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掏出手機，點開生豬養殖場的微信對話框，看了一眼。
小妹紙給他發了幾十條信息，全是不明文檔和圖畫。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點開了最後一張。
秦北一怔，神情微妙地瞥了眼小姑娘的發璿。
“你……”他窒息地問道，“為什麼給我發楚秦圖？”
秦北這話一出，附近的合歡弟子都看了過來，連站在遠處的顧衍，也不著痕跡地瞟了朱朱一眼。
朱朱大驚失色“你給我閉嘴，我發了那麼多圖，你怎麼就看最後一張？！”
秦北特彆無辜地聳了聳肩。
他不看最新的回複，難道拖到最上麵點嗎？
“好吧。”秦北聳了聳肩，也不和小姑娘爭辯，他轉頭看了看會議廳裡的眾人，問起正事，“對了，《弑君》的編劇是哪一位？”
顧衍說帶他來見編劇，現在竟然直接把他放生了，理都不理他。
也不知道編劇找他，是要談什麼。
朱朱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就是啊。”
秦北？？？？？？？？啥玩意？
青年第一反應是，完了，這個劇懸了。
第二反應是，他涼涼了，他可能真要和顧衍攜手拍一部高能gv了。
“那你……找我有什麼事？”秦北屏了屏呼吸，不抱希望地問道。
“咳。”小姑娘清了清嗓門，一本正經地進入工作模式，“張導那邊已經開始試鏡其他角色了，北哥你好好看劇本了嗎？無論如何，他肯定要看看你的。”
“好的。”秦北點點頭。
看劇本這件事，對於秦北而言已經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所幸兩個世界融合後，秦北的記性好了很多。
對那個故事尚有印象。
“那你一定要好好準備！”小姑娘再次鄭重其事地強調了一遍，“絕對不能偷懶哦。”
“好。”秦北應承了一句，卻十分納悶地挑起了眉頭，“你很在意這個？”
這挺奇怪的，朱朱作為一個修魔的小妖女，對世俗社會的工作為什麼這麼上心？
難道不該如陸彧那樣，直接視人民幣為糞土？
朱朱頓了頓，她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北北你是不知道，我們合歡最近有多難。我們曾經經營著無數會所、夜總會，實力開拓了國內的av，gv行業，錢錢多得花不完，結果……”
小姑娘悲傷得快要哭了出來“結果前幾年，全被玄天劍門那群狗比查封、吊銷了。”
“不讓搞黃色，我們合歡還能搞什麼？！有段時間大家窮得甚至恨不得如街頭要飯，太慘了嗚嗚嗚。”小姑娘似是回憶起什麼悲慘的過去，整個人顫了又顫。她繼續說道，“這一次電視劇我們合歡投了好多錢進去，要是涼涼了……我、我可能又要吃兩個月的大白菜了。”
朱朱實力演繹了一波小可憐，見她秦哥認真地點頭後，整個人鬆了口氣。
她倒不擔心北北演技如何，她是怕北哥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畢竟，玄天劍門的老大是北哥的寵物。
一直隱世不出，占據了無數靈石礦脈、靈田藥山的無名村據說是北哥的私人財產。
而他們合歡的金庫，更是完全向他敞開。
萬一他玩票了，涼涼的隻會是她朱朱的錢包。
天啊嗚嗚嗚嗚嗚。
她太慘了。
秦北表情一頓，正色承諾道“我會努力的。”
朱朱拍了拍秦北的肩膀，一臉嚴肅“好好乾。”
＊＊＊＊＊＊＊＊
與朱朱聊完以後，秦北找了個清淨的位置，重新翻開劇本看了起來。
嗯……
主角沈宴這人是個風流倜儻的貴公子，在朝堂上又是個深沉內斂的權謀家。
這人物雖然具有一定的層次性和深度，但他的性格上沒什麼衝突，也沒有什麼巨大的轉變。
這種人設，秦北還是可以掌握的。
不談他的演技經驗。
他本人畢竟常年待在上流社會裡。對於公子哥們是何等姿態，他倒是挺清楚的。
要說他感到棘手的地方，主要是沈宴的感情線。
彆說演繹了，秦北甚至有點無法理解這個角色。
他年幼時濡慕他的皇兄，這個秦北還能想象。
可後來沈宴奪位失敗，被皇兄囚禁在密室裡，折磨了不知道多長時日。
據劇本與暗示，沈宴在此以後，依然對他的皇兄抱有彆樣的心情，甚至更重了。
秦北完全無法理解。
這要是敢囚禁他，他一定會立刻反手一刀，乾死他丫的，一輩子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可沈宴隱忍下來了，後來他重新為官，為了災區的救治工作，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甚至多次討好，並委身於某位暴君。
秦北懶得頭皮發麻，隻覺得虐極了。
這，還能有感情？
秦北想不明白，便決定去請教一下傳說中的影帝顧衍，順便對對戲。
說實話，阿衍掛上“影帝”的頭銜，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秦北一邊想著，一邊站起身，他環顧了一遍會議室，沒見著顧衍的蹤影。
