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薑語總算拖遝著把李家送的東西?都清整完。又休息過段時間,精氣神好不少,睡得晚,常是起來就吃中飯。
李京肆偶爾中午會回來,在餐廳坐著等她。
薑語在房間換衣服,晚了?些下去。
李京肆遠遠就看見她著身顯精神的高腰直筒搭黑長?袖走過來。要出門的裝扮。
等她落座,就問她是不是一會兒?要出去。
薑語嗯聲,拿起餐叉,邊吃著回應:“約了?下午的水療,晚上還?有之前應李棠溪的麻將局。”
李京肆頷首說:“我順道送你。”
薑語笑說:“又順道了??”
李京肆停了?餐叉,轉頭看她:“不順道也送。”
薑語噗嗤笑,說他這張嘴練得越發厲害。
吃過飯,整裝待發,薑語站大門口,等著李京肆進去一趟回來,小臂挽件黑風衣。
走來說:“把大衣披上再走。”
“室內冷不死人。”
“總有室外的時候。”
李京肆展開風衣,她嘴上不願:“你怎麼婆婆媽媽的?”還?是伸手套進了?衣袖。
穿戴好,李京肆攬她肩膀,向外走,斂目問她:“嫌棄了??”
薑語笑笑,瞧進他眼裡:“我喜歡。”
送到地方,李京肆再給她配了?部?車跟司機,說晚上有時間就親自來接她。
到傍晚,薑語到李雯那兒?吃了?個晚飯。
除卻李棠溪,還?有李肅那小老婆,跟李棠溪一般大,某家置業公司老董的女兒?。性格很好,同薑語第一次接觸也不生硬,熱情得很。
四人吃過飯,一同直奔主題。
李雯家那大彆墅專門設有娛樂層,小派對小娛樂都在那兒?,這個局拉了?她們那邊認識的不少闊太小姐,大家在廳裡玩夠了?,方轉戰麻將局。
共三個大房,壁畫綠植擺置,中央麻將桌,吊燈晃聚在桌頂,娛樂地方也是雅致。
薑語這邊四個打自家人的局,不乏有觀戰來的。李雯中途出去叫了?些酒水小吃,供幾個人坐沙發上嘮嗑,也有坐到桌邊,瞧著誰的局勢,替著誰惋惜。
要麼就是閒聊話?,必定圍繞著圈裡那點事,話?是從李肅老婆那兒?繞來的,連著那陣兒?最熱門的話?題。
薑語剛下桌,暫換個人替上,到沙發邊倒酒小坐。
桌邊觀戰的某個人側身看她,把正聊的話?題拋來:“之前紐約那下水儀式,據說外媒報道可爆了?,都在羨慕咱三小姐有福!這上百億的郵輪聘禮下得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薑語笑笑不應。
一陣調謔裡,暫替薑語那角的女人插話?說:“早先那訂婚宴不還?傳李先生是公然搶了?許給弟弟的未婚妻,不說還?以為兄弟鬩牆呢。”
李雯頭一個不樂意,睨眼她:“少聽點瞎傳,大哥對小沅沅好著呢。”
那人便笑:“那對三小姐就是真?愛啦?”
這時誰都向薑語看過來,個個逗趣兒?眼神。
也不知哪個那麼一句諧戲:“我覺著呀,這流傳得換個說法?,什麼同室操戈狗血情節,就應該是為愛癡狂,不顧流言的忠貞愛情故事!”
引得滿堂哄笑,一張張嘴來點她,就問是不是呀,都三小姐、三小姐得叫,還?有喊上太太的。半點不叫人下不來台,儘然是歡欣踴躍的熱絡氣氛,又適如其分得拐去彆的話?題。
薑語坐了?沒一會兒?,桌邊有意叫她再上,隨身手機響了?,就打個抱歉的手勢:“我接個電話?先。”
走到門口廊道,薑語靠牆站。
滑開接通,電話?裡,李京肆問她什麼時候散場。
“不知道呢。”
李京肆笑問:“還?想玩麼?”
薑語無?聊用鞋底磨地,注意力飄走,回說:“一般,不輸不贏,我下桌了?,但應該得再陪會兒??”
“不想玩了?就回家。”
“你來接我嗎?”
“嗯。”
薑語頓住,滑屏幕看到時間,“這個點不嫌麻煩?”十點半了?都。
聽筒裡聲音更雜了?些,薑語猜測他是在外邊,又問了?聲怎麼不說話?。
過了?會兒?,混著聲不易察覺的笑,沉沉地,似風般飄來:“外頭起風了?,挺冷的。”
薑語腦子一下叮鈴,“你就到了??在哪兒?呢?”
他哈了?聲氣:“院裡。”
“你不曉得回車裡。”薑語笑不可遏,叫他等著,“我發揮下編故事的能力……嗯,也不用編。”
李京肆默然著,一忽兒?,聽到陣開門聲,雜亂交談衝進聽筒,停了?,在那片刻的寂靜裡,清晰一道嗓音揚起來——
“不好意思,我老公杵在外邊兒?!我得去看看他凍死沒有!今兒?就到這了?哈,來日再聚!”
