒洲依舊守著這江山,讓老皇帝繼續做著長生的美夢,已經是鞠躬儘瘁,仁至義儘。

他不反,不過是念著當初對小被子妖說的話。

念著年少時、跪在雪地裡不屈的初心。

“橙橙。”俞寒洲低頭看向馥橙,抬手輕輕撫了撫少年的臉頰,“你知道本相為何遲遲不反麼?”

馥橙聞言驚了驚,手指止不住捏緊了男人的衣袖。

對於俞寒洲的過往,馥橙是有一定了解的,俞寒洲的功績、對天下的付出。

他也知道,但是,為什麼俞寒洲不造反當皇帝……馥橙還真沒想過。

他之前以為俞寒洲隻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罷了,可如今細細想起來,以俞寒洲如今的勢力和民心所向,根本不需要等。

馥橙垂眸認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方抬起頭,道:“你有彆的顧慮,或者說,你自己不想反。”

“真聰明。”俞寒洲給麵子地誇人,笑道,“那這個顧慮是什麼?”

馥橙呆了呆,搖搖頭。

俞寒洲便微微歎了口氣,俯身將人摟緊。

馥橙隻覺得男人埋首在自己發間,似乎有些消沉。

“怎麼了?”

等了一會兒,男人啞聲開口了。

“還記得我給你做的那盞走馬燈嗎?其實上麵的幼童,便是幼時的我。我幼時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村子裡貧苦,民風卻淳樸,即便無父無母,我也受村民接濟,活了下來。”

“後來戰火紛飛,瘟疫爆發,外頭的人越來越走投無路,連帶著山賊,都把主意打到了我們那個幾乎沒有存糧的苦寒之地。”

“我素來不信命,又感念村民於我有恩,便總想著埋首苦讀,來日金榜題名歸鄉,改變這一方貧困。故而,每日我都獨自翻過山,去往另一頭的鎮上旁聽夫子講課。正是因為如此,那夥山賊的計劃被我提前得知。”

“所以你帶著村民離開了那裡?”馥橙問。

“嗯。”俞寒洲微微頷首,“山賊勢必會將瘟疫帶進村,村裡青壯年一個都無,唯有老幼婦孺,留下來應對並非明智的選擇。”

“噢。”馥橙點點頭,卻又蹙起眉,道,“不太對的樣子,我覺得你說得有所保留。你的說法和走馬燈上的故事有一點出入。彆以為我病了就記性不好了。”

“走馬燈上畫的是,年幼的男孩每日天還未亮便徒步翻過一個山頭,去山那邊的私塾當灑水打掃的小童,哪怕磨得腳上草鞋破了流了血,也風雨無阻。每每乾完活,男孩便藏在門外,聽夫子講課。”

馥橙慢悠悠說完,便睨了一眼俞寒洲,滿眼都是「我看你怎麼裝」的暗示。

俞寒洲忍不住咳了一聲,笑道:“本相這不是,為了不說得那麼囉嗦,免得橙橙聽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