咦？人哪去了？
＊＊＊＊＊＊＊
顧衍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喝著清茶。
窗外的陽光灑進房間裡，在男人的眉眼間落下明暗交錯的痕跡。
顧衍閉著眼睛，沉默地坐著。
良久以後，他桌麵上的黑色手機震動了兩下，黑色的辦公桌發出了嗡嗡的聲響。
顧衍回過神，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顧止？
顧衍皺了皺眉頭，幽深的目光沉沉地附著在手機屏幕上。
顧止給他發了一段小視頻，視頻的封麵上是兩個小姑娘親密地相擁在一起。
男人嘖了一聲，根本不想點開這玩意。
他不想管，顧止的消息卻一刻不停地接踵而至。
傻逼哥，你退出吧
傻逼沒必要
傻逼我知道他是男性了
顧衍呼吸一窒，他閉了閉眼睛，一言不發地點開了那個視頻。
畫麵中，葉梓檬抱著名為秦楠的女子，她涼薄地淺笑著，語氣喑啞地說道“天雷要來了，你怕嗎？”
她的話音落下，兩人手腕間亮起了道道天道金光，纏繞在一起。
隱隱約約的大道餘音回蕩於視頻之中。
這畫麵不像現代設備錄製的，倒像是由仙法回溯而來。
但那來自天道的聲音，卻似乎穿透了畫麵，直接由這無儘蒼穹的深處響起，傳入顧衍的耳中。
我願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此生絕不違此約。
顧衍整個人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沉重的手機跌落於桌麵上，發出了“碰”的一聲。
男人的呼吸聲越發緩慢而沉重。
窗外陽光明媚，房間裡卻陰冷得仿佛沒有絲毫溫度。
片刻後，顧衍的手機又亮了亮。
鎖屏界麵上的通知中心裡出現了幾條新的微信提示。
這是你的小可愛你不能生氣你在哪兒呢？
這是你的小可愛你不能生氣？
這是你的小可愛你不能生氣人呢？
這是你的小可愛你不能生氣人呢？
男人嘲諷地笑了笑，把震動的手機扔進了垃圾桶。
下一瞬間。
他辦公室的房門被人推了開來。
青年從門後探頭往裡看了看，見到顧衍後，他開心地走了進來“找到你了。”
顧衍神情一頓，垂下了眼簾，潮濕的聲音喑啞得辨不清音色“……找我做什麼？”
“對戲啊。”秦北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對戲？
對什麼戲？
顧衍提不起興趣，隻想一個人待會兒。
但他又開不了口，把人趕走。
“來來來。”秦北從一邊拉起一張椅子，拖到顧衍旁邊放下。他翻了翻劇本，“我們要不按時間順序來吧？這樣比較好理。”
說著，他拿起顧衍桌子上的筆，在劇本上塗塗畫畫。
秦北一邊埋頭做筆記，一邊喃喃自語“唔，這前麵沒什麼特彆的。”
他翻看著劇本裡有關回憶的段落。頭兩幕還行，第三幕沈宴就開始明顯對他哥哥產生了異樣的情緒。
秦北舉著劇本，碰了碰身邊的男人“我們試試這個吧？”
顧衍不置可否。
年輕人低下頭，用筆在本子上圈了圈，寫下一串兒人物分析“你說，這樣禁忌的戀慕怎麼表現最好？”
男人嘲諷地抬了抬眉眼“你演不出來麼？”
“我……”秦北噎了一下，“我當然可以。”
“那你演吧。”顧衍轉眼看向秦北，他無意識地碰了碰年輕人白皙的側臉，啞聲說道，“演給我看看。”
“哎？”年輕人納悶地抬起頭，他淺色的眼眸閃現著細碎的柔光，清晰地倒印著顧衍的容顏。
顧衍眉峰微微動了動，忍不住向一旁瞥開了目光。
青年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他似乎忽然反應了過來，收回了視線。
秦北閉了閉眼睛，他依據自己往常拍戲的經驗，先儘力將顧衍想象成了一隻毛絨絨的小動物。再放鬆了一下表情，微微地，輕巧地勾起一抹眷戀而美好的淺笑。
下一刻，秦北收回所有表情，誠心地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很奇怪？”
顧衍很久沒有說話，眼神有些空洞。
“怎麼樣？”秦北又問了一遍。
男人儘量維持著語氣的平穩，心不在焉地問道“你學過表演？”
秦北乾脆地點頭“是的。”
“前麵演得挺像。”顧衍淡聲評價道，“後麵太造作。”
“……哈？”秦北沒聽懂，“前麵是指哪裡？”
“第一回看向我的時候。”顧衍說道。
秦北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那時候乾了什麼？
他好似沒演什麼？
“你就這麼演罷。”男人波瀾不驚地說道，“遲早能成影帝。”
是的，演得太像了。
顧衍自嘲地笑了一聲。
莫怪他被騙了上千年。
思及此，男人的眼神更加暗淡。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一直以為秦北喜歡他。
他以為相較於顧止，他更喜歡他。
他久久地停留在合歡。
他日日癡纏著他。
他以為一個人的眼睛總不會騙人的。
這一切都是他走下去的勇氣。
如果秦北執意選擇他。
他願為他撐起一片天空。
