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討價還價(2 / 2)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7959 字 4個月前

還是小女兒好!王衍歎了口氣,唯一的兒子在滎陽當幕僚,老妻又隻對打理家業、聚斂錢財感興趣。

有時候他有不解之處,想換個思路問問人,都隻能找小女兒。

“阿爺。”王惠風起身行禮。

“轟!”王景風嚇了一跳,轟然倒地。

王衍厭惡地看了她一眼,罵道:“再這般不曉事,乾脆把你送給魯陽侯好了。”

王景風一聽,瞬間清醒了,眼淚汪汪道:“阿爺,你就算急著把我嫁出去,也不能挑邵勳那種粗魯不解風情之輩啊。”

“無知!”王衍確實還沒臉皮厚到送女兒的地步,但話趕話之下,不假思索道:“若魯陽侯真那般粗鄙無文,惠皇後羊氏就不至於三天兩頭登門拜訪了。”

“羊獻容?”王景風傻了,愣在那裡。

王衍咳嗽了一下,下意識覺得方才這話有點過火了。

他在家人麵前從來都是真性情,並不隱瞞什麼,畢竟出門戴著麵具,回家還戴麵具的話,那也太累了。所以,有時候一不小心就會透露出很多東西。

王惠風也有些驚訝。

她認識羊獻容,甚至在少女時代就有來往。

羊獻容是什麼樣的人,她十分清楚。

容貌、才學什麼的就不用多說了,都是上上之選,單說性子,驕傲得像隻白天鵝一樣。

尋常士人根本不被她放在眼裡,哪怕她要嫁給誰,也不一定會真心看得起這個未來的夫君。

多年不見,羊獻容變化那麼大?

當然,與姐姐不同,王惠風對邵勳的觀感並不太差。

她並不以貌取人,從有限的觀察中,覺得魯陽侯不是那種自高自大之輩。而且,在他的內心中,還是有著樸素情懷的,這就超過很多人了。

“不說這個了。”王衍坐了下來,直接說起正事:“河東陷落,裴仲豫急眼了,攛掇著老夫幫邵勳,為他謀取一些好處。”

“是魯陽侯請托的嗎?”王惠風坐了下來,輕聲問道。

“或許是吧。”王衍皺著眉頭,說道:“但他能有什麼好處呢?”

“人情。”王惠風肯定地說道:“人情可大可小,對魯陽侯這種人來說,寧可欠人一千匹絹,不願意欠一個人情。”

王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王景風在旁邊“噗嗤”一笑,然後趕緊捂住嘴。

“阿魚為何發笑?”王衍無奈地看了大女兒一眼,問道。

王景風仔細觀察了下王衍的表情,確定他不會發怒後,方道:“女兒還記得數年前,阿爺定下‘狡兔三窟’之計時意氣風發的模樣。當時茂弘叔叔也在,阿爺誌得意滿,猖狂—驕橫—都不對,當時阿爺非常滿意,自覺妙計得售。”

王衍繃不住了,但又不知從何反駁,最後隻能苦笑一聲。

他不是那種嚴肅的學究,而是善辯名士。現在隻是年紀大了而已,擱二十年前,放浪形骸的事情並沒有少做,有時候堪稱自大驕狂。雖然隻是在家裡如此,但難免被至親之人看到。

“裴仲豫何止挖了三個窟。”王衍吐槽道。

王景風又笑了,道:“兩個大洞,三個小洞,快讓人……”

王衍、王惠風同時看向王景風。

王景風噎住了,低下頭不敢說話。

“阿爺,太傅想要讓丁紹、王斌出任都督、刺史,朝廷那邊能同意嗎?”王惠風悄悄掐了姐姐一把,轉而問道。

“尚書台三位主官,高光乃天子心腹,劉暾、山簡我有把握。”王衍說道:“劉暾劉長升與邵勳還有過一麵之緣。山季倫與裴仲豫關係不錯,唉,真要論起來,尚書台那邊邵勳、裴康加起來的麵子,還真不小呢。太傅若回京,定然要清理尚書台。再不動手的話,以後老夫都不太好幫太傅辦事了。”

魏晉以來,尚書台是最核心的權力機構。

後漢末年,魏武帝曹操出征在外時,荀彧為尚書令。

國朝承襲舊製,尚書台依然總攬全國政務。

太傅司馬越有“錄尚書事”的頭銜,但他不在朝中,影響力日衰。天子趁機插手尚書台係統,把高光推上了尚書令的位置,劉暾在先帝時也傾向朝廷,與太傅分庭抗禮的意圖十分明顯。

就連王衍,卸任尚書左仆射,升任司空、司徒之後,還需要靠著六位尚書、左右丞等次一等的官僚,以及與高光、劉暾的私人關係來間接操作。

當然,他還有其他手段來發揮影響力,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總之,司馬越是需要他的。但不會把希望全寄托於他身上,清理尚書台勢在必行——王衍仿佛看到了許多家破人亡的慘劇。

“邵勳想要什麼?”王惠風又問道。

“他在鄴城假惺惺做戲呢。”王衍沒好氣地說道:“先為死難軍民會葬,再召集父老,立紀功碑,吹噓他的戰功。另外,還遣人送了一封舉薦表狀過來,節操高潔者、熟讀經史者、臨危不懼者、忠心進諫者、武勇機智者等等,林林總總數十人,聽聞河北父老莫不慶賀。最後,他還要頓丘太守之職。”

“他這年紀當不了太守,太過駭人聽聞。”王惠風說道。

“確實當不了。”王衍點了點頭,道:“但他可以讓彆人當啊。”

王惠風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她仔細回味了一番父親提到的諸般事,發現邵勳做事真的挺有章法,而且公私都兼顧到了,比許多隻懂門戶私計的人強多了。

隻是,她還有一點不明白:邵勳在河北做這麼多事,目的何在?

他又不可能長期留在那邊,這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嗎?

“罷了。”王衍突然歎息了一聲,道:“這一年年的,變得也太快了。邵勳以前壓根進不了老夫的眼簾,現在還要幫他辦事,這天下真是……”

王景風看著父親長籲短歎的模樣,突然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這才幾年?父親與魯陽侯之間的關係就變成這樣了。

如果明年再出點什麼大的變故,會不會把自己送出去?

想到這裡,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手下意識抓緊了大腿——呃,突然間又猛然鬆開,原來不小心抓了妹妹。

嘻嘻,妹妹的大腿沒我的結實,王景風的心情又莫名地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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