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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上心頭 千野渡 75219 字 4個月前

第41章

一月中?旬左右, 薑語提前預約申請了?去柏林的航線,臨到出發前被李家那邊的消息攔下來。

說是老爺子台階上滑一跤滑進醫院,年紀大了?可不經折騰, 他倒是不怕折騰, 住一個星期就嚷著要出院, 現在送回老莊園養著, 家裡人好關顧。

薑語理應過去拜訪,合情合理同李沅一道過去。

她本?以為最不用擔心的還?是懸起?來,畢竟李家人總不可能真那?麼巧占到同?一天去探望——結果是李沅說他不好自己單獨過來,應付不了?,特意問倆哥哥什麼時候一塊兒過來看看老爺子?。

那?日?跟李京肆把話說那?麼開,再當麵裝不熟,硬嗆個恭敬戲碼……薑語差些想打道?回府。

這念頭摁下去了?,也好在她跟李沅是晚些到,就老爺子?支架躺椅擱小院裡曬太陽, 輪椅擱後頭, 兩邊各置擺一張空椅, 猜也是另外兩位才坐過。

李沅先到老爺子?跟前寒暄兩句,薑語跟下邊人交涉了?送來的禮品, 後頭才跟上去。

爺孫倆談些正事, 她女兒家不好打斷,就停在後邊不遠等著他們。還?是老爺子?眼尖,往後一撇見著了?薑語,忙叫人到跟前來, 連帶著數落李沅, 怎得也不如他老頭子?關顧到自個兒媳婦,薑語便解釋說自己主張, 怪不到李沅。

聽說是把腿崴了?,久坐輪椅,薑語都沒顧著坐下,偏身蹲老爺子?跟前要給?人揉揉。她沒特意學過這方麵,蹩腳技術,印象裡就給?自家老爺子?揉過兩回。就把控著力道?輕揉關節處,時不時再問問李老手?勁如何,會不會揉疼了?,把老人家逗得嗬嗬笑?。

李沅瞧著沒自己事,向老爺子?要了?個口風,薑語在邊上也聽了?去——他二哥跟大哥剛打過招呼去了?後花園的茶亭談事。

索性他匆匆告個彆也往後邊去了?。

一會兒老爺子?就問薑語要不要中?午留下來吃頓便飯,兩個哥哥都在。

薑語難言表情,手?上停下動作,抱歉說自己實?在有事脫不開身,來日?回來補上。李老沒為難她,她有心來看,也不提彆的,倒叫老爺子?獨獨對她喜歡,她家裡人,搖搖頭就那?樣了?。

日?頭適宜,暖烘烘裹人身上,比吹空調好,那?空調再方便,吹久了?還?頭疼,年輕人總也靜不下這個心多出來曬曬,這麼嘀咕半天,老人家說乏了?,才慢慢淺睡過去。

薑語離開動作也輕,叫下邊人等老爺子?醒了?代為打個招呼。

傭人就問:“後邊兒幾位也說一聲?”

薑語停步,偏斜腦袋,遠遠看著什麼地方,視線失焦會兒,笑?笑?說不用了?,她給?李五發個信息就好-

去柏林的行程,薑語改訂了?航班。

原來打算私飛過去,從老爺子?哪兒光顧一回,也沒心思再折騰申請事宜。

訂了?兩間?頭等艙套房,原定要帶的人都遣散了?,薑語打了?個電話給?徐夢,希望她當幾天隨行助理,才得知她已經從演奏廳離職了?,將近年關,也不好再尋下個工作,打算先回老家。

這通電話叫住她,二人約見在北海城,還?是之前薑語帶她去過一次的酒樓。

這回徐夢把她喊住了?,隻簡單點了?些菜,還?硬要分擔一部分,她說非親非故,不能平白?無故總受人恩惠,她年長些,說起?話來可講究理據,說小姐大方是小姐,她總不能昧著心,她過意不去。

薑語被磨軟嘴皮答應了?,還?擔心她反悔,菜剛點完就去下邊把賬清了?一半兒。

徐夢回來時,桌上已經上好了?薑語另叫的小茶點,還?特意叫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薑語問她怎麼這個節骨眼上辭職,明明都已經熬了?五年。她隻說累了?,職位不高不低的,擔子?卻重得很,繁瑣地理也理不過來。

薑語猜想到是她工作上遇到什麼煩事不願說,也不深聊,就問她:“之後呢?有什麼打算?”

“我有些朋友都在北上廣那?邊,我合計著,明年也過去。”

“乾回老本?行?”

“看吧。”徐夢笑?說,“人往高處走,有更好的機會再說。其實?我耗在北海那?麼多年,一部分還?是因?為我前任。”

薑語笑?了?:“你這是被他耽誤了??”

徐夢無奈擺手?苦笑?:“自作自受吧,年紀輕總要踩些坑才知道?回頭。”

這話聽得她莫名順心,歎聲氣靠木椅上,“是這個道?理。”再看向徐夢:“以後有什麼需要再聯係我,我賣個人情應該夠麵兒。”

徐夢聞寵若驚,“您這……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薑語叫她不用有心理負擔,“我看人也挑緣分,你這樣真誠的,我遇到不多,不然也不會找你隨行。”

“那?我先提前謝謝您了?!”

表麵隨口的客套話也罷了?,得人賞識徐夢確實?高興,又問薑語:“我們這次去柏林要多久啊?需要準備什麼嗎?”

薑語摸下巴思考,清點出些概要:“半個月到一個月吧,具體再說,反正年關之前能放你回來。左右也沒什麼具體工作,去幾場森林音樂會,赴些晚宴,見些行內人……太多我也忘了?,有個行程表,回頭發你。”

徐夢點頭:“明白?。我倒還?有個想問的。”

“你說。”

“您沒有固定助理隨行這種嗎?”

薑語無奈笑?起?來:“我連工作都是不固定的,看我母親安排,隨行什麼的就那?樣配。”

徐夢小聲噢噢,腦袋一光,雙掌一拍有什麼頭緒,把薑語嚇一跳,笑?她吃個飯還?一驚一乍。

徐夢說:“想起?來件事兒,不過應該沒那?麼重要。就之前直接闖休息室找過您那?位李先生。”

薑語低垂眼,表情是凝住了?,卻也視之若無,不搭話。叫的菜上了?幾樣,就近嘗兩口擺麵前的。

徐夢就自顧再說下去:“他前些日?子?來過一趟演奏廳,那?時候我遞交的辭呈都在受理了?,已經在準備離崗,新招來替我的還?沒完全熟悉交接業務,忙得亂七八糟,隻能給?叫我過去幫著點,才知道?這事兒。”

薑語總算在這兒給?她回了?個嗯。

她還?有話說:“不過那?李先生也是奇怪,不接受任何招待,隻讓安排之前看您那?場坐過的貴賓席,落幕就走,第二天晚上又來,也是同?樣的,默聲一坐就是老半天,什麼方麵都讓助理來交涉。持續到第三天他就不來了?,推辭演奏廳的繼而邀請,還?讓人捎了?句話,說是枯燥乏味不如前。”

徐夢再想還?是費解,“您說是不是挺奇怪的?常人若覺乏味,早在第一場就不會來了?。”