即使他將被整個世界唾棄。
顧衍低低地喘息了一聲。
現在想來，那幾乎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可他終是發現了真相。
他錯了。
大錯特錯。
在秦北心中，他哪裡能與顧止相比？
與那位“葉梓檬”相比，他不過是最微小的一粒塵埃。不值一提。
然而，顧衍至今仍然抱有著一絲幻想。
秦北他有沒有那麼一瞬間，曾將他放在過心上？
他總不能，全是演的吧？
顧衍忽然想去求證一下。
如果秦北當真從始至終從未在意過他。
他與小止也將誤會說開了。
那確實沒有必要了。
他也許，該退出了。
男人一言不發地閉著眼睛，他微聲說道“我們對戲吧。”
“哎？哦哦。”秦北不疑有他，他翻開劇本，“那我們對第三幕？”
“先對這一幕吧。”男人翻到了另外一頁。
顧衍指出的這一幕依然是在回憶殺中的一小章。
秦北挑了挑眉頭，細細看去。
這一幕裡，沈宴還是個無憂無慮的翩躚少年，而他的皇兄沈修已然接手了朝政事宜，整個人強大冷酷，實力磅礴。
這一段劇情簡略地描繪了沈修教他弟弟練毛筆字的情景，但重點在最後一刻，年紀尚輕的沈宴向他哥哥表明了心跡。
這也是這部劇裡，沈宴唯一一次向他哥哥吐露心聲。
秦北認真看了看這段劇情，還沒細細分析，顧衍突然拉著他直接開始了。
“現在嗎？”秦北愣了一下。
顧衍並未回答，他直接進入了暴君的人物設定。
男人嘴角微微下沉，眼神幽暗而深邃。
顧衍臉上明明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他渾身上下卻忽然彌漫起一種壓迫的氣勢。
秦北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人的表情變化，隻覺得他眼神陰冷、淩厲，看不出絲毫彆的表情調整。
可卻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五官中原本的明豔與魅色竟消失得一乾二淨。
秦北盯著顧衍瞧了一會兒，忽然狠狠地一怔。
……陸彧？
好像。
這個氣質太像了。
怎麼回事？
秦北突然心悸了起來，總覺得自己似乎要抓到了什麼。
他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甩開自己心裡奇怪的想法。
直到顧衍微微挑起嘴角，勾起一抹慵懶的笑容時，秦北才從仿佛看見陸彧的魔怔中醒了過來。
他在想什麼？
隻是顧衍演得太好了吧？
陸彧的人設本就類似於久居上位，殘酷暴力的君主。
像也是正常的，沒什麼稀奇。
顧衍抬起視線，看向秦北，他的眼神依然淡漠冷凝，卻不知怎麼的，莫名比剛剛柔和多了。
男人若有似無地淺笑了一下“皇弟，字寫得如何了？”
他拿起不存在的紙看了一眼，冷戾的眉眼微微睜大了幾分，表情整個裂了開來。
秦北又怔了一下，這一幕好熟悉啊。
仿佛下一刻，顧衍便會開口，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文盲。
秦北還沒回過神，男人便一手握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攬起他的肩膀，低低地在他耳邊說道“我教你吧。”
秦北眨了眨眼睛。
不對啊，他這兒是不是跳過了一段對話？
是忘了麼？
秦北側頭望去，男人專心致誌地握著他的手，帶著他淩空書寫著什麼。
顧衍身上溫熱的氣息包裹著他，這讓秦北不免有些晃神。
年輕人不由把背脊挺得筆直筆直的，似是有些緊張。
他神情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輕垂下睫毛，掩去眼裡閃爍的光澤。
秦北不找痕跡地抽回了手，小聲對他說道“皇兄，我自己寫就好。”
顧衍看完年輕人的所有表演，呼吸微微頓住。
果然一模一樣。
果然……當初就是演的麼？
顧衍涼薄地笑了一聲“你這不是演得挺好嗎？”
他淡淡地感慨著，風輕雲淡的音調裡隱著一種自嘲之意。
“是嗎？”秦北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慢吞吞地看著自己的手。
某種溫度似乎還殘留在他手心。
這溫度卻在一點點流逝。
秦北忽然抬手握緊顧衍的手“皇兄。”
他或許該去拒絕葉梓檬？
他……想去拒絕葉梓檬。
……
年輕人微微仰起頭，清澈的眸子裡仿佛有星光閃爍。他咳了一聲，把沈宴的台詞說完“皇兄，我能永遠和你在一起嗎？”
顧衍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頭，他極力隱藏著自己的情緒，就如同故事裡的那個暴君一樣。
男人垂下眼眸，繼續念著台詞“彆說傻……”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聽到秦北輕輕喊了一聲“阿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