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睡吧。”唐煙煙看了眼小陸雨歇毛茸茸的頭頂,略有些可惜的說。
“嗯。”小小少年乖巧上榻,蓋好被子,閉眼前,他飛快扭頭看了眼唐煙煙,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等我下次從迷蹤山出來,你可以摸我的頭,但隻能一下。”
說完,他馬上閉上眼,假裝已經睡著。
唐煙煙愣了愣,嘴角漾開一抹甜甜的笑意。
兩日時光流逝的很快,這片荒涼雪地,這個簡陋的木棚,又隻剩下唐煙煙一人。
靜靜看著落雪,唐煙煙伸出手,接住兩片雪花,看著它們在她掌心融化。
自陸雨歇前去天眼,她一個人不知度過了多少個秋冬春夏,早已習慣寂寞的她,此刻突然覺得好孤獨。
看到小小少年,她會想他。
看不到小小少年,她會更想他。
……
轉眼又是四五月過去。
陸雨歇的試煉任務仍在進行,這次是鎮陽仙君發布的第四個任務,成功進入九宮迷蹤山內域,並在內域存活一個月。
一個個任務艱巨而危險,陸雨歇都完成得很圓滿,或許過程驚險,好在結果是好的。
唐煙煙守在迷蹤林外,一天天,幾乎掰著手指數日子。
她知道,陸雨歇肯定會走出這片望不見儘頭的迷蹤林。
這種信任,不完全是因為她知道未來的走向,而是她相信他。
寒冷的極北之地,唐煙煙一張嘴,便嗬出一團白霧。
她搓了搓並不冷的手,眼底閃過幾絲迷惘與不舍。
她在這個時空逗留的時間將滿三個月,相比第一次穿越,時間延長了許多。
棋玉曾說,如果順利,這次的時間約為半年到一年。
若唐煙煙幸運地呆滿一年,也隻剩下數月的日子了。
這段時間,小陸雨歇日夜在迷蹤山曆練,他們實際相處的日子一隻手都數得清。
唐煙煙不由有些遺憾與傷懷,是她太不知足了麼?
人似乎總是如此,一旦嘗到甜頭,便不由自主變得貪婪,想要的更多一點,再多一點……
極寒之地的春季如約而來。
淺金色陽光落在雪地,像鋪了無數的碎星。
山崖旁的一處溫泉,唐煙煙與小陸雨歇隔著一麵山壁,愜意地享受著這個美好的小時光。
水霧朦朧,唐煙煙聽著旁邊傳來的嘩啦水聲,嘴角不由翹起笑意。
“小甜姐姐,”那邊傳來小少年猶豫的嗓音,“你的生辰,是在春天嗎?那天我想陪你,可以嗎?”
唐煙煙好一會兒都沒能給出反應,她確實很久不過生日了。
時間早已帶走大部分陰霾,就像她勸解小陸雨歇那般,她該帶著姥姥留給她的愛意,好好生活,快樂生活。
“可以啊!前提是你從迷蹤山安全回來哦。”
“嗯嗯。”溫泉裡的小陸雨歇終於鬆了口氣,他篤定地說,“我一定會趕回來的。”
“我相信你,不過安全最重要。”
“好。”
……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約定。
哪怕這次的試煉任務前所未有的艱巨,小陸雨歇也精神抖擻、信心十足。
隻要提前五天完成任務,走出迷蹤山,他就能陪小甜姐姐度過她的生辰。
這樣的約定,讓小陸雨歇有種他長大了、他是個小男子漢的感覺。
他希望在小甜姐姐的眼底,他是值得信賴的。
迷蹤山內域。
小小少年眉骨染血,一雙墨瞳浸滿殺意。
無數魔獸屍體中,少年單膝跪地,右臂撐劍。許久,他眸中血色一點點散去,恢複如初。
拭去嘴角血跡,小陸雨歇飛快深入探查內域。
在九宮迷蹤山,有一種叫做“幽曇”的美麗花卉,此花花瓣為淡淡的流光淺藍色,若以靈力灌溉,可花開不敗。長期蘊養,對人體有清心養顏、提升修為的功效。
幽曇珍貴而稀少,小陸雨歇進行任務的同時,一直尋覓著它的蹤影。
他想把它作為生辰禮物,送給小甜姐姐。
小陸雨歇的運氣並不差,或者說,他為此花費了太多時間,而現在,他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
漆黑夜幕下,淡藍的幽曇散發出淺淺光暈,柔和而聖潔。
哪怕已練就從容淡定的性子,看到幽曇的瞬間,小陸雨歇也難掩眼中驚喜。
疾步飛落幽曇腳邊,他小心翼翼用手扒開土壤,將這朵形似蓮花的幽曇捧在掌心。
它真漂亮。
小甜姐姐會喜歡這份生辰禮物嗎?