“嗯,挺奇怪的。”薑語淡然麵色抿口甜酒,作聽了?個笑?話的數。

任他來幾天演奏廳,揣著什麼雜心思,她是聽不得這人以這種形式跑她耳邊來,可也不好無故去捂人嘴,回話敷衍得,擺明不願多談。

徐夢是懂臉色的,也沒多想,或者是不去多想,就當個閒餘嘮嗑,馬上轉了?話題。跟薑語確認了?下什麼時候出發之類,還?驚訝於薑語當真隻帶她一個去。

之前來演奏廳,都是大張旗鼓一些人差遣,薑語就笑?說那?是她母親塞的,再說到柏林那?邊也會另外有人接待,用不著擔心什麼人身安全-

薑語還?找機會回了?趟薑家。

元旦那?天她沒回來,原來打算風平浪靜補上頓飯,最後還?是意想之外鬨得很難看。

那?天是工作日?,本?來家裡就吳清妍在,聽說薑語回來,薑圍也抽空回來吃個中?飯。

聊了?些家裡人的近況,聽說薑文?都回公司了?,隻不過降級還?得降,薑圍是鐵了?心要讓他安分,還?讓大哥帶著他做。

見多了?彆人家整天操心這操心那?,生怕手?足相殘爭個你死我活,薑圍從沒那?個煩惱,就倆兒子?,老二還?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薑圍說著臉都苦了?,一個電話進來,匆匆叫上趙叔就走了?。

一頓飯才吃個開頭隻剩薑語跟吳清妍,清靜不到半刻,吳清妍跟她聊起?了?之前去看老爺子?的事情,旁敲側擊問她老爺子?什麼態度,有沒有再跟他提婚期的事。

就給?這頓飯點了?把火,薑語近來脾氣是莫名更刁了?,什麼事兒都躁,難靜心,才會想出個國,走些清靜地。

聽到那?些個話,屏著氣兒順出來:“您是這麼急著要把我賣出去嗎?”

“你用得這是什麼詞兒?我……我為你著想我還?錯了?啊?”吳清妍揣一肚子?不服氣。

薑語也是隨了?她,外人麵前怎麼克製也是教?養,關起?門兒來,一點就著:“那?你說,我怎麼就非得嫁給?李家呢?是為我,還?是為你們?我才滿二十,就那?麼著急把我賣個好價錢出去?過了?這村沒這店了?是吧?”

吳清妍要氣出淤血:“你……你得虧你爸不在這兒!說出這種話來……我後悔了?,當初怎麼就把你送出國了?,也沒個人看著,變成現在這樣,好也是壞……”

如泣如訴,聽得薑語更煩。

兩隻掌心都撐額頭上緩勁兒去了?,“用不著做這幅樣子?給?我看,這狗屁指婚下來我就沒道?個不字。從小到大哪點不是任你差遣?我掙多少好名聲,最後哪樣沒落你頭上?為我好,你把自己掂量九分進去,有我一分就不錯!”

吳清妍回不上話,就在那?裡打結巴,什麼你你你我我我,講不出個完整,一張臉衝得通紅。

“有時候我真想勸你出去找點事做,闊太當閒乎了?一門心思鑽我身上,把我往死裡鑽,我真欠你一輩子?的。”

薑語沒非要鬨個天翻地覆的架勢,說到後頭也是心累,從小到大沒哭過兩次,大了?更不會哭,不好受就會憋堵自己,憋得要死,呼吸都亂雜一團,頭發往後順了?好幾回。

還?是坐不住起?了?身,丟下句:“你自個兒慢慢吃,我是咽不下去了?。”

甩臉就走。

沒兩步的距離就聽見那?女人開始哭,泣不成聲,她充耳不聞,爽快地頭也不回,聲兒就哭大了?,非是要讓她聽見,越加淒,越加慘。

薑語隻閉了?閉眼,走得更快,衣角帶風,跨過門廳直往院外,把聲音甩地半點不剩。停坐在前院的階梯上,點支煙,急迫地燃起?,讓尼古丁的辛辣迅速充盈鼻腔,味蕾。

又伸雙手?將臉埋住,許久,試探張開指縫,瞧見逼仄的陽光普照在地。

而她被罩得喘息困難了?。

第42章

出?發?德國前幾天, 徐夢就被薑語叫去了住她那兒,到時候方便一起走,她?早前準備離職走人, 房子那邊就辦了退租事宜。此行直到年關?, 她?到時也可直接回老家。

薑語叫阿姨給?她?收拾了客房, 起初她?拘謹得很, 每日上班打卡似的在臥室、餐廳、客廳,三點一線。薑語同她提過兩次,說這兒雖然不算大,但該有的都有,閒了到處走走也行。

有時天氣好些徐夢就出來。

那天難得見薑語起得早,家裡喊來些人,跟著阿姨到處做清掃工作。

有人摁大門鈴,前後院都在忙活,徐夢出?來散步離得近些, 索性過去了。

高聳黑漆柵欄, 疊疊縫隙裡, 她?瞧見個身?形高瘦的年輕男人,捧一束花罩住臉。徐夢問了聲是誰, 他才腦袋歪歪, 探出?在花邊上,衝她?擺笑臉。

“你?好,請問薑小姐在家嗎?”

徐夢走過去,隔著門欄, 打量他, 正裝,披身?黑色呢子大衣, 一絲不苟的社會精英扮相。頓了頓說:“小姐在樓上,你?要見她?嗎?”

男人拒絕很快,支支吾吾地講不出?準話,最後隻請求開門,他說要把花送進來。

徐夢捧手上,好大束朱麗葉玫瑰,半個身?子都罩住,一愣眼估不出?枝數。

輪到她?看不見男人,隻聽到聲音:“交給?薑小姐就好,裡邊還?有附張留言卡。”

徐夢征聲噢噢,“那方便留下您的名字嗎?”

好容易歪頭掙出?點視線,那男人卻揮揮手要走,遠遠隻揚聲告訴她?張博這名字,他說薑小姐認識的,東西拿過去人就明白了-

薑語早早上閣樓去了,一片不寬不窄的地兒,修作了小書房,透一麵鏡光,她?就躺棕皮小沙發?裡,看些閒書,日光呈段鋪身?上,不多?時,書蓋著臉,憩睡過去。

徐夢從沉木樓梯上來,腳步重,才探個腦袋出?來就喊她?名字,發?覺人在睡著為時已晚,連連抱歉。

薑語惺忪著支起來,問她?什麼事,再看她?手裡捧著的,向著她?的玫瑰,認出?了那是朱麗葉,當下不等她?開口便問:“誰來過了?”

“一位……自稱張博的先生,說裡邊還?有張留言卡。”徐夢喃喃著走近過來,花遞給?薑語。

見她?翻出?扣在了裡邊的留言卡,掀開,手跟表情都僵住,一陣沒聲兒,就那樣征然看著。

徐夢自覺打聲招呼,背離要下樓,就在樓梯口,薑語頓然將她?叫住,在轉頭的瞬間,那束朱麗葉連同?留言卡從她?手裡丟出?來,砸地上,幾枝花都要蹭出?來。

徐夢嚇懵,聽著薑語背身?冷冰冰一句:“扔了。”

隻麵上雲淡風輕,一望即知情緒不對,徐夢不多?過問,小跑去撿起來,順帶拾起那張卡片,匆匆掃到一眼,那竟也不是什麼留言,隻貼了張照片——偌大落地窗前,入鏡一架重工藝雕紋立式鋼琴,四?四?方方的窗欞透進暖光,斑駁在琴身?金白亮鑽上,如綴下顆顆繁星。