緊接上撲湧的起哄笑談,門再關上,又打開,薑語忘拿包,跑進去,有人親自多走兩步遞給她,眼神裡的深意毫不含蓄。
誰都笑說,她今兒?出了?這個門,是給那改版的流傳再劃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聽到這話?,她行至門口,還?要回過臉來,眉歡眼笑,不加掩飾地丟話?:“傳言是假的,愛情故事保真?!”
李京肆當然迷糊她在鬨騰什麼,沒問出兩句,電話?這時候掛了?。
他等在院落闃靜的孤燈下,夜風將滿地殘葉吹至腳邊,宛然置身蕪穢。
他總是抬頭,再低眼,往複著,每每落空,等到那麼多回的其中一回,他抬眼終於撞見她。
薑語站在門口台階上,背著光,撲麵?的涼風叫她裹緊了?身上大衣,在尋找的第一眼看見那盞燈下過分畸零的黑色身影。
時間不早,長?夜織進了?高樓星火間。
彼此往前走,他溺入薄暗裡,她步進風裡。
近到跟前,他身上彌來股濃厚的寒峭氣息,向她伸手,指節也泛紅,她把他另隻手一起抓上,塞進自己暖烘烘的衣兜。
嘶了?聲:“好涼,你站多久了??”
李京肆垂頭看她:“給你打電話?的工夫。”
薑語笑說:“你說你站很久了?,我也會信的,還?會心疼你。”
“我不騙人。”
“開玩笑呢。”薑語變了?臉色,兜裡捏他兩隻手,“昨天是誰說不做的?我才洗完澡出來又把我撈進去了?。”
縱然無?可辯駁,李京肆笑了?聲,牽著她的兜一扯,使她貼近,壓身去吻她。
風浪滾在耳邊,地上兩道疊影被?拉得很長?很長?。他的手在暖兜裡蘊出些溫度,反扣住她,包裹在掌心裡。
過於難舍難分,卻不勾擦任何欲念的深吻。
李京肆抵她額頭,鼻息裡她的氣味,濃鬱地攀漲,交織在話?語的巇隙裡:“今晚放過你。”-
過去,薑語時常會夢見一個場景。
一個於她而言不大現實?的場景。
像情竇懵懂時的希冀。
或許,她會在某個薄霧彌漫的清晨醒來,她親愛的丈夫站在玻璃窗前,窗幔擺動?,清淡日光自拉開的簾縫躥進來。
那麼高大的背影,把視線都裝滿。
記不得瞧了?多久,他轉過身來,逆在光前麵?,清晰到她看見他說話?滾動?的喉間,他說:“該起來吃早餐了?。”
無?限遙遠的聲音遞進,介於虛擬與現實?的邊界。
那時刻她意識到,是夢醒了?。
揉著眼睛,支起身,瞧見李京肆到床前,彎身替她擺正了?踢亂的棉拖。
薑語坐床沿,不急著穿,突然那麼說:“我做了?個夢。”
“噩夢?”
她搖頭:“這回是好的。”
他耐心坐在她邊上,偏頭:“夢到什麼了??”
“嗯……”她張口要說,思緒就空白,“一下子又忘了?。”
李京肆頓時失笑:“那你說給我聽什麼?”
“突然想說行不行?”
他徐徐點頭,很自然接受她的莫名其妙,大掌撫了?撫她後?背,說:“去洗漱吃早餐吧。”便站起,朝外挪步。
薑語腳踩到地上,餘光斂去側邊,鵝黃殘影閃過,再看向前頭挺直走遠的脊背。
整間臥房沿至客廳,全鋪滿一麵?寬長?的織花地毯,墊層厚絨,走過的每一處都如踩棉地。
那時,她說這個冬天就快過去了?,他說無?妨,到時就能換新的了?。
她走著,再跑起來,遙遙喊他,他不及回頭,背部?托地壓覆上重量,他兩步踉蹌穩住——薑語雙臂環扣他脖頸,夾在他腰側,緊緊掛他身上。
他抬手輕捏她臂間,莞爾笑著:“腰該斷了?。”
薑語不悅了?,前伸脖子瞪他:“你倒是那檔子時候也這麼說。”
李京肆低笑聲,“那倒不會。”兩手順去她腿側,抱穩,緩步向前走。
十一月,太恰好的時候,整間屋子都被?暖意充盈,她頻繁向更遠的窗外望去,驚覺這溫度好似沒那麼遠,就在懷中,在眼前。
於是她歪垂腦袋,埋進了?他頸窩。
關於愛,關於更深的締結,她總是迷途,總是摸索,她的前半生都走得太過麻木,她曾以為這輩子也就如此。
直到現今,在這條看似固定走向的,愚笨又漫無?目的的道路上,仿佛總算找到些頭緒。
譬若某個人。
譬若那遠些的,淈淈流淌的噴泉,逞妍鬥色的花圃,不被?注意的,初冬乾枝上的喜鵲,它掠過臥室窗欞,停在盆栽邊,複展翅飛走。
留幾縷朝陽傾側迎向的,窗台綻開的玫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