小陸雨歇認真盯著幽曇,既期待又忐忑,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小甜姐姐收到“幽曇”的模樣。
回程小陸雨歇的速度很快,他是如此的迫切。
以至於那些凶猛魔獸,他都沒放在眼裡。
刀起,刀落,他動作前所未有的敏銳麻利。
陽光照耀著雪山,甫一離開九宮迷蹤山,小陸雨歇便忍不住用靈識探查唐煙煙的存在。
他習慣了她的翹首以盼。
他習慣了每次她的溫柔擁抱。
……
但這次,她並不在雪山腳下。
陸雨歇有瞬間恐慌,他安慰自己,小甜姐姐一定就在周邊,她不可能無時無刻地站在那裡等他。
沒錯,一定是這樣。
陸雨歇懷揣著盛放的幽曇,尋遍極寒之地的每個角落。
簡陋木棚、溫泉、盆地……
都沒有。
陸雨歇不敢相信,他心中生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小甜姐姐遇到危險了嗎?
可這裡是極寒之地,人煙稀少,這些日子,除了他們,再沒見過其他修者,凶惡魔獸亦鮮少踏出迷蹤山外。
小小少年瘋狂地跑起來,都忘了禦劍飛行。
今日不是她生辰麼?他沒有遲到,他努力趕回來了。
如果她隻是不願過生辰,那不過就是了。沒必要躲著、藏著。她明天會回來嗎?
翻遍每一寸土地,陸雨歇頹喪地回到簡陋木棚。
他雙肩耷拉,神色迷茫,眼瞳渙散。
仿佛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可憐狗狗。
怔怔在木棚站了許久,天色徹底昏暗。
取出木匣裡的幽曇,陸雨歇木然走向那張床榻。
被褥疊成整齊的豆腐塊,是沒有溫度的冰冷。
指尖撫過深藍色床單,陸雨歇突然發現,枕邊擱置一封留訊玉簡。
死灰眼中湧出一絲希望,陸雨歇迅速展開。
唐煙煙:抱歉糯糯,當你看到玉簡時,我肯定已經不在這裡。對不起,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陪你到天長地久。但我有不得不離開的原因和苦衷。你能原諒我麼?下次見麵的時候,你還能對我露出真心燦爛的微笑麼?床底木箱裡,有我送給你的禮物,時間倉促,也不知禮物有沒有完成……總之,我一定會回來找你!期待下次見麵。
末尾是一個古怪的似乎在笑的人臉符號。
陸雨歇麵無表情仰著頭,看著這一行行虛浮半空的文字。
他的輪廓漸漸清晰,五官越來越硬朗,甚至多出幾許淩厲漠然的味道,尤其微抿薄唇時。
不得已的苦衷嗎?
陸雨歇驀地扯了扯唇角。
下次見麵?下次是什麼時候?
三個月?半年?兩年?還是五年或者更久?
她把他當成了什麼。
就算離開,不能當麵同他道彆、不能把事情說清楚麼?
每次都無聲無息地離開,又無聲無息地出現,是不是在她眼裡,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孩?是不是如父親所說,她接近他,本就是有所圖謀。
可她究竟圖什麼?
小小少年眼眶染紅,周身氣場凶煞,像是站在遍地魔獸的屠場之中。
攥在他掌心的幽曇幾乎被捏斷捏碎。
許久,陸雨歇驀地回神,他愣愣看著蔫了的幽曇,如被燙到般,迅速鬆開手。任它殘敗地墜在地麵,花瓣零散。
呆坐到淩晨,陸雨歇翻找出床底木箱。
裡麵放著兩套衣袍,針腳不算精致,看得出縫製之人手藝並不精通。
其中一套衣袍仍未做完,滑稽地躺在箱子裡,仿佛正無聲地凝視著他……
陸雨歇靜靜看了片刻,心思煩亂,腦海混沌。
這一切到底算什麼?
往事一幕幕,如潮水般湧現在眼前。
陸雨歇忽地將木箱闔上,動作粗魯,毫無憐惜。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小小少年眸中已是一片不符合他年紀的幽寂。
很多事情,他確實不懂,也想不明白。但他記得自己曾經的誓言,如果小甜姐姐願意像她承諾的那般,陪著他、守著他,他亦會永遠將她鐫刻在心靈深處。若她舍他棄他,那麼,他便再也不需要她了。
或許,一個強者,本就什麼都不該需要。沒有牽掛,沒有弱點,他才能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