她?自是不敢多?揣測這麼一張仙境似的照片怎就讓薑語起了脾氣,東西拾乾淨了就走。

那整日薑語都在閣樓悶著,也懶得吃東西。徐夢憂心送過一次水果?上去,她?不願講話,就讓放著。

隻到晚些時候,樓梯傳來動靜,阿姨跟徐夢都吃過飯,在客廳沙發?坐著,都想開口叫住薑語,以為她?是餓了尋吃的,結果?嗖一陣風,薑語徑直就出?去了-

那晚薑語是去了趟德約。

抱著消遣躁意去的,電梯停在夜總會層,卻是意外?碰見個叫她?當時愣得原地站半天的人。

擱廊道上,薑語看著孟儀從哪個頂級包間出?來,轉角遇到愛,雙雙都那麼蠢地麵麵相覷好半晌。

若隻是看見她?還?好,到後來,硬生生的躁意更甚——才後腳的空檔,她?身?後包間又?有人出?來,身?量很高,側著,笑臉嘻嘻在看她?,見她?整個人都僵著,順她?視線看見了薑語。

薑語也看清了他,齒關?緊咬幾分?。

周聞景臉皮厚地是沒什麼被撞破的尷尬,就那麼斜斜靠門邊上,那眼神得意地就好像在說:瞧吧,對我意見再大,這人也跟我。

薑語沒忍下去,卻沒把話都當麵挑明了說,默著聲兒,不容置喙將人拉去了自己訂的包間。

這段時間又?是工作上又?是楊家那邊,孟儀忙得焦頭爛額,如今一見,人瘦了一圈,穿身?嚴肅西裝也顯得單薄。

坐沙發?裡,散下來的黑長直紮回低馬尾去,有意掩著視線,不敢看薑語的意思。薑語問她?要喝什麼,她?也搖頭,弓著脊背,趑趄模樣。

怕是前不久才是那個規勸的,結果?這渾水自己倒還?蹚進去,一時說什麼也是無力。

薑語從不逼問她?,進來就沒開口說過話,隨便開瓶蒸餾酒往兩個杯裡倒,推一杯在她?麵前。

孟儀囁嚅兩下嘴唇,總算看眼過去。巴⒈4吧以流酒63

說來她?前不久就告訴過薑語,說離婚的事情算是板上釘釘。如今話補下去——楊子堯的事情,是讓楊董親自下了場,去找的周聞景,錢不是問題,賭場的名譽還?是損失,他都全力補償,他兒子不能真去蹲幾年。周聞景倒是個會揆情審勢的,撈人可以,簡單粗暴就倆條件,其一,離婚,其二,讓孟儀來求他。

晴天轟然,這下誰都知道這太子爺是瞧上了孟家女兒,偏偏拿人命脈,硬碰誰也碰不了。

楊孟兩家又?是這麼多?年交情,楊董親自組局拜托,孟家自然駁不下這麵子。本以為是無回旋餘地的事,誰又?想到這餘地落在孟儀身?上。

“所以你?也真的會答應。”薑語一口仰儘杯中酒,笑得聲兒啞,兩指掐著玻璃杯口,懸空晃蕩,“讓我猜猜,他要你?陪他玩一陣?你?又?出?於那個破情麵,隻好無私奉獻。”

孟儀深深把頭埋下去,輕微地,在顫。

“他讓你?跟他睡了?”

她?顫得更明顯,連連搖頭。

薑語後仰,作喔口型:“打算今晚睡,所以你?在這裡。”

她?不作聲了,十指從發?叢間順下來,罩住整張臉,沉暗燈光下,更不清明,呼吸是一下重一下。

許久,她?問句:“有煙嗎?”

“你?不是早就戒了?”

孟儀愀然歎說:“結婚戒的,我媽說要是懷孕了對孩子不好。”

薑語無言,默默抽一支給?她?,再遞竄火過去,也咬一支在嘴邊燃起。

“他其實對我挺好的,非要說,也沒你?想那麼委屈,至少……是吧,有錢有勢還?長得好,這條件可不多?得。”

孟儀嘰裡咕嚕就說一堆,薑語也不答,就盯著她?看。

“你?彆這麼看我。”孟儀苦笑著彆開眼睛,“這事之後,我就不欠楊子堯的,也不欠楊家,不欠孟家……反正也是玩玩,你?不是最熟悉這種關?係了,掉不了一塊肉。”

她?是自我說服來著,人和人總歸不一樣。

孟儀從小就活得規規矩矩,沒談過兩回正經戀愛,一頭就栽進事業裡。她?第二回 分?手,趕上了認識薑語的時候,拉著薑語喝一晚上,還?怪難過,反複不停地說小白臉真難哄,要什麼就給?什麼,還?說不愛他,不關?心他。那時候她?邊哭,薑語就邊笑,還?被她?連著一起罵沒良心。

薑語覺得她?特?彆符合自己以前總聽人說的那種隻管花錢不管身?心的三好男人。

就隔了兩天吧,孟儀又?來跟薑語嘮叨,氣炸了,她?說那男人就是個死婊.子,背地裡拿她?的錢跟另外?一個女人過,又?跟了個有錢富婆,不僅管錢用還?管身?心,果?斷就把她?甩了。

那之後她?就沒再談過戀愛,一直捱到了跟楊子堯結婚。

薑語給?兩邊杯子再倒滿一回,整肅這麼半天,最後喝口酒就突然笑。

孟儀茫茫然置下煙蒂,薄霧裡歪頭看她?,“你?笑什麼?笑咱倆都跳火坑啦?”

倆人就開始對著笑了,苦中作樂的即視感。

薑語真還?點兩下頭,斂笑說:“但我出?來了,燒成灰之前跳出?來了。”

“出?來?”孟儀發?愣好半天回過味,前傾身?子,撣兩下在煙灰缸裡。

“什麼時候的事兒?”

“前不久吧。”

“是他……”

“我提的。”薑語說。

孟儀應和著點兩下頭,“挺好。他就那麼答應了?”

“不然呢?”

是孟儀沒想到的,不由地將人換成周聞景,那一定不膩就不會罷休,哪甘心嘗個味就輕易放過。她?原以為他們都是一樣的,笑起來幾絲苦澀:“那你?是想開了還?是斷情絕愛了?”

“想開了吧。”

薑語靠陷進沙發?裡,仰頭看流光溢彩的頭頂裝潢,光影斑駁輪轉在麵容上,瞳孔被細碎彩色填滿,卻仍是一團空寂,空白,空茫,“人乾嘛非得揪著這些狗屁情愛煩著,現在想想真的挺有病,早兩年我都得罵醒自己,出?息。你?可不能跟我後頭走過來。”

孟儀抑著聽到後句話的苦澀,欣慰笑說:“你?這麼想就好。”

“倒是有個好笑的。”薑語坐直身?,正色看向孟儀,“那老男人今早叫人送了束花來,還?帶張卡片。”

孟儀噗嗤一聲,笑得俯身?:“這麼老土?留了什麼戀戀不舍的話?”

薑語又?灌兩口酒液,胃裡空空地,淨剩酒精翻湧,幾次三番忍了惡心。磨蹭坐孟儀邊上去,攬她?肩,眯著眼睛,極力思考著些畫麵。

例如那束漸變呈軟桃色的朱麗葉玫瑰,例如那張附麵照片的卡片。

“大概在問一些……俗套情節的續集?”

她?說著自己都笑了-

薑語這天回去很晚。

有孟儀這個精神狀態更不好的在,她?沒敢多?喝酒,精力多?半用去攔著她?。到後半程,那姓周的才憋不住,找到包廂裡來接人。

孟儀半醉半醒地,從他身?上再倒回她?身?上,同?她?搖頭,在她?耳邊悄聲說沒事的,就毅然地推離她?,由周聞景攬著走開,到門口,還?能笑嗬嗬地回過頭來跟她?揮手道彆,說來日見啊……來日見。

薑語轉頭就紅著眼,舌腔跟肺裡全湧著苦水,跑垃圾桶邊吐半天又?吐不出?,站直了,天旋地轉,手捂眼睛上擦兩把朦朧濕意,都分?不清是吐懵了還?是怎麼的-

到彆墅裡,薑語更意外?徐夢還?沒去睡,等在客廳,刷刷手機,看看電視,就亮著廚前燈。

見到她?回來,忙過來問她?吃過飯沒有。

薑語搖頭。

徐夢笑笑說:“想也是沒吃,身?上隻有酒氣。”

徑直再去冰箱翻一盒酸奶遞給?薑語,她?是仰兩口就扔了。又?問她?不嫌棄的話,就去下碗素麵,空腹喝酒不吃點東西下去,胃受不了。

薑語遲疑著,說句:“麻煩了。”

等麵做好,她?差些都在沙發?上睡過去。徐夢過來把她?喊清醒,到桌邊,站邊上看她?吃兩口,詢問口味,聽到不錯的評價,欣然笑笑,就站那兒繼續等著。

薑語喊她?先去睡,不用等她?的碗,放著阿姨明早來洗。

徐夢糾結著說好,轉身?離開。

卻到階梯上時,反複兩次三步回頭——是被薑語喊住。

第一次,她?輕道聲謝謝。

第二次,她?問早上那束花扔在哪裡。

第43章

早前老爺子摔一跤, 李京肆才跟李肅在老莊園跟碰過一麵,往日?各司其職少有相聚時候。

倆人在老爺子跟前問候,一人一邊, 陪著曬曬太陽, 聊些?閒話。

話題飄飄然就扯到了李沅身上, 趁著他還沒過來, 老爺子提一嘴,說那薑家女兒也?準備來。

講這薑家雖是急功近利些?,這女兒,這麼段日子還真沒挑出什麼錯來,等人來了,他也?打算好好看看,差不多甭再拖吊人家,歇會兒又提點春天倒是不錯,這季節感覺哪天都是好日子。

有意把訂婚期拉近的意思。

一唱一和回話卻隻有李肅, 那邊李京肆飄了神?兒似的, 靠著椅子, 望著天邊就噤聲?了。

北京冬天就屬個寒冷乾燥,到現今都不見一場雪, 陽光底下也?竄著淩冽風, 就竄著人脖子裡刮。

李肅喊醒的他。那會兒跟老爺子聊著什麼也?打算過了這個年,和哪家小姐定下婚來,還是自個兒尋的,姑娘家人不錯, 早先跟家裡提一嘴就無人反對。

接著兩?個都來笑李京肆, 老掉牙的一套話術:什麼時候能有結婚的心?思?總不能是挑不到好的,那宋家女兒還來找你沒?聽說元旦都來家裡吃飯了……

勸到最後老爺子都會歎, 沒少說過了,總覺這大孫孫平日?裡看著成熟,好像還過不去個叛逆期,也?不願成家,還偏偏不喜聽人嘮叨。

他倒是獨對老爺子耐心?,平常什麼話都接著,今日?卻不同,把李肅都噎啞了——這人一堆話裡挑著聽,回的唯一句就說那宋家女兒他拒過兩?回,多了倒把人家弄得掛不住麵。分寸什麼的總要有,你一言我一語偏偏提她,他再無意,橫看豎看也?跟吊著人似的。

他從未表現得如此抗拒,如此擺明地不願。

鴉默雀靜地,都不繼續跟他在這方麵吭聲?。

還是李肅把他喊走去後院,對著老爺子麵是說許久未見,抽空品些?茶,聊些?知心?話。老爺子哼哼聲?,麵上不說,猜個十有八九是要避著他的知心?話,不過年歲大了,真有個什麼事也?不願管,隨人去了。

兩?人步於茶亭相坐,起?初隻聊了些?油鹽不多的客套話,到後邊,李肅話裡話外都周旋著扯到一件事上去——說咱小叔收了瓶老年代的Bowmore,要過段時間,喊上咱哥倆過去聚頓飯。

他也?自覺這話開?得突兀,糊弄不了他大哥。

什麼飯就聚三個人。

李京肆抬眼,似笑非笑:“李東來是委托了你什麼?怎的自己不到我跟前來?”

李肅低眸歎道:“果然?瞞不過你,這事兒我可不好說,也?就是送人情,攢個局來著。”

李京肆許著些?耐性給他,“那你說說,他那兒捅出什麼事?”

李肅默聲?不言。

“是大是小?”

他仍舊不言。

李京肆笑了:“你不同我說清楚了,我過去是白品他一瓶波摩?”

李肅難為情,頓然?須臾開?口:“怕是說清楚你就不過去,這事兒大概隻有大哥能幫,連老爺子都瞞著,到底該是他本人來求得真誠。”

李京肆睨他眼,嘲弄語調:“那不如讓我猜猜。早些?年趁個樓市興盛,他求著我讓出去那三角樓市的開?發先機,多好的地塊,最近是整出些?新?聞來了?”

李肅驚說:“大哥早知道?”

李京肆諷刺笑說:“我不乾涉他,卻不至於兩?耳不聞窗外事。隻是個國際廣場項目,他要老實做好了,就當我抬他個情麵。心?高氣傲整弄什麼融資擴張,難承其重落到個資金鏈斷裂的下場了知道叫苦?怎麼?是要我替人做完嫁衣,這穿破了吧,還要我去打些?補丁?”

針針見血,李肅聽著都起?雞皮疙瘩,若真對到李東來那兒去,怕誰也?下不來台。

早些?年李京肆初涉利場,跟著家中幾?個長輩什麼生?意都沾點,替人做的嫁衣還少?他從不計較,功勞算誰頭上無所謂,他當個長進也?成。

可偏偏這個地塊,當年他跟著李東來,千辛萬難拿下的項目專權,地塊到手,做好了就是翻幾?十倍的生?意。他有意死抓,李東來卻半道悔了,壓著李京肆年紀尚輕,三兩?句軟話,賣了那張人情薄麵也?要拿回去。

李京肆能走到今天,鬥過的又豈止同行精銳,多少次鋒芒這麼被強壓回去。要不說他很少再給李東來什麼好臉色,撐死場麵上敬讓三分。好在李沅那孩子養得純粹乖巧,不然?憑他個性,高低要惡其餘胥。

李肅啞然?許久,說:“話是說得難聽,小叔那邊,想也?是彆無他法?,項目爛尾,這麼大個窟窿擺在這……”

“我知你與他生?意來往牽扯甚多,幫裡幫外都是幫自己。”李京肆一語中的斷他勸話,叫他失聲?。

也?在這時,蜿蜒園道上李沅遠遠過來了。

李京肆倉促丟句:“飯局先推著,他要問?起?你,說我暫不願給個準話就是。”

他向來是獨斷專行,說一不二,若不願,李肅勸再多也?是浪費口舌,便也?自發住嘴。

李沅踥蹀到茶亭坐下,跟他們場麵過招呼。

想起?老爺子說他是跟薑語一道來,左右不見個人,李肅才問?了。

李沅下巴抬抬指向前邊:“在陪爺爺呢。”

李肅調侃,這下爺爺該多滿意這孫媳。李沅卻聳肩,隻說爺爺滿意就好。李肅就問?了,那你呢?人薑小姐長得那麼漂亮,甭管以前是怎麼樣,這表麵功夫是過去了。

他半霎不說話,百無聊賴撐邊臉,視向彆處,喃喃開?口:“那就是個再好的姑娘,我也?不見得能發表啥意見。我倒想靠自己一點點爬上去,但好像誰都覺得我不行……啊算了算了,我就那麼一說,當聽個響兒。”

這話他也?是頭回講,長輩麵前從不吱聲?,每次問?他,他就隻是挺好的呀、挺好的呀,爺爺滿意就好……明眼人都知他應付,麵上再道個懂事。像他自己說的,問?了也?白問?,走個過場,作個訚訚樣,他能發表什麼真心?意見?

李沅咕嚕咕嚕當灌酒似的灌一杯茶下腹,又被澀地吐舌頭,麵色難看。李肅笑好半天,叫他不愛喝也?喝那麼急,剛濾出來的,他就好比在喝中藥。

扯開?了話題,閒聊了些?彆的,偶爾李京肆都會摻和兩?句話,其樂融融打破在李沅呆呆看了條消息之後——他垂眼呢喃句奇怪,薑小姐就離開?了,還以為要留下吃頓飯。

李京肆也?是那時才發現早被薑語刪除。

手機裡精心?編纂,刪刪減減才打出去一句:這麼不想見到我?

[發送]

[紅色感歎號]

[你已?不是對方好友]

他麵上是氣若閒庭,再聽不見李五李二互談些?什麼,可轉眼甩衣就走人,也?不留頓飯-

後來有段時間,北海城的中標項目有了新?進展,李京肆得以機會趕回去。

劃定行程隻走兩?日?,硬生?生?讓他捱了三日?。

不變的是張博每日?晚上都得在雁山演奏廳等上那麼個把小時。

到第三個晚上,李京肆離開?最晚,出來就通知了張博隔日?返程。

本來繼續就近在市區的徽宮留宿還方便,偏偏那晚上,他要回雅居一趟。

還格外奇怪,張博是第二日?晨時聽下邊人說的——李先生?首先去了茶室,莫名就問?原來的青瓷茶具怎的換了?可那本來弄碎了一兩?隻,還是他親自叫人給換掉的。擱裡頭待了沒一會兒吧,急忙下來,就為問?林子裡的鳥怎的不叫了?可大晚上的那鳥兒就不愛叫能怎麼辦呢?

好嘛,他擺擺衣袖又去了小客房。

客房隔段時間就會清理,什麼床單被褥,衣櫃,水杯,日?常用品,該收的收,該換的換。

特彆讓他注意到就剩塊床板。

他無由?躁悶,出來就叫人把床褥弄上,訓句萬一有來客,是打算同他擠一間房不是?可雅居那麼大,能用的客房少了?床什麼時候都能鋪上,非得日?日?備好?

等床鋪上了,他就放著主臥不去,在裡邊睡了一晚上。

李京肆以前可從不在意這些?,惹得院裡人都怵他。

張博捂著半邊嘴小聲?嘀咕:“那房間可是之前來過那位小姐住過的?”

那婦人一拍掌:“是嘞!”

他瞬間自覺知道的太多了。

李京肆可不跟他閒提這麼多事,隻是近幾?日?下了名利場就反常得很,猜個七七八八,怕是與誰玩完了。又實在奇怪,他玩完的人還不多嗎?偏偏輪到這丟魂似的。

這不才用完早餐出來,步履倥傯,張博當下斂起?八卦樣子,跟在他後邊繞幾?道長廊出去-

緊趕慢趕回了北京,耽誤一日?,更多的行程拉緊。他常是忙得腳不沾地,今兒東邊一個局,明兒西邊一個會。

難得閒下來的那天,到中飯的點,管事找不著他,問?了一圈,人在琴房睡午覺,大家都訝然?,那可是他八百年都不曾光顧的擺設地。

無人敢去叨擾,他往沙發上一趟就睡到了傍晚。

睜眼,薄暮初臨的暖光罩攏,他也?不動作,就征征望著那架鋼琴。起?來過一次,把琴蓋翻開?,終於順眼些?,又倒躺回去,繼續看著。

有時還能瞧見琴鍵翻動,勻稱皙白的指,往上想瞧清那張麵容的肅然?高潔,又恍惚醒了。

什麼時候想起?來拍了張照,戳進一欄聊天頁,見到上一句感歎號,堪堪止住了選圖發送的心?思。

咽了悶氣,潛意識就以為有張桌,蒙著眼往邊上扔開?手機,啪嗒砸地上。

到天漸漸黑時,旁人才見著他倦怠神?態從裡出來,問?他要吃什麼。

他動動嘴,答非所問?一句:尋盆玫瑰花苗來。

用頂好的青釉瓷古董花瓶,就擺在主臥的陽台邊上,說是他雨天光顧不到的時候,就給幫忙收收,彆澆壞了。

那之後,他常是能趕回景苑就不會在外邊圖個便利隨便下榻。

頻率高了,旁人也?驚疑,要問?什麼緣故,你瞧我我瞧你地搖搖頭,也?不知哪天從哪個阿姨嘴裡傳出來的話:先生?是愛上了養花。

早幾?日?還來問?,那花該怎麼養才好?他總覺養得沒什麼起?色。阿姨樂嗬嗬笑起?來,說那花是有脾氣的,養花也?如愛人,需得儘些?心?力,況且那花苗最是嬌氣,養得不好它還不開?,可不就跟人似的,有著什麼嬌慣脾性。

李京肆笑一笑,覺著也?是。

跟人似的-

彆瞧他這會兒心?情好的,那花差些?連開?得機會都沒。

有天一大早出門,張博剛鑽上副駕就被李京肆喊下去。他愣愣地以為做錯什麼事,結果是命他送束花,到薑小姐那兒去。

那兩?日?他心?情都好不少,公司裡開?完會忙一整日?不見疲憊,臨到第二日?中午,總算等到了那束花的反饋。

是張博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景苑那邊來消息:您那輛送出去的Rolls-Royce開?來大門前了。

李京肆也?沒多問?,電話取消了中餐,披上大衣就忙不迭奮起?直追,最快速度趕回景苑。

希冀滿滿地……

見到了一輛空車,車後座靜躺著忒大一束朱麗葉玫瑰。

以及。

撕成對半的鋼琴照。

李京肆抱臂車前站半天,當場沒繃住被氣笑了。

剛進廳裡就喊人,琢磨著一定把那盆花苗給扔了,從來就一副油鹽不進的青綠,死都結不出個花骨朵,難養極了!

等幾?個人真互相看著,夷猶上樓準備丟花去,又被他在下邊厲聲?叫住。

他說算了。

怎也?沒舍下這個心?,好歹,下功夫養了的。

第44章

年前許多事情該延遲的延遲, 該收尾的收尾,忙到?節後,李京肆才回過?老莊園一趟。

趕著了些鄰親登門拜年, 李京肆臨時才叫人照往年慣例包了大紅包, 分發?給幾個半大點的孩子, 算是給個壓歲彩頭。

太太們都聚在樓上搓麻, 孩子被保姆帶在前後院花園逗鳥兒作遊戲,男人?們不?是在茶亭陪老爺子,就是在客廳打牌,晚輩則另組一桌,哪邊都互不?乾涉,劃分明確。

隻是李京肆沒想到還會在這兒碰見李東來。

花園茶亭清了桌,擺上圍棋局,三兩人?圍觀,輪流討個老爺子笑臉。李京肆去過?一趟, 被哄著跟老爺子下過?兩局, 尋理說去前廳跟長輩打聲招呼, 急匆走了。

才進到?廳裡,長輩的牌局就讓了個角出來, 一兩個老油條都招呼李京肆來兩把, 最屬李東來熱切,索性起了身過?來推他入座。

象征性洗了幾把,四座誰不?是對他忌憚有加又恭謹三分,隻管熱攏氣氛, 嘴皮子沒?停, 牌局就隨意了。

喂牌局沒?幾把就膩煩乏味,李京肆耐著性子陪到?了中午開?宴才算罷休。

老爺子近兩日才能勉強下地走, 旁人?都勸他不?要折騰,保險些,整日給人?推著不?也成?他不?要,說自己沒?死沒?廢的,又不?是殘疾,養這麼久腿早健朗了,再?養指不?定得廢!凶氣得很,恨不?得把輪椅都扔了,現在吃飯也直接坐木椅上,揚言不?想聽到?人?再?多嘴提一句。

誰不?是歎一句老爺子年逾古稀,風骨猶存。

說話做事從來是我行我素,飯吃完就自個兒下桌清閒去,其他人?隻管自便。

實在疲於客套,李京肆後腳就也跟著走了。

院裡正哄鬨,幾個孩子扔下碗筷就跑來玩,歡聲笑語,東跑西躲,嘰嘰喳喳比鳥叫都繁雜。也是正直孩提時候,見什麼都新鮮,玩什麼都融洽,也不?知哪家小女孩沒?頭沒?腦地,一手抓卷裙裾,一手握緊風箏細線,繞著花園道一路跑,後邊保姆氣兒都順不?暢追掉半條老命。

撲通一下是撞進了李京肆懷裡。才剛發?過?紅包,這些孩子最眼?熟他,仰著小臉忙聲道歉。

後邊李東來是見勢推了飯桌熱聊也走出來,步履匆匆奔著李京肆,是要造個單獨會麵。

小女孩迅速再?鞠一躬,往李京肆手裡塞了兩顆糖,瞧瞧後邊過?來的叔叔,趕趟似的跑走了。

人?到?跟前,李京肆就猜出怕都不?是巧合,李東來多半托人?打聽他今日要來。

“早前請你來家裡坐坐也不?願,要見個麵還不?容易。”

李京肆卻?沒?注意聽,獨獨盯著手心裡兩顆糖飄了神。

他自然不?是頭回收小孩糖果,算不?得什麼新鮮事,讓李東來看得都愣,乾笑無措,笑臉都僵了,也沒?見他有回話意思。

硬著頭皮接話下去:“李二也來找過?你,想必都交代了個底兒。我知道這項目你與我有些過?節,也算小叔對不?住你,可節骨眼?上,真不?能念個親情?”

李京肆是不?急不?慌地吊著,一直沒?個準話,他不?擔心,急的可是李東來。特意是尋到?人?跟前頜首恭謹,懇求姿態,還是跟暖冰似的,不?見李京肆動容表情。

許久才等來他啟唇:“李沅這幾天有來拜過?年?”竟是沒?頭沒?尾那麼一句。

李東來思緒愣被這話被甩出去轉一圈轉回腦子裡,“啊……來、來過?。”

“薑家小姐也來過??”

李東來想不?通他緣何問到?這份上來,搖頭說:“這倒沒?有,說是小語不?在國內,忙著什麼事也沒?回來。你要問他倆,倒是老爺子那兒改了個主意。”

李京肆抬眼?,轉向他。

他接著說:“婚期延近,訂婚吧,尋人?給算算選了下個月底。”

李京肆卻?笑一聲,嘲弄意味甚濃,整不?清嘲弄什麼。

空氣死靜。

下了老麵跟人?提及項目,三兩句莫名繞到?什麼婚期、訂婚,李東來都不?知聊這份上如何接下去。

那靜默時刻也不?知他琢磨了什麼,再?開?口?簡單粗暴三字:“有得談。”

李東來又一愣:“啊?”

李京肆:“你捅的簍子。”-

李京肆早幾天甚至去找過?薑語的住處。

旁人?都能瞧出的異樣,他直到?那段時間才自覺不?正常。

那天忙裡偷閒地,親自送去束玫瑰。

等了好半天門鈴,來的是之前他見過?的阿姨,阿姨是健忘,盯著他左瞧瞧右看看沒?認出是誰,還張口?問了。

李京肆提了句上回來過?。

阿姨一愣點頭就明白?了,她猜到?了:“來找小姐的?她可不?在這兒。”

那是霎然掀起的恓惶落寞,叫他迷茫怔忪。

說來即使見到?了人?,他也不?曉得從何開?口?這份叨擾的,隻是繞了半個內環路,兜兜轉轉停到?這裡來。

最後隻將花交托過?去,離開?時,稱得上一步三回頭,夷由地還想問什麼,開?口?無聲。

李京肆鑽回車裡,卻?半刻也不?叫司機開?走。

搖下窗,銜支煙,褭褭白?霧浮出,散進驚起的那陣涼風裡。他是下意識學著什麼,兩指夾穩煙蒂,置出去,瞧著那簇火星子往下燒,成灰消弭。

是過?去很久還是近在昨日,有人?也這樣夾著煙,消磨時間,消磨煩心。他不?再?有時間印象,隻是那一時刻,總覺得他偏頭就看見的,是那雙伸出窗外,纖細到?仿佛融進風中就要被卷走的手。

有些畫麵總經不?起回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也叫人?再?想起就落寂-

之後就再?忙過?幾天到?春節後,從老莊園聽說薑語早早出國,聽說她與人?婚事提早。

那日晚上他回了景苑,在琴房憇眠整夜。

翌日晨時,來一人?清掃,見著他恁大一坨如此?違和地躺沙發?裡,還蓄了一地煙頭,驚一大跳叫出來。

李京肆被喊醒,睡一晚脖子疼到?腰,好容易撐坐起來,把人?叫到?跟前,就問了句早餐弄好沒?有。傭人?連連點頭,問候兩句趕緊離開?了。

李京肆自個兒打揉脖頸,酸痛緩下去些,終才起身,到?鋼琴邊上適而停步。

沉默著,從大衣口?袋裡撈出那兩顆糖,捂一晚上,彩色糖紙粘附硬糖上很緊,能瞧出是化黏了。

其實並沒?有分彆?多麼多麼地久,他早先也是認為,何必難舍難分,離了便離了。可他又走過?太過?與她有關的地方,看過?太多與她有關的東西。

他總要將心揪緊去等一等,看一看,想一想。

以至他記得初識,她曾塞進他嘴裡一顆難咽的酸棗,惡劣地說是她喜歡的,他也得喜歡。再?後來,她放在他手裡兩顆糖,她不?逼他吃酸,她說甜是不?需要適應的,他再?不?會覺得難咽。

他為何總要因此?而停下步伐呢?

那些無法表述的空寂與煩躁作何解釋?

而他又如何再?捫心自問說,何必……何必。

心中悵然滋味肆湧,竟是紮根到?心底的難以抽拔。李京肆隻再?歎息,將兩顆糖置於琴蓋上,點上支煙,出去了-

李東來約的飯局在三月初。

那之前,李京肆還跟周聞景碰過?麵,在他自己的場子。

他睡眠最不?好的幾個月莫過?於此?。

常是後半夜醒了就再?難入睡,要麼根本?就睡不?著,心裡頭惴惴,總覺堵著什麼,日日鬱悶。有時候需要應付第二日更重要的工作,他就著安眠藥才閉眼?到?天明。

那天在台球桌上就沒?什麼精氣神,沒?多久捋袖子下台,捏杯酒坐一邊沙發?裡。周聞景見他如此?沒?趣也下來,要了杯同樣的,在他邊上坐下。

周聞景可來過?不?止一回了,回回不?是叫一水兒的美女助教,偏偏今天,靜心寡欲陪李京肆消遣。

就被其以此?調侃。

周聞景笑岔氣,無奈說:“家裡有個倔的,沾了彆?的味兒就不?給碰,凶的要死。”

李京肆笑他:“你什麼時候都能被治服了?”

“那姑娘本?事大唄,費多大勁才搞到?手的,還得哄著來。你家那個是不?也這樣?”說著,周聞景杯子伸過?來碰了下,清脆響。

響得他失語:“……”

周聞景倒仰兩口?下去,琢磨說:“我估計也這樣,她們姐妹倆脾氣就賊像,你那個可能還更烈點兒。”

“你把她那朋友搞去了?”

“昂。”

李京肆眯眼?,脖頸後仰,略帶懷疑:“她沒?跟你乾起來?”

周聞景自傲擺擺手:“說來話長,總結是我很牛逼。”

李京肆懶得跟他打嘴炮。

偏偏他又來補刀:“哪天組個局咱四個吃頓飯,靠,雙雙成對,瞧瞧什麼家和萬事興的場麵。”

李京肆嗤聲,放下酒杯,叩兩根煙,遞給周聞景一根,雲霧翻湧會兒,歎了句:“怕是暫時興不?起來。”

周聞景:“咋?”

李京肆沙發?裡一倒,“那姑娘更行。”看去天花板,又滄桑沉歎聲,“給我一腳踹了。”

然後,周聞景爆笑如雷的狗聲,能把整間台球室淹了。媽的笑得他煙都掉了。

李京肆雖不?是個爆粗口?的,卻?憑那張臭臉也把他從頭啐到?了腳。

“不?是,你玩雞毛啊媽的哈哈哈哈……”周聞景笑得嗆氣兒,身都挺不?直,杯裡的酒也撒出來些。

李京肆忍住浮躁,睨他威脅說:“你自己捂不?了嘴,我叫人?把你扔出去也行。”

他是真的會那麼做。

不?過?周聞景壓根也不?擔心,跟李京肆身邊怕他的都處不?到?這個地步。笑笑繼續說:“講實話,你真覺得她有意思就不?會搞嗎?什麼女人?搞不?到??還能讓人?給踹了在這兒死憋屈。”

李京肆默言起身,叼著煙,不?看他,也不?應這話,拎了外套就走。

臨到?門口?,他瞥回一眼?來,嗤了聲周聞景:“你這麼想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那小姑娘可嬌貴,嚇不?得,逼不?得,隻得哄-

兩日之後,既是事情挑明,李東來組那飯局索性沒?叫上李肅這個中間人?,簡單就倆人?當個家宴便飯。

說白?了就是人?情宴,動輒七位數的波摩,做上滿桌山珍佳肴,誠意往頂抬。

李東來自述那項目還嘗試過?自救,該找的人?都找過?,不?過?項目的債務難理,各方投資人?都望而卻?步,沒?人?敢碰這塊燙手山芋。

實在自救失敗,向法院提交了重整方案,死熬一年半載才總算受理,但想辦法盤活這地塊卻?成了更大的難題。國際廣場項目本?就工程巨大,且如今的爛尾狀態更是給市值大打折扣,評估測算下來,各項債權額就超過?三百億。

李東來幾乎是沒?有退路的,他沒?法把這塊地拋出去,到?時隻會背負這一筆大債務,能也隻能寄希望於籌集到?續建資金,補上億元缺口?,讓後期運作順利進行,將項目抬回可觀市值上來。

無非是一場豪賭,他便是沒?有賭的資本?。

他能招募到?的投資人?都談破了嘴皮子,擔心的還是這項爛尾工程背上的天價債券款,誰都不?想憑一句承諾就跳火坑。

逼不?得已才寄希望於李京肆。李東來也是下了大決心,當年搶過?這個地塊就拍胸脯保證,一定做到?最好,做到?利益最大化,如今是落到?個低頭求人?的地步,求的還是在這個項目被他大坑一把的李京肆。

他不?抱太大希望,偏偏李京肆突然開?口?有得談,便是什麼私藏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奉上。

而此?番,李東來不?僅僅是希望李京肆能夠不?計前嫌加入投資人?隊列,還希望他拉攏更多投資,並部分著手項目進展。

李京肆聽過?這些話,側臉笑了。

李東來臉憋了個竄天紅,愣誰來看了也搖頭,這是把人?往死裡吸血,就差把“這爛攤子你收了吧”寫在臉上,獅子大開?口?毫不?掩飾。

他連如何道歉再?適當退讓幾步都想好了。

誰知李京肆隻是那樣笑一笑,出乎他所?有預料,應了個:“行。”

李東來當即愣嗆口?酒:“什、什什麼?!”

“我可以儘釋前嫌,幫你補這道天坑,老爺子那兒我也替你兜著。”李京肆夾煙沒?抽兩口?,探身撚滅在煙灰缸裡,駭人?氣勢,抬眸掃過?去,輕慢啟唇:“就一個條件。”

李東來瞬時手足無措地恭敬,兩眼?放光。此?話一出,他是打定主意,這大侄子說個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給辦了!

一拍桌:“你說來就是!”

李京肆笑地極淡,散漫著往椅背靠,微闔眸子,冷暗著,被頭頂吊燈光映著忽明忽滅。

手勢叫人?續上兩杯酒,緊盯著橙黃酒液晃蕩杯中,輕捏起,向正側方舉杯。李東來倉皇對杯來,懸在半空,放低一寸,咕嚕兩口?仰儘,就算儘數把他條件收了。

半晌,李京肆笑聲,抿口?酒液,眯眼?瞧他。

輕飄飄吐出兩個字:“退婚。”

第45章

如此簡單而轟然的兩個字, 富含範圍及信息量巨大。

以至李東來足足呆愣半晌,剛飲下?那杯酒還握在手中,不覺地捏緊, 從?臉僵到脖子。

直到李京肆把話挑明之前, 他甚至不能夠明白那句無頭無尾的退婚究竟幾個意思。捺著疑頓補問:“什、什麼退婚?”

李京肆輕笑聲, 大方袒露那麼段話:“不瞞小叔, 薑小?姐與我有?段前緣,實在不甘退讓。”

李東來登時啞然,睜圓雙眼。怕是那幾秒都用來回憶,往前家裡聚會碰麵,這倆人哪裡不對?勁了?怎麼突然就落到一句有?段前緣!

“這這……這我、你……你上回找我問他倆,原是因為這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京肆笑說:“多的?話怕就不方便透露。隻?問小?叔一句,答應是不答應?”

李東來是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李京肆這個無利不歡的?狡詐頭腦,利益分紅、割讓地塊, 哪個不都讓他想了個遍?偏偏就一句不痛不癢的?……退婚搶人?

辦成倒不是為難, 唯恐麻煩。

“我頂多應付薑家去, 薑小?姐是老爺子親點,怕不是一句話能夠解決的?, 你要多久時間?”

李京肆清閒自得模樣, 擺擺手:“我無所謂,小?叔若實在著急,不妨儘快?事?成之後,一切好談。”

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下?告示, 甭管條件事?大事?小?, 他還是那副半點不留情麵的?敵對?樣。怕也是料到李東來絕不會不答應,得罪一家人, 和爛掉一個百億項目,他左右能想明白?。

李京肆直言補充:“也不為難你,老爺子那邊我搞定,總之……”他直起身,二指並攏,向旁招兩下?,有?人來替李東來斟上半杯波摩。

他則再捏起玻璃杯,“事?兒,我幫,人,我要。”酒液隨他手勢動作晃動,視線直勾勾盯過去,“小?叔掂量一下?呢?”

李東來完全?被嚇愣住。

攬這麼大個窟窿,就為爭個人,怕不是李京肆十?幾年?遊走商利場,做過最虧本的?一樁交易。

談話到現在,讓李東來都置於雲裡霧中,握緊酒杯,在他寸步不移的?目光下?,仰頭,飲儘,空杯示意,儘在不言間-

訂婚事?變,首要商討的?便是李老爺子那邊。

李東來撇不下?麵,隻?提前知會了老爺子,約個日子,讓李京肆自個兒來講。

驚蟄節氣,北京雨多晴少,空氣泛起潮意。

李京肆趕著午後才去。

路程半道,天降霡霂,帶一行?黑壓壓的?隨從?,各頂柄黑傘,從?院子呈排繞來。

李京肆也不知那李東來知會了個什麼,下?著雨呢,老爺子心情好的?不得了似的?,還待在他那小?茶亭,老一套的?中山裝,批件大衣,戧靠雕龍木椅上,賞雨品茶,好不自在。

帶的?人讓李京肆叫停在一段路外的?廊道,隻?身穿過幾經雨後生起斑駁青苔的?石板路,進了茶亭,收起黑傘,依靠亭柱邊,側身拉開椅子,就坐老爺子對?邊。

良久,老爺子終才斂神瞧眼他,嗤笑:“難得見你來一趟。”

李京肆笑聲頷首,“也許久沒給您泡過茶。”撫手去捏釉陶小?壺,一滯,抬頭問:“是熱的??”

老爺子笑嗬嗬:“剛燒開的?,等著你呢。”

李京肆笑笑,夾捏兩撮黃山毛峰進青花壓手杯。

他的?茶藝還是同?老爺子混跡多那幾年?,討學來的?。老爺子總與他談說品茶靜心,當年?他初涉商界一麵腥風血雨,前路必定難行?,切忌一個躁字。許多道理?,他多半都從?老爺子這聽取來,等他越大了,像這般麵對?麵靜心的?時候也就不多。

這樣無言會兒,李京肆起話:“近日都下?雨,不覺得悶?閒了也可出去走走。”

老爺子就笑:“我老了,能走到哪兒去?走不動啦,就指著你們能讓我安心些,活得清靜。”意有?所指地,就扯到了正題,“說來這老三也是,自作主張便作罷了婚事?,問起是沅沅不喜歡?也不答,給我悶著葫蘆呢。多好的?姑娘,不要便不要了?怕是特意堵我氣來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李京肆捏晃杯蓋的?動作停止,正眼對?上老爺子,神色峻然,“隱瞞許久,也是我考慮不周,還望您能諒解。”

老爺子長歎嘶聲,挺直一把老骨頭,挨著茶桌,近眼瞧他,探究樣:“你倒是說說,我諒解個什麼?”

李東來竟也沒把這事?一同?交代?了。

不過也是,總歸他自己來說的?好:“我與薑三小?姐,早已互交心意。”

老爺子當即就愣啞巴了。

李京肆繼而說:“這退婚,也是我向小?叔討的?人情。”

“你在說個什麼?你與小?語?”老爺子惶惶然,咽兩下?喉,費解地倒靠回椅子去,“怎來的?這一腳橫插?”

李京肆卻認真:“情意深濃,怎麼算橫插一腳?”

老爺子氣哼:“你早不說?我不就把小?語許給你了嗎?”

“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與她交心,是在……”

“你住嘴罷。”

臨到事?實的?口子上,他又不讓說了,更加地難以?直視,他都不想往下?猜,那左右臉上就嫌了句話:老大不小?,好這口。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時候情意深濃了,能是有?什麼緣由?早先世風日下?,有?倫道德唄!

老爺子深吸一口氣,看雨景去了,怎也靜不下?這個心,複又看回來,“怎麼的?現在?是打算,讓那薑家女兒轉嫁?”

“確有?此意。”李京肆深思會兒,斟酌說:“但她在與我慪氣來著,我還未追回,不若先放給薑家退婚消息就好?”

老爺子又是一聲冷哼:“你倒是麵子上掛得住,傳出去還以?為你同?你弟弟爭搶,不難聽呐?”

李京肆低下?眸子,輕歎隻?說:“萬千名譽,總也抵不過我心裡老惦念她。”

老爺子捂心臟去了,“哎呦,算啦算啦。”他也擺手不管了,“總歸也是在我死之前,了卻一樁心願,我還怕了你終生不娶。”

如此,算是說服下?來。

二人又僵持好久,耳邊隻?聽到雨聲窸窣作響,落在三角亭頂上,彙聚一股股雨線自簷角流落,闊大院景便都在雨裡朦朦。

李京肆又出聲:“還有?一事?,請求下?您的?意見。”

老爺子清靜沒一會兒,再征,幅度較大地轉臉向他,“又是什麼幺蛾子?”

李京肆被他警惕表情惹笑,“算不上。”繼續手上拂蓋刮沫,慢條斯理?地回話:“我看李五那人,心思純,積極進取也不矜不伐。他尚且年?輕,做事?穩當,也是個有?頭腦的?,提拔上任,指日可待。若問他自己,怕也不是很願與誰家站隊來上層階梯。”

“謔,意思是?”

李京肆停手,再抬眼,“由他腳踏實地,闖一番名堂,莫再強求他聯姻婚事?。”

老爺子是一麵果然如此的?表情,“你還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搖搖頭轉去彆處,擺手玩笑說:“行?啦行?啦,這家不就差你做主了?”

李京肆笑說:“不敢,是在問爺爺意見。”

“還是小?孫孫的?意思吧。”

隻?是老了卻沒糊塗,他還是猜得到。李沅隻?是萬事?都比彆人慢一步,卻從?不想急功近利,渾身滿是傲骨。

良久一歎:“他有?這份心,是不錯的?,就是吧……”

“信他一回,他不差的?。”

李京肆再添這把火,無疑是在給人擔底的?,如此信任,倒叫老爺子意外。李家子弟,可謂個個周正,也不怪李沅不是個例外的?。

終是笑笑,沒拒了去,再瞥他手裡,“我的?茶還沒泡好?”

李京肆笑笑,斟入杯子,呈在老爺子麵前,“您嘗嘗,拿捏是得當了?”

老爺子瞅他眼,虎口卡杯,置於鼻下?嗅聞餘香,方一口輕啜慢品,不批言,卻也舒展眉頭,清淡笑意,呈著茶,賞雨去-

李京肆不止一次打聽過薑語。

那人倒是走得乾淨,幾月傳不回一絲消息。

那日與老爺子坦白?後,他便嘗試過把薑語加回來。那條驗證消息自然也是石沉大海的?。

李京肆又叫人往她住處去過幾次,就好似離家出走,直到三月中旬也不見回來過的?消息。聽她家阿姨口述,小?姐還在國外罷。

幾經周折,得到的?消息也隻?是人去時往柏林了,但她性子灑脫愛玩,幾月至今,真在哪兒還說不定。

再之後,李京肆甚至能捱下?麵子上周聞景那兒,讓他做個中間人問問孟儀,他還不乾,翹著二郎腿吊兒郎當樣:得罪人的?事?兒你就甭找我了!要讓我家那個知道我給你打聽,她又要躲我幾天!找人很費神噠,她本來上個破班到處出差媽的?就煩……

李京肆就讓他閉嘴,果斷要走。

兩步又被周聞景強拉回沙發裡,讓他彆著急,神秘兮兮同?侍應耳語些什麼。回過頭,再開瓶Whisky,給李京肆杯裡斟滿。

周聞景笑說:“你不願把她去處挖出來直接逮人去,就為了知道人現狀怎麼樣?搞笑